“当然,我的荣幸。”厄尼斯特抿了一口酒,他眯起眼睛看远处的奥兰多,“奥兰多家族的最杰出的后辈,参议院经济安全委员会的新秀。”
“你对他的评价似乎很高。”
厄尼斯特冷嗤一声,他用嘲讽的语气道:“穿着西装的暴徒而已。”然后他转过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甜心,政客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们虚伪且阴险,奥兰多更是佼佼者。”
“你想说什么?”
“奥兰多不是好人。”
“所以?”
“所以我在劝你,不要和他有深处接触。”
“我们能有什么深入接触?”
“你看起来对奥兰多很感兴趣。”
“好奇而已。”
准确来说,是对奥兰多看我的眼神好奇,我和这位政治家没有过任何交集,他为什么会注意到站在角落的我,又为什么会对我投来那样的目光。
在经历过杜波依斯事件后,我很难去忽视这样的目光,坐以待毙绝非明智之举,厄尼斯特建议我们不要有深入接触,但我总觉得必要的接触是不可避免的。
“甜心,甜心?在想什么?”
“嗯?怎么了?”
“要不要和我从无聊的晚会溜出去,我带你去玩点有意思的东西。”
我偏过头去看厄尼斯特,他刚好也在看我,他嘴角带着跃跃欲试的笑,似乎真的打算这么做。
“像不像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他说,“从乏味的晚宴逃走,把跑车开到某处山崖,躺在引擎盖上,或者坐在车顶上。”厄尼斯特的嗓音低沉,像在给一部爱情电影配旁白。
“除了我们,还有风,星光和月亮。”他说。
我突然意识到,我所见到的厄尼斯特和大众对他的印象并不相同,他给我展示的世界里除了暴力和鲜血,还有埋在深处的猩红玫瑰。
他继续向我抛出诱饵:“我在溪别山那边有一栋房子,离这不算太远,怎么样甜心,要不要过去?去的话,我现在派人收拾一下,再准备一些食物。”
那朵猩红的玫瑰从干涸的土壤中挤出来,试图看见星空和月亮。
“今晚有这么多客人,我想会有某一位美人乐意接受你的邀请。”
可惜我们注定不是一起看月亮的人。
“我只想邀请你。”
“别开玩笑了,厄尼斯特。”
厄尼斯特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多少被拒绝的沮丧,他话锋一转:“说起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里昂?”
“……一方面原因吧,伊丽莎白夫人也算是我的旧识。”
“旧识?你们认识很久了?和里昂也是?”
……不得不说,厄尼斯特在某方面有异于常人的敏锐。
我索性直言:“我和里昂一起长大,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小时候我时常会来这座庄园找里昂玩。”
厄尼斯特用一种诡异的语气回我:“啧,青梅竹马。”
我没接话,这个安静的角落仿佛从觥筹交错的宴会厅中剥离了,我无处可去,厄尼斯特没有离开的意思,过了两分钟,我开口打破了凝固的沉默:“你呢?我以为你对这种晚宴不感兴趣。”
“老头子没时间,阿道夫在另一个国家忙活,为了显示对伯纳尔€€的尊重,我只能代表利夏维尔来参加无趣的晚宴,不过€€€€”厄尼斯特凝视注视了我片刻,“还算有点收获。”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不小。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甜心。”
“阿道夫去了哪个国家?”
厄尼斯特说出了那个小国的名字,和亚当所去的小岛相隔甚远。我舒了口气,我们的行动应该没有暴露。
但我依然没有打消疑虑:“你知道阿道夫去做什么了吗?”
“他把风声捂得很紧,但我听说€€€€是去找某样东西,你说,阿道夫亲自去找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找东西……
“阿道夫去的地方,你知道更具体的地址吗?”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甜心。”厄尼斯特没有告诉我答案,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很好奇你想要做什么,你似乎格外关注利夏维尔家族的动态?”
“阿道夫要找东西和你要做的事有什么关联?还是说,你也在找东西?”
“这可不公平,你想从我这里得到消息,总得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吧,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你一直有事瞒着我吧,你不相信我?”
厄尼斯特说了一连串话,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我猜他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直觉很准。
“你说的对,我的确是在找东西。”我说,“但我不能告诉你我要找的是什么。”
“为什么?”
“你是利夏维尔家族的人,我总得给自己留点后路。”
“你究竟在顾忌什么?担心我向康坦和阿道夫出卖你?还是担心我为了利夏维尔的利益和你站在对立面?”
“谨慎是一种习惯。”
因为共同的利益站在一起,就有可能为互斥的利益拔枪相向,厄尼斯特绝不是为了“爱情”放弃自我的蠢蛋。
“你想知道阿道夫去哪里了是吗?”
“对。”
“哈,你的答案我不满意,我当然也给不出让你满意的答案。”厄尼斯特的声音冷却下来,“这才叫公平。”
他转身离开这个角落,留给我一个金色长发的背影。
我突然明白,厄尼斯特的喜欢并不纯粹,他的喜欢大概有很多前提。
这样的喜欢远远不足以让我信任他。
但能我更明白该怎么应对他。
“等一下。”我喊住厄尼斯特。
厄尼斯特的脚步顿了顿,他没有停下来,但放缓了脚步。
“你在溪别山的房子,能看见星光和月亮吗?”
€€€€€€€€€€€€
我和厄尼斯特各退一步,我们花了很短的时间达成一致,我们约定好去山崖吹风,去看溪别山上空的星光和月亮,具体时间待定,总之不是今天。
厄尼斯特需要的可能只是一个承诺,或者一个台阶,作为回报,我知道了阿道夫的目的地。
在厄尼斯特离开后,我往宴会对角看了一眼€€€€奥兰多暂时从社交中解脱出来,他端着酒杯站在宴会厅一角,这是个好时机。
于是我绕过半个宴会厅朝帝摩斯€€奥兰多走近,这位政客身上有久居高位形成的威严,如同希腊神话中不容侵犯的神祗。他的外貌英俊,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连碎发都用发胶固定好位置,那双灰色的眼睛不含情绪,政客似乎就是这样让人看不出喜怒的家伙,但和这双眼睛对视的时候,会让人自心底产生想要逃离的畏惧感。
此时此刻,那双灰色的眼睛打量着我,除了探究以外,竟然还像……在看一位故人。
第64章 初识奥兰多
政客大概是天生擅长社交的一类人,从和奥兰多的交流中,我得知他是我父母的旧识。
但我对帝摩斯€€奥兰多闻所未闻,他提起我父母时神色平静,看不出热络也没有敌意,让我无法判断他的来意,只有提起贝兹维奇时,他才会显露出一些不易察觉情绪,但很快又销声匿迹。
“......贝兹维奇仅存的后代......你对贝兹维奇的未来怎么看?”
我楞了片刻,对这个直白的问题感到意外。
我想做的不过是查清当年的真相,如果能手刃幕后主使当然再好不过的。
但我从未构想过贝兹维奇的未来,人会构想不切实际的虚妄吗€€€€即便我能够拼凑出完整的“蒲公英”,仅凭我一人之力,难道还能将倒塌的贝兹维奇重建吗?
“您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奥兰多扯动嘴角发出一声轻笑,他吐出的话语十分刻薄:“维托和莉莉安倾尽全力保护的后辈竟然是一个十足的花瓶,一个丧失野心、没有目标、寄人篱下的废物。”
维托和莉莉安是我的父母,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们的名字了。
至于奥兰多充满嘲讽的话语,我是不在在意的,在贝兹维奇倒台的前几年,我几乎要被嘲笑和虚伪的同情淹没。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甚至赞同他的观点,即便贝兹维奇辉煌依旧,如今的我也绝非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不过奥兰多的话给我传递了两个信息€€€€他似乎对我的近况有所关注,他似乎对当年的事有所了解。
“‘倾尽全力保护的后辈’。”我重复了一遍奥兰多方才的话,亚当也曾告诉我,父母在去世之前“倾尽全力保护我”,如今奥兰多说出了同样的话......“当年发生的事,我父母的车祸,贝兹维奇的倒台,您知道些什么?”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就算知道了,你又能做什么?”
“您当然会告诉我,近些年来您大概会抽空关注我的近况,所以您认为我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废物,您可能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比如说今天,否则从一开始您就不会理会我。”
“至于我能做什么,有些事只能由我来做。”
“不知道您对这个回答是否满意,奥兰多先生。”
至于为什么是今天......
“我想,您认识亚当€€邓洛普吗?”
“还有墓碑前的那束白玫瑰,不知道您是否还有印象?”
奥兰多端详了我片刻,灰色的眼睛如同精密的扫描仪器,试图分析出我所有的想法,半晌,那双眼睛里涌起意味不明的情绪,奥兰多缓缓开口道:“你猜出来了。不久前有人联系我,他说‘是时候寻找蒲公英了’,我差人调查,发现亚当找到你了。”
“蒲公英”€€€€在亚当口中,它是贝兹维奇如今的顶级机密,这个关键词让我确定奥兰多是知情人之一,甚至可能和海曼叔叔扮演着相似角色。
“我的确已经开始搜集“蒲公英”了。”
“目前进展如何?”
“刚刚开始而已,不过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奥兰多点点头,他点头的幅度很小,速度很慢,只是简单的上下就停下了,紧接着,他说出一句让我震惊的话:“我这里也有你需要的东西,但在你证明你有能力保护好蒲公英之前,我会代为保管。”
我没有犹豫:“可以。”
在探得“蒲公英”的真实面貌之前,我不敢轻举妄动,如果现在的我不足以保护它,那还不如让它继续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