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也昨天一天就发了七八张照片,很热衷分享生活和行程。
井向泽刚看见的时候觉得生气,翻着翻着又觉得挺有意思,他一言不发地在翻看着袁也社交软件上的照片,看到袁也跟人合照,在照片里笑得惬意。
看见有人搂着他脖子的照片,看见他在穿着滑雪服站在雪里,抱着冲浪板站在沙滩上,蹲在地上摘一种小果子、下一张照片就是被酸得脸皱起的模样。
井向泽的大脑沉静下来,脑子在这个时候阴暗地闪过€€€€在他痛苦地过着暗无天日日子里的时候,旁边这个人满世界到处玩,跟别人拥抱亲吻,没有一点儿愧疚和沉郁。
井向泽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愤怒和委屈,他抿唇,手指用力地按在屏幕上:“老师这些年过得可真好。”
袁也快速地看了他一眼,他移开视线,随意道:“我有一年登荒山,攀岩峡谷时因为地形不熟不慎掉下去,手臂骨折,人昏迷过去,手机接收不到讯号,我在下面被困了五天都没有一个人经过,为了活下来最后我用单手攀上来的。”
事实上并没有困五天,当天傍晚他就从昏迷中醒过来,立刻开始积极自救起来。
井向泽低头看手机。
袁也说:“也没有很好,跟死亡擦肩而过很多次,还活着存粹是因为运气好而已。”
井向泽又问:“这些人都是谁?”
“朋友、情人、陌生人。”
井向泽关掉手机,手机在膝盖上放了会儿,觉得看得碍眼,烦人,他把手机扔到了面前台子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我们去哪儿?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去?”
“我查的攻略,说这是到白草市附近必须打卡的地方。”
井向泽不知道袁也在说些什么,他从鼻腔里呼出一个气音,觉得一股莫名烦躁。
车子一路开了两小时,井向泽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垂着头坐在副驾驶,不说话也不懂,雕塑一样。
等袁也车速慢下来,再次询问井向泽要不要喝水或者上厕所,井向泽突兀一问:“老师,我们现在什么关系?”
袁也把车停下休息:“师生关系?”
井向泽皱起眉头,不太赞同这个答案地看向他。
袁也伸了个懒腰,在脑中寻找可以解释他俩关系的名词:“炮友?”
井向泽真诚疑问:“是什么意思?”
“互相解决生理问题的两个人?”
井向泽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袁也被他严肃的表情逗笑,打开车门下车去伸展肌肉、拍照发社交软件,跟互关好友在评论区聊起来,聊完再刷新后见到新关注的井向泽发了张照片。
是他站在路边低头看手机的照片,就是拍照技术有些拙劣,没怎么对上焦。
内容非常朴实地询问【当炮友是不是比当情人要好?】
袁也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眉骨,觉得有些荒诞的好笑起来,他大拇指戳了下手机屏幕,点了个红心。
第45章 Week3-3
袁也车子跟着导航,开到的是个度假山庄€€€€他也不懂,一个地区周边必打卡的地方为什么是个度假山庄?
虽然有些无法理解,但袁也还是停好了车,带着井向泽办理了入住。
因为他开的车夸张,工作人员很是殷勤,一会儿告诉他山庄东边可以泡温泉、西边有钓鱼区,如果他愿意在山庄跨年的话,还会有非常精彩的跨年活动。
等到袁也和井向泽两人进入套房后,殷勤万分的工作人员才依依不舍地跟他分开。
关上门后,一直默不作声跟在旁边的井向泽开口:“他为什么要这样?”
“什么样?”
井向泽蹙起眉头,神情烦躁:“吵人。”
他离开井家已经十个多小时了,他精神紧绷,现在哪怕一阵风吹过他的脸,他也觉得风里带着刀刃。
袁也本来懒洋洋地往沙发上走,闻言转身勾住井向泽的脖子,亲昵地用鼻尖与井向泽触了触:“因为我看起来很有钱。”袁也问,“你当初跟着你父母出门的时候,应该很常见这种事才对吧。”
袁也亲昵地说完后,松手就走,倒进沙发里,开始摸手机。
井向泽的手指在虚空中迟疑地点了两下,他不大记得了,十三岁之前的记忆都像是裹上了黑雾。他一度记不清自己父母的长相。
当天夜里睡觉时,井向泽好像做梦了,他跟着梦境中面容模糊的双亲参加一个宴会,有人谄媚与双亲对话,夸赞身后一言不发站着的他:“小公子长得一表人才,未来必是栋梁。”
井向泽打了个寒噤,他莫名觉得如置冰窖般寒冷。
他手脚僵硬,牙齿在口腔内咯吱作响。
€€€€他过去也是个正常人,本来也该拥有正常的人生,多么可怕。
井向泽陷入梦魇,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狠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房间内安静,床头亮着一个非常小的睡眠灯,他起身,摸到床头的水杯沉默地喂了自己一大口的凉水。
他的眼睛如同猫科动物一样,在黑暗中巡视,直到袁也床头放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井向泽视线滑过去,放下水杯,侧过身去拿袁也的手机。
胳膊越过袁也的脑袋,就被一只手抓了下去,袁也嗓音里还带着些没睡醒的含糊:“怎么大晚上不睡觉,偷看我手机?”
“刚刚有消息过来。”井向泽坦然。
袁也去拿手机,凌晨四点还没到,Joe刚发过来了一条落地的消息。
“Joe刚落地。”袁也把手机盖回床头柜上。
井向泽静坐在床上:“他什么时候可以到金库?什么时候可以测试他从我家偷走的是金库钥匙?什么时候知道金库里到底是不是塞满了他这辈子也用不完的金子?”
袁也没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大暴躁,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两眼:“我想他可能需要先倒个时差。”
井向泽的视线直勾勾地看着袁也,僵硬着嗓子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不好玩吗?”袁也打着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披上外套 ,往窗帘方向看了两眼,兴致勃勃地起床,再把井向泽从床上提了下来:“算了,我们去泡温泉吧,他们说这里天然温泉二十四小时开着的,我从来没有在凌晨泡过温泉。”
井向泽没有动,相比较恨不得缩在龟壳里再也不要挪动一寸的他,袁也像是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在某个地方安定下来。
他要到处飘、到处跑、停下来的那一刻就该是生命终止的那刻。
井向泽的情绪在离家久后越显糟糕,他拒绝离开房间,袁也凑过来亲吻他,再告诉他:“我们去温泉池附近做一次,我还没有试过。”
井向泽呼吸加重,他的脖子都开始缓慢涨红,半晌回不出一句话。
但袁也并不是那么没有素质的人,他非常舒服地在温泉池里躺着,根本没有想做任何事情。
他把井向泽抱到自己身前,两个人像是两条海豚或是奇怪的水面漂浮物一样在水里飘了一会儿。
袁也被暖洋洋的水泡得舒服喟叹:“怎么总是急着回家,你应该多出来走走。”
井向泽束手束脚地在水里泡着,心脏和身体都被泡的软趴趴的,他湿漉漉的头发都梳到了脑袋后,仰头就是仍旧发黑的天空:“我可以在家里,让人也弄这样一个温泉池。”他开始建设起了未来,“家里有个废弃的水池,我也可以让人在里面养很多鱼。”
袁也笑,笑声通过温热的水震荡开来。
上岸之后,袁也伸手抓了下井向泽的下巴,关心他的牙齿:“牙齿怎么样了?我今天路过这儿的时候,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一家牙科诊所,不如顺便把牙齿治疗做了吧。”
井向泽略微放松的神情立刻紧了起来:“不。”
袁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再说话。凌晨出来泡了半个小时温泉的两个人又回了房间,纷纷倒回床上补起眠来。
这次井向泽没有做任何梦,他好像还在水里飘,有一双手把他托了起来,防止他沉下去。
虽然这双手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把他拉去了口腔诊所,一下又把他扔到地下去。
袁也在他警惕地盯着的医生的时候警告他保持冷静:“不要把自己弄得像是未满十岁的小孩,正常医生都会在治疗的时候给你打麻药。”
他被放到治疗椅上,头顶的亮灯晃得他眼睛发酸,他的手脚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袁也站在旁边看他,看他张大嘴巴,看他鼻头变红,看见他眼睛一闭,一股泪水莫名簌簌滚了出来。
“……”牙医惊呆了,她诧异地看向袁也,略有些尴尬,“你弟弟他,是不是很怕牙医啊?”
€€€€再害怕,一个成年男人也不会被吓哭吧?!
袁也过去和自己任何一个约会对象出门时,为了满足对方,总会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按需介绍自己为对方的男朋友、追求者等身份。
按往常,如果有人把他和他的约会对象认成亲朋好友,他总会纠正对方€€€€比如按照井向泽的喜好,自己此刻说是他男朋友,想必他会很开心一些。
但袁也相信自己此刻纠正牙医的话,下一秒牙医会立刻报警€€€€因为这小子现在这副样子智商看起来没有超过十岁。
看牙失败的两个人坐在牙科诊所门口的长椅上,井向泽在诊所时候本来还是无声在哭,出来后坐了会儿,他伸手捂脸,背脊偶尔抽动。
袁也摸摸他的后背:“那这样一辈子都不看牙齿了吗?以后肯定会更严重。”
他掏出口袋里连震动了好几下的手机,漫不经心地斜瞥了两眼,而后眼睛异常明显地亮了起来。
Joe竟然真的打开了金库的大门,并且在用非常浮夸震惊的语言告诉他,这个金库里放存放了非常多的遗失的艺术品和古董,他怀疑过去因为战乱全都消失找不到的宝物都被藏进了这间屋子里。
Joe说随便拍卖一件,就够他们用到老死了。
Joe说完后,提醒他速归。
袁也抿了下唇,还是压不下这种喜悦,他嘴角翘起,笑容止不住。
他转身搂已经冷静下来的井向泽,嗓音里裹了甜腻的蜂蜜:“宝贝儿,你真棒。”
他伸手捧住井向泽的脸颊,亲吻掉他脸上的泪水,热情地分享自己的喜悦之情:“真是个好好孩子。”
井向泽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茫然,自从离开井宅后,他在外的表情缺少了很多攻击性€€€€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外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攻击性,稍微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就能够一拳头抡倒他。
没有龟壳很可怕,他又变成了一只随时会被人踩死的小动物。
他被牙科医生按在椅子上,就像很多年前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井向泽沉默地看向袁也,急切地缩回壳里,他哑着嗓子询问:“什么时候回去?”
袁也揉了揉他的脸颊,凑近他,笑眯眯地说:“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好不好?”
袁也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别哭了,家里有你自己的牙医是不是?”
井向泽端详了会儿袁也的表情,他抿了下唇:“那个该死的小偷打开金库钥匙大门了?”
袁也笑出一排漂亮的牙齿,他站起身,再把井向泽也抱起来,开心地用鼻尖与他鼻尖相蹭:“真聪明。”
井向泽伸手揽住袁也的肩膀€€€€他因为害怕牙医而在哭泣,面前这个满嘴甜言蜜语的骗子在为即将得到的一笔财产而开心到控住不住表情。
井向泽不关心金库里是什么东西,但从袁也的表情来看,可能里面真的藏了很多金子,他从自己鼻腔里咕哝哼出了些音节。
袁也把他放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非常儿童频道地鼓励道:“要不要再去试一下,里面那个是个温柔的女牙医,你说停的时候,她肯定会停下的,刚刚是不是已经试过了?”
“……”井向泽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你要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