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还黑着,周越恒坐起身打开了落地灯,他已经没有了再次入睡的困意,索性拿起床头柜的佛经,但身子稍倾,他便感受到了异样,周越恒掀开被子,目光注视两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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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周六可以和周越恒一起用餐,祁放起得很早,下楼却没看见周越恒的身影,只有陈姨独自忙碌着。
“陈姨,”祁放走到厨房想搭把手,一边拿起碗碟一边假装不经意问:“哥今天还没起床?”
周越恒起床的时间很固定,往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在楼下喝茶了。
“少爷啊?”陈姨舀了碗炖得浓白的鸡肉汤,转身递给祁放,说:“少爷一早出门了,饭也没吃呢。”
祁放眨眨眼,追问道:“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陈姨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少爷从小就主意大,你放宽心吧。”
祁放端着碗应了声,扭身回客厅,看见茶几上未动过的茶具,又蹙了蹙眉。
陈姨腰不太好,不习惯在低矮的方桌吃饭,往常她都是独自在另一侧的小桌吃,今天祁放却端着碗跟她坐在了一处。
陈姨看了他一眼,笑笑说:“一个人吃饭不习惯呐?”
“嗯。”祁放捧着碗。
“尝尝今天这个汤味道怎么样,昨天就备上了,少爷走得着急,汤也没来得及喝一口。”陈姨指着汤盅,面露可惜。
祁放顺从地尝了尝,在陈姨期待的眸光下竖起了大拇指。
“陈姨手艺最好了。”祁放不吝啬地夸奖道。
闻言,陈姨露出欣慰的笑容,说:“好吃就行,还怕不合你口味。”
汤匙在碗中搅动发出声响,陈姨忽地问:“那小€€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的,您老做汤炖肉让我送过去,她都爱上您做的这一口了。”
陈姨又笑起来,用公筷夹了一筷子煎肉到祁放碗里,显然是被他哄得开心了。
“小姑娘后面也要去上学吧。”
“嗯,”祁放点点头,“等她做完手术恢复好就去。”
“是,身体是本钱,养好了才能操心其他事。”陈姨附和道。
祁放咬了一口煎肉吞下,有意无意道:“陈姨,你是不是陪哥很久了?”
陈姨愣了下,道:“确实有些年头了。”
“少爷五岁我就在周家当差了,从那么小个萝卜丁一直看到现在,要不是他和老爷子生嫌隙……”陈姨打了个顿,略过道:“我就陪着少爷出来了。”
祁放撂下煎肉,喝了口鸡汤,又关切问:“那……哥的腿是先天……?”
祁放曾经试图在网络上搜索有关周越恒身体状况的具体信息,但都没有准确的说法,加上周越恒性格本就不张扬,网上有关启越幕后掌舵人的信息少之又少。
陈姨听到问话,微微一滞,倏尔,她叹了口气,摇摇头放下筷子,神色稍凝,正色道:“这话你问我也就算了,可别当着少爷的面说。”
“是,”祁放抿唇,道:“抱歉陈姨,是我太好奇了。”
看他惭愧的模样,陈姨摆摆手安抚,“正常,大家都好奇。”
她放下筷子,沉声说:“少爷那腿可不是先天残疾,他高中那年跟周先生闹了矛盾,夫人就带着他出门散心去了,结果路上发生了意外,夫人当场……,少爷命硬,ICU里住了十多天,保下一条命,但腿自那以后也就站不起来了。”
陈姨几次叹息,顺着祁放丢出的引子接着说:“周先生和少爷的关系本来就差,夫人去世以后,他们俩父子的矛盾更大了,加上周先生总把夫人的死怪罪到少爷头上…哎,还以为父子之间不会生仇,迟早有一天能重归于好,可惜现在周先生也去世了。”
祁放眸光定定,看着窗外开放的黑叶鸢尾,蓦地回想起周越恒在得知祁泽成丢掉他母亲遗物后的情绪变化。
他脸色发沉,紧绷着面容。
周越恒当时有被他唤起伤心事吗?
良久,就在陈姨以为祁放不会说些什么的时候,祁放突然问:“陈姨,哥的腿有没有站起来的希望?”
陈姨摇摇头,“不太可能,最开始那两年少爷连复健都拒绝,现在倒也不抵触了,但也过了黄金期。”
祁放颔首,嘴唇抿直绷成一条直线。
他不再言语,沉默地吃着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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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越恒周末不应酬的时候很少会出门,除了固定的、敷衍般的复健疗程外,几乎是不会去其他地方。
前些年他受周镇的影响,真真切切把母亲去世的罪责包揽在自己身上,他不接受复健,因此与周镇又爆发了一场争端,周镇不理解周越恒的偏执,周越恒也懒得跟周镇多话。
可随着时间迁移,周镇去世,他也不再那般极端,甚至开始接受治疗师的方案建议。
但距离他受伤已经过去了很久,复健的效果并不明显,周越恒也不在意,把复健当成需要完成的工作,每月固定日期会抽空过去。
司机接到他的电话说要用车,下意识就认为周越恒是打算去医院复健,可没想到周越恒一上车就否认了。
他去了林盂的家。
林盂是周越恒的心理医生,出车祸后,一直是林盂负责周越恒的心理疏导,这么些年两人关系还算亲近,哪怕周越恒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少,自始至终也没断过联系。
早上收到周越恒信息时林盂前一晚刚从外地回到江城,原本今天他是没有工作安排的,得知周越恒想来找他又特意安排了时间,直接让他来家里。
周越恒去过林盂家两回,知道突然相约打乱了林盂原本的安排,周越恒将王东备在车上打算送给合作方的礼品拿走了,又嘱咐王东再添置一份。
王东收到信息很是意外,但还是立刻答应下来。
司机提着礼品送周越恒上楼,到了林盂家,司机按响门铃,不多时便有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疾步而至打开了房门。
他穿了套灰色的家居服,脸上架了副黑框眼镜,微胖,看见周越恒时,他笑了笑,又冲司机颔首示意。
“真够早的。”
“叨扰了。”周越恒道。
林盂摆摆手,司机递上礼品袋,却没有进屋,林盂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扬扬眉道:“这可不能抵治疗费哈。”
周越恒勾唇,道:“不会少你的。”
周越恒跟着林盂进了房门,司机把门关上径直下楼,林盂独居,陪他的只有一只体型肥大的缅因猫。
周越恒刚进屋,蜷在沙发的缅因猫就睁开眼懒洋洋地睨了他一下。
“早饭吃过了?”林盂问。
周越恒摇头,“空着肚子专程过来讨一顿饭的。”
林盂笑笑,“我这儿可只有速食。”
“随意。”周越恒驱着轮椅行到客厅,缅因对突然造访的来客充满好奇,翘着尾巴绕着轮椅转了两圈,又走到远处坐下,像雕塑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周越恒。
周越恒冲它打了个响指,猫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嗤笑一声,林盂给他倒了杯温水,“它可不好亲近。”
“看出来了。”周越恒道。
将冰箱里的速食煮上,林盂定了个时回到客厅,他在沙发坐下,与轮椅上的周越恒平视相望。
“说说吧,”林盂道:“为什么突然找到我?”
周越恒指腹压着杯口,并不避讳闪躲,直接说:“我有了生理|反应。”
林盂闻言惊讶地抬了抬眼镜,问:“是现实中遇到的人?还是社交媒体亦或是虚构的人物?”
“现实里的。”周越恒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回想起梦中的场景。
应当也算是现实中的人?只是祁放没有那奇奇怪怪的耳朵和尾巴。
“新认识的?”林盂又问。
“嗯。”周越恒点点头。
“是男性还是……”
“男。”
林盂垂首思索了下,又问:“他让你觉得最有冲动的地方是什么?”
周越恒好似被这个问题难住,沉默下去,林盂也不着急盘问,厨房定时的闹钟响起,他起身赶去关火。
林盂在厨房发出一阵阵锅碗瓢盆的动静,周越恒把水杯放在小几上思索林盂的问题。
感受到冲动的地方?
周越恒回想梦中的场景,但此时并没有心绪的波动。
待林盂收拾好出来,他摆了两个碗,放下筷子,走回周越恒身边继续盘问:“怎么样?有答案了吗?”
周越恒想了想,用一种不太肯定的语气答复道:“脆弱。”
“嗯?”
“顺从。”
林盂抱臂,道:“还有吗?”
“可掌控。”
林盂蹙眉,问:“符合这些特质的人应该很多吧。”
“你只对他产生了反应?”林盂问。
“暂时是。”
林盂点点头,道:“不管如何,是个好消息。”
周越恒举杯又喝了口水,不置可否。
第16章 明确的好感
林盂显然并不把今天的对谈当做一次治疗,他有一搭没一搭,从周越恒来时的话题一路引到他的近况,甚至在饭后拿出自己珍藏的爱情电影邀周越恒共赏。
看着手上的碟片封面,周越恒抬了抬眉,“原来你是同性恋?”
林盂摇摇头,“非也。”
“我不喜欢以同性恋或者异性恋限定自己,事实上,这两者对我而言并没有任何区别。”
周越恒将碟片拿在手中把玩,并没有顺着林盂的隐私继续探求的意思。
“你对那位……有明确的好感吗?”林盂坐在沙发上,话题又转回周越恒身上。
“明确的好感?”周越恒单手撑着下颚,目视虚空,眼中并无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