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养金丝雀 第2章

房门是打开的。

祁放眉眼一凝,推开房门,敲门的动静不断传出。

“€€€€,快给爸爸开门。”宁周章蜷缩在地上,用手上攥着的空酒瓶砸门,他喝得烂醉,没什么力气,敲门也敲得有气无力,一下、一下,像被丢在岸上垂死挣扎的鱼摆弄尾鳍。

“€€€€!你这个天杀的!你连爸爸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宁周章大喝一声,他手肘撑着地板,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他叫嚣:“你等着,看今天我不打死你!”

他威胁的话传进房间,宁€€无法压抑的哭声瞬间从房里传了出来,她看不到房门外的场景,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也不知道宁周章到底会做出什么事儿来,恐惧席卷了年幼的她,宁€€只能再度给祁放打电话。

电话铃声在客厅响起时,引起了翻找家伙事儿的宁周章的注意,他似一个生锈的机器人缓慢转头,铃声慢慢靠近,声音越来越大,祁放拎着一把扫把走到宁周章面前,他脚一踩,扫把头被卸在地上,将木棒递到宁周章面前,祁放问:“你想要的是这个吗?”

宁周章脑子迟缓,点了点头,随即他看清了祁放的脸,宁周章瞬间暴怒,伸手去夺木棍,祁放却比他动作更快,一个闪身的功夫,木棍带着“咻咻”的风声直直打在宁周章的身上,他痛呼一声,被抽得直往地上躲,越来越重的击打让他蜷缩着爬进了另一个房间,房门“啪”一下慌乱紧闭,祁放进不去了。

而宁€€听到门外的动静,知道是祁放回来,她小心翼翼地将门开了条缝儿。

小女孩儿刚过完九岁的生日,小小一个缩在门口,看见祁放,她甜甜喊:“哥哥!”

宁€€脸上还淌着眼泪,祁放把棍子丢了走过去将她抱起来,一室混乱,宁€€不敢看,缩在祁放肩膀。

周遭空寂,只有宁€€的呼吸清晰。

她用脑袋蹭了蹭祁放的脸,像一只乖巧的小宠。

祁放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蓦地做了个决定,他缓声问:“哥哥带你走,好不好?”

祁放想通了,他不能总把宁€€留在这儿,宁周章就是个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爆发,将宁€€留在家里,本身就是个隐患。

宁€€动了动脑袋,眼睛贴着祁放的肩窝,她抓紧祁放的短袖,过了许久才轻声说:“哥哥去哪,€€€€就去哪儿。”

-

周越恒事多人忙,还要处理周钦峰留下的烂摊子,连轴转了十来天,人瘦下去一大截。

王东作为他的左膀右臂,看得最清楚,但也知道这个关口只能周越恒出来顶事,他肩上的担子挪不开。

“周钦峰有下落了吗?”周越恒按着发胀的眉心,神色不快。

“警方那边还没有消息。”王东道。

周越恒闭着眼,浅浅呼出一口浊气,周钦峰是他小叔,一个彻头彻尾的蠢材,周镇在世时,启越很大一波拿钱不干事的闲职上都是姓周的人,尤其是周钦峰这个小叔。

周镇年少时,父母去世得早,和周钦峰相依为命,照顾他成了刻在周镇骨子里的准则,曾经对周镇伸出援手的周家人自然也都少不了好处,哪怕周镇能力强悍,愣是打下一片江山来,但启越还是被牵制不少,周家这些亲戚在其中拖了不少后腿。

前两年周镇身体抱恙让出管理权,周越恒正式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整顿人事,一大批吃闲饭的被赶出启越,那段时间周越恒几乎天天都能接到周镇的数个电话。

周镇讲义气,最重人情,别人冲他好一分,他就百倍还,相较于周镇,年轻的周越恒就要杀伐果决得多,商场如战场,他没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天天做慈善。

养着没用的人,占着其他人的位置,周越恒看不下去。

他手段强硬,周镇又在病中,自然阻拦不了他,周家旁系就这么被清了出去,也是因此,周镇和周越恒原本就不亲近的父子关系更是多了条鸿沟。

但在清理的时候,周越恒没有动周钦峰,裙带关系的人,周镇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对于周钦峰,周镇绝不会置之不理。

周越恒知道周镇的痛点,也自然不会冒犯,只是不痛不痒将周钦峰调去了分公司,明面上升了衔位,实则是变相的打压,让他远离了公司核心。

但哪怕是这样行事,仍然闹得周镇不满。

所以周镇在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也为难起了周越恒,他冻结了一部分资产,又将很大一笔现金流留给了弟弟周钦峰,那时候周越恒并不觉得为难,周镇能打下的江山,他也能打,周镇能赚到的钱,他也能赚。

但他没想到周钦峰会在吞了那一笔后仍然不满。

周钦峰在周镇去世的一个月后拉到了一笔项目,当时的周越恒忙着处理周镇留下的庞大遗留问题,分身乏术,顾不上周钦峰,谁知道他趁着机会,狠狠坑了启越一遭。

周钦峰联合皮包公司蒙骗,启越大部分周转的现金都投进了与国药合作的项目里,缺口太大,一时周转困难,自那以后周钦峰失去下落,而周越恒彻底败在了两兄弟手上。

周镇死前逼他从四大世家里挑一个联姻对象结婚才有机会拿到冻结的资产,在启越遭遇困境之前,周越恒从来没有动过拿自己的婚姻去盘算的想法,而现在他走到这步,算是真真如了周镇的意。

王东早就收集了世家适龄的人选,文件摆放在桌面上,周越恒一伸手就能够到。

他拿过文件打开,里头算上沾亲带故的,男男女女的资料足足几十页,王东办事仔细,连调查对象有过几位前任都放进了文件里。

一面是婚姻,一面是启越,周越恒脑袋胀痛,手一扬将文件给丢了出去,硬壳文件夹砸在地上,轰然一声响。

王东缩了缩脖子,知道周越恒此时心情不愉,根本不敢出头招惹。

他无声无息站着,生怕自己被周越恒当炮仗点了。

周越恒的胸膛起伏几下,又平稳下去,他道:“祁家那个呢?”

“周总您说祁放?”

“嗯。”周越恒指尖轻点桌沿。

“最近一直盯着呢,他搬家了,在汇景那儿上班。”

“汇景?”周越恒眉梢一扬,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相反,正是出于了解,所以听闻祁放在那儿上班后,周越恒支着下巴问:“他怎么会在那儿?”

“缺钱吧,他带着他妹妹,又没什么来钱渠道。”

汇景是江城最大的销金窟,背后的老板势力很大,关系错综复杂,称得上是上层人士声色犬马的去处,周越恒年少时也赴约去过两次,但没能燃起什么兴趣,此后就再也没去了。

“备车,”周越恒道:“我们去一趟。”

清楚周越恒这是动了心思,王东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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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放进入汇景并不是误打误撞,他在祁家待了那么些年,对汇景有所耳闻,他清楚有钱人的腌€€,但也知道这种地方来钱最快,祁放带宁€€离开出租屋后另外租了一套房子,添置生活用品花了一笔钱,又往医院交了一笔,十万看上去是个大头,但真用起来却花得很快。

祁放需要钱,而且是很大一笔钱。

他大学中断,手上只有个高中文凭,在哪儿都不顶事,在汇景虽然很大概率会遇上祁泽成等人,但可能性也不算高,祁放不可能为了避开祁家的人放弃眼前最优渥的工作,所以他在安顿好宁€€后就进了汇景。

侍应生的本职工作并不难做,甚至称得上轻松,只是在汇景要面对诸多“人上人”,行为举止都不能越矩,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在汇景和客人起冲突。

这条准则是祁放进入汇景后,领班叮嘱他无数次的。

汇景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侍应生去得罪来消费的客人,如果惹上麻烦,只能自己承担,条件看上去十分苛责,但丰厚的薪水还是留下了祁放。

他十九岁,身体已经快发育完全了,个子很高,站在一堆侍应生里略有些突出,加上模样生得好,有些客人会专程点他的酒。

祁放从不抗拒,因为喝一杯酒时往往能得到一笔额外的费用。

日子平淡地往前挪移,在汇景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段时间后,祁放的好运气用尽,他遇到了祁泽成和他那一圈狐朋狗友。

两人目光对上的一刹那,祁放就暗暗皱了眉头,祁泽成则面露愕然,而后缓缓勾起唇角。

“好巧。”祁泽成冲他勾了勾指头,眼瞳发光,像是找到了新鲜的玩物。

第3章 帮你开个张

祁放被祁泽成盯上时就知道今天不会好过,但他不能拒绝祁泽成让他过去的要求。

祁泽成年纪比祁放小,是二房的小儿子,相较于祁放这个小三之子,祁泽成自然地位更高,却因着老太太偏心大房,想给大儿子窜一窜气势,平日里就爱和祁放装一副亲近的样子。

老太太原想着帮忙,但帮了个倒忙,祁家现在的混乱基本都是由她胡乱插手引起的。

在这种恶心人的偏宠下,祁放自然成为了针对对象,他总有不在老太太身边的时候,也总有独处的机会。

祁家老宅别墅连栋四层,祁放被领回去的时候顶上二层没有空房,他就被安置在了一楼保姆间的隔壁,前半年,祁放基本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全是因为祁家几个小辈的不忿。

他们也不会亲自动手,找两个帮手暗地里就能收拾祁放了。

保姆神经衰弱,半夜总会被动静吵醒,她第一次被扰动的时候气势汹汹来敲了门,瞧见内里的情景又把门关上,自那以后开始装聋作哑。

白天祁老太太在的时候,她对祁放毕恭毕敬,祁老太太不在时,她便无视祁放。

旁人大抵会觉得被人无视抓心挠肝,但对于在祁家求生存的祁放来说,无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慢慢走过去,祁放低垂着头。

祁泽成很厌恶自己的身高低祁放半头,在祁家这么些年,祁放唯一学会的是审时度势。

瞧见他佝偻的肩膀和耷拉的脑袋,祁泽成微微露出满意的神色,但又觉得少了个找茬的乐趣。

他盯着祁放胸前的金属铭牌,问:“今晚卖出去几瓶酒啊?”

“还没。”祁放说。

事实上他卖出去三瓶,但按照祁泽成的想法,祁放但凡过得顺遂一点儿都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哎,可怜见的。”祁泽成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一群狐朋狗友,道:“那成,我今天就来做个慈善,帮你开个张吧!”

祁放绷着脸,没答话。

“怎么?帮你一把还不满意啊?”祁泽成挑起祁放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目光相对。

“满意,”祁放声音很低,他缓声说:“谢谢祁少爷。”

“诶,乖。”

旁侧有人笑起来,喊道:“泽成,你这莫不是在招呼你家那只小京巴!”

一众人闻言笑了出来,他们哄闹成一团,祁泽成也跟着笑了,不过紧接着他就收敛笑容,假模假样斥了一句,道:“说什么呢,狗也能跟我奶奶的掌中宝比?”

接话那人笑着赔了个罪,祁泽成掸了掸祁放肩上不存在的飞灰,道:“我们大房的小少爷不介意吧?我啊,最是胆小,怕你误会了什么”

“祁少爷说笑了。”祁放耷拉着眉眼,看上去恭顺又无害,祁泽成歪歪脖子,自然有人半推半带将祁放拉进包厢。

包厢是原先就定好的,里面零散坐了两个人,明显都在等着祁泽成到场,门一打开,里面的人就抬头站起身,随后谄媚相迎。

他们来汇景,不外乎是找乐子,以往喊几个小姐作陪,口味不同的,还会带两个男人,于是一见到祁泽成,王铎就道:“哟,可算是等到你大驾光临,怎么说?叫几个人先?”

可紧接着,王铎看出祁泽成一行人与平日的差别来,目光落在穿着酒侍制服的祁放身上,王铎扬了扬眉,没明白现在是想做哪出,就听见祁泽成道:“今天不点人,咱们玩点儿有意思的小游戏。”

祁泽成玩心重,性情乖戾,王铎见他把人引进位置,稀稀拉拉坐了一圈儿,站着的就只剩下酒侍。

王铎明白了,他看着祁放,知道这就是祁泽成游戏的主角。

不知道祁家少爷又想出什么整人的招来,王铎先是捧场一笑,而后又可怜地瞄了祁放一眼。

“你们身上带着现金吗?”祁泽成拿起桌上的骰子轻轻摇晃,似是并未注意到祁放一人尴尬站着。

听到祁泽成的问话,众人都摇摇头。

“要现金做什么?”王铎问。

“玩。”

祁放摸出钱包,在夹层翻翻找找,拿出一张银行卡来摁在桌上。

“没有现金也行,”他把骰子一字排开,九颗骰子一张卡,又将酒杯挨个放好,整整好十个杯子。

做完这一切,祁泽成满意一笑,他抬头,这时才看向祁放。

“卡里有十万块,一万一杯酒,你喝不喝?”祁泽成敲敲桌子,杯子此时还是空的,不知道他想往里倒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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