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千帆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吐出三个字：“城中村。”
江歧君整个人都要置身冰窖似的，冷起来。他努力抑制住颤抖的自己，让自己镇定下来，甚至还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千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上去，让糯糯睡下，再好好说。”
霍千帆也不坚持，说：“嗯。”
两人默契似的，一路无话，一前一后进了家里。
江歧君接过糯糯，把他抱到房里，给他脱了衣服，盖好被子……不过这些动作其实都是他下意识的，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方才霍千帆那句话和那个表情，又想着怎么样将他挽留下来，脑子里乱哄哄一片，什么也想不明白。
他走出卧室，顺手将房门关上，就见霍千帆坐在沙发上，微微弓着背，光是背影，便可见满身颓废与消沉。
第28章 我乖不乖
江歧君站在那里，看着霍千帆……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开口。
客厅里死一般寂静，只能听到楼下汽车喇叭的声音。
好一会儿，霍千帆像是知道江歧君站在自己身后似的，突然开口道：“明天，我就回去。”
“不行……”江歧君下意识地拒绝。
霍千帆转过头来，唇边带着讥诮的笑容：“为什么不行？你之前是包养我，可是我现在不卖了……”
江歧君忍不住摇了摇头：“不是的，千帆，我从未有半分看不起你的意思……”
“看得起也好看不起也好，都算了吧。”霍千帆开口打断他，帅气的脸上带着少见的残忍，“那十万块钱，我会还给你的，我不是那种赖账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歧君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他蹙起眉，眼眶酸酸的，连声音都在颤抖，“我只是不想你放弃！千帆，人一辈子总是有起有落的，世上没有总是幸运的人，也绝没有总是倒霉的人，这只是十万块钱而已，赔了又怎样？你为什么要放弃？！”
“对你来说只是十万块，可对我来说，那是我的所有！”霍千帆突地站起身来，情绪激动地看着江歧君，说完，他又自嘲似的笑起来，“凌镜说得对，我本来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我但凡有一点本事，也不至于被霍江楼整到今天这个下场！我是没本事，是没用，可是我还有自尊，我不想被人说不仅吃软饭还浪费你的钱……”
“你听到凌镜的话了……”江歧君吃惊地看着他，心中一沉，又立刻道，“千帆，你别听他的，不要自暴自弃……”
“你别说了，我不行的，真的不行，我自己已经放弃了，你为什么要逼我去做？我不想再尝到那种一败涂地的滋味了，你不明白吗？！”霍千帆情绪激动地说着，那双黑眸红通通的，已经含了泪光，灯光照进去，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他痛苦地用手捂住眼睛，哽咽着低声说，“我试过了，不行的……我以后都会安安分分待在工地里，再也不幻想东山再起了……”
江歧君看着他难过的模样，心中像吞了一千根针一样，细细密密的疼，口中直发苦，如果感觉可以转嫁，他宁愿自己承受霍千帆的这一切痛苦。他走近霍千帆，伸手抓着霍千帆的手臂，道：“千帆，你听我说，你冷静一点！”
“你回工地里去，让那些连高中文化都没有的农民工糟践你，那就是保持自尊吗？你明明有能力打翻身仗，只不过一点点小小的失败挫败，你就承受不了，觉得自己不行，你不仅是没本事，还是软弱！千帆，从霍家二少变成建筑工人你都经历过了，挺过来了，为什么连这小小的十万块钱的输赢你都没法接受？就因为钱是我的吗？可你说了，钱是你问我借的，大不了你下半辈子给我打工还给我就是了，你为什么要害怕？”
江歧君说着，泪光在眼中闪烁：“千帆，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最好的，从霍家二少到身无分文的穷光蛋，随便换个人，也许就堕落了，也许就真的自暴自弃走上歪路，可是你没有，你选择了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你还有东山再起的志气，我第一次去城中村你租的地方，发现那里整理得干干净净，我就知道，你的求生意志一直都很强，你不愿意真的沦落成农民工……”他说着，眼泪已经流了一脸，“千帆，哪怕为了我，求你，不要放弃……”
霍千帆听着他的话，也跟着落泪，听到最后，他一头扎进江歧君的怀里，猛地抱住他，发泄似的说：“我害怕，怕我一直失败，怕你看不起我，怕你对我失望，因为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有自尊……”
这个世界上，只有江歧君把他从烂泥中拉出来，对他好，给予他温暖，只有江歧君尊重他，包容他，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江歧君失望……已经失败了几次，不如及时停止，让他回去，在江歧君心中，说不定还能保持他的一点点形象……
江歧君抱住他，双手收得紧紧的，仿佛怀中人会逃走一般：“不会的，不会的，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失败一千次一万次，我都不会看不起你，钱用完了，可以再赚，哪怕我今天没钱，我也陪你去住城中村，陪你白手起家……”
霍千帆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被泪湿了脸颊的江歧君，第一次觉得原来有人哭也能哭得这么好看，这么动人。他伸出手，温柔地擦干江歧君脸颊的泪痕，用湿漉漉的黑眸真诚地看着江歧君：“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江歧君抬起头，注视着他，缓缓微笑起来：“不走了吧？”
霍千帆点点头：“不走了。”想了想，又说，“讨厌凌镜，他说要给你找又乖床上功夫又好的小男生来着！讨厌死了！”
江歧君忍俊不禁，笑说：“他那是气话，你别跟他计较。”
“哼，我难道不乖吗？我难道床上功夫不好吗？”霍千帆就差撅起嘴来，表情十分不高兴，一双黑眸却渴望地看着江歧君，非常想得到江歧君的夸奖。
江歧君越发觉得他可爱，逗他说：“床上功夫嘛，我没体验过别的男人，也没有评判标准。至于乖不乖嘛，谁刚刚还说要离家出走来着？”
“那是因为凌镜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被他气昏了头！”霍千帆愤愤地说着，在江歧君的唇上亲了一口，说，“我乖不乖？嗯？乖不乖？”
“乖的乖的，你很乖的。”江歧君拿他的撒娇一点办法也没有，连声夸奖他，又加上一句，“以后再坚强一点就更乖了。”
霍千帆听了，十分高兴，抱着江歧君又亲了一口，然后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说：“歧君，我现在好想要你，我想和你结合，想抱着你和你接吻，想牵着你的手和你做爱……”
总之，就是想和他在一起，融为一体。
江歧君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自己的心被他的话撩得满是甜蜜，好像霍千帆看他的眼神，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被他那双炙热的眼睛看得都有些晕眩了，因此晕晕乎乎地答应说：
“好。”
但愿是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吧。
第29章 你已经爱上Ta了
第二天，霍千帆正好轮到休息。
然后江歧君就发现霍千帆果然有点不一样了€€€€他好像变得更加黏人了，只要是在家里，霍千帆就总爱黏着他，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连糯糯都没这么黏他的。他在厨房做饭，霍千帆就跟在他身后转来转去，或者帮他择菜或者帮他洗菜；他在书房看书，霍千帆就坐他边上看股票，总之就是黏着他。
怎么了？
霍千帆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他觉得江歧君的身影总是吸引着自己的目光，总是想多看他几眼，看一下他做菜时的样子，看他看书时专注的神情，看他哄糯糯时慈爱的表情……反正就是总也看不够就是了。
然后有一次江歧君发现了他在看他，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仿佛在问他“怎么了”，这个时候霍千帆居然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偷东西被抓到的小偷一样，连忙避开了他的目光低下了头，连脸上也开始热热的，总觉得很害羞。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生了什么毛病，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而且以前他觉得江歧君长得好看，但是不觉得到底有多好看，但是现在觉得他实在是好看极了，世界上简直没有男人和女人可以比他更好看的了……他特别想把江歧君再包养一次，这次不是单给他钱给他资源了，而是带着他去吃好吃的，带着他去旅游，一直和他在一起，给他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就好像他对自己好一样，也倾尽自己所有地对他好……
他想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我是不是喜欢歧君啊？
他活了二十多年，好像从来没有喜欢过人，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和他喜欢车，喜欢某道菜，是同一种感觉吗？
为此，他还特地百度了一下“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然后他一条一条看下去，最后忍不住捂住胸口€€€€
我草，我好像真的喜欢上歧君了！
当他看到最后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愿意为他付出所有，那么恭喜你，你已经爱上Ta了”，他心口一震，没敢细想，连忙关掉了网页。
“千帆，带糯糯去洗手，吃饭了。”厨房里传来江歧君的声音。
“好。”霍千帆忙把iPad放下，哄了糯糯去洗手，一边洗手，一边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把洗手液挤到了洗手盆里，连糯糯都咯咯笑起来：
“叔叔是笨蛋，好笨喔！”
“是是是，我是笨蛋。”霍千帆一边洗手一边嘟嘟囔囔说道，“谁叫你们父子俩是笨蛋，我都被你们传染了！”
洗完了擦干手，糯糯把手摊开了送到霍千帆鼻子下面：“叔叔，香香。”
这是糯糯的习惯，洗完手一定要给江歧君和霍千帆香一下，表示自己已经洗得很干净了。
霍千帆凑过去闻了闻，故意说：“臭臭，糯糯是臭的。”
糯糯当然看得出来他是在逗自己，咯咯笑起来：“叔叔才臭，臭叔叔，糯糯香的，糯糯香的！”
霍千帆笑出声：“好好好，香糯糯，香糯糯。”说着，在糯糯脸上亲了亲，抱着他出去吃饭了，一边出去一边在心中想道：
这么可爱的孩子，也只有歧君才生得出来。我不管，管他是哪个女人生的，反正歧君是我的，他就是我儿子了。哼哼。
江歧君摆好碗筷，见两人笑嘻嘻地从卫生间出来，笑着问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什么，糯糯小臭美，非说自己香的。”霍千帆一手抱着糯糯走过来，一手握住江歧君的手，倾过身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你爸爸才是香的，要亲一口。”
江歧君一愣，随即便不自觉地红了脸。
糯糯见自己爸爸被叔叔亲了，立刻说：“糯糯也要亲爸爸，也要亲爸爸！”
“不许亲，你吃饭去。”霍千帆抱着他一把转开去，生生分开了糯糯和江歧君。
糯糯立刻哇哇乱叫起来，表示一定要亲爸爸。
霍千帆夹了块年糕进他嘴里：“来，糯糯最爱吃的年糕。”
糯糯：“唔……好吃，还要！”
霍千帆和江歧君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都扬起了唇角。
晚上。
霍千帆一个人躺在床上，却有些难以入眠。此时万籁俱寂，室内也一片昏暗，只有窗帘的缝隙中透露出一点点微弱的光芒。自从被霍江楼赶出霍家以来，他常常失眠，可是今晚的失眠却与往常不同。
他反复地想江歧君的面容，想三年前的江歧君，想现在的江歧君，每每想到他对自己的好，都觉得心都涨满了，快要溢出来了。然后，他一点一点地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喜欢上了江歧君，只是不自知罢了。否则，为什么在和江歧君分开之后，再也没有找过别的人？否则，为什么在被赶出霍家之后，因为隐隐知道江歧君在A市而往A市来？更何况，无论谁奚落他他都不在乎，只有江歧君，他连见都不愿让他见到他落魄的模样？……昨天晚上两人的吵架，好像突然就激起了他内心所有的爱恋和喜欢。
他也扪心自问，问自己，若是为了江歧君，肯不肯抛弃自己的所有？若是江歧君要他的命，他肯不肯给他？
他觉得自己是肯的。当然，现在的他一无所有，连命也可以称得上是江歧君给的，他当然可以这样慷慨大方地说，给他也没关系。……所以他没有资格表白。
他现在还配不上江歧君，因为现在的他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去养他们父子俩？他不希望，当江歧君有困难的时候，自己只能在边上干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上……至少，自己要能够站在和江歧君一样的地位吧？
而且，江歧君喜欢自己吗？现在对自己好，不是因为可怜自己或者想帮自己一把吗？也许，自己只有更强大，强大到可以让江歧君依赖，才能给他足够的喜欢上自己的资本吧？
他翻来覆去地想到后半夜，终于决定，自己还是要好好努力，即便不是要打翻身仗去和霍江楼争个高下，也要为了江歧君，为了能让他不失望，为了能让他高看自己一眼，为了能够给他更好的生活……
第30章 是我的糯糯
在下定决心之后，霍千帆又开始潜心炒股了。
其实以前他爸爸还在世的时候，也经常在饭桌上跟他们兄弟俩谈房地产和股市，只是他不愿意听，总是有的没的地听几句，或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现在回想起来，他爸爸的那些话可都是“宝典”啊。唉，可惜了，他就只知道个大概，核心的一些经验却是一点都不知道了。
不过没关系，谁都不是天生会做生意炒股的，他生长在霍家，已经是比别人起点高了。
霍千帆拿着余下的几千块钱，在观察了半个月之后，终于又买了两只股票，还好，一只涨一只跌，涨的那只涨的比跌的那只跌得多，还算有些微盈余。不过这次霍千帆没着急着翘尾巴，也没告诉江歧君，摒着一口气，又把钱投进了一只看了许久的股票中，这只股票是军工，最近因为H国的萨德事件，国防新闻一直是大热，他看这只股票小幅度地涨了许久，他知道最近肯定要大涨了，所以加仓加到没钱为止。
果然，这只股票连涨四天，从59块一直急剧涨到93块，霍千帆知道庄家肯定要出货，因此立刻将其抛掉，也不管后面还会不会再涨，他早就已经吸取了教训€€€€贪多必失。果然，隔了一天之后，庄家大量出货，这只股票立刻开始下跌。霍千帆这一买一卖，净赢五千块，相当于是翻了一番。
霍千帆高兴极了，简直比第一次赢七千块还要高兴€€€€江歧君说得对，幸运不可能幸运一辈子，倒霉也不可能倒霉一辈子，踏踏实实静下心去做，总会有结果的。
不过他也知道骄兵必败的道理，所以只暗中开心了一下，就立刻进行下一轮的炒股€€€€他现在成本实在是太少，能买的股票也太少，所以挣得也少，他必须先进行第一轮的原始资金的积累。
霍千帆忙着炒股，江歧君看在眼里，也觉得欣慰，而且霍千帆不说是盈是亏，他也不去问他，不过霍千帆本来就没剩多少钱的了，现在能坚持大半个月，说明他应该有赢，至少没有亏损就是了。
快到五月份的时候，火锅店的生意仍然很好，有的时候都坐不下了，主要是他们这边材料都很卫生，服务生服务又好，然后基本上是面向年轻人开的，所以来这边的年轻人上班族特别多，微信朋友圈什么的一宣传，客人就猛增了。所以江歧君和凌镜一商量，决定到另一个区去开一家分店。
开分店不是说说的，要选址、装修，又要招人还要去工商局注册拿营业许可证等等一系列证，江歧君也不好意思都让凌镜去做，所以也只好自己亲自上阵。不过他带着糯糯，总是很不方便，所以他就在想，要不然就让霍千帆在家带孩子好了，一边带孩子一边炒股，哪怕火锅店的工资找给，就当给他换个工作任务。而且糯糯也不是很调皮，带着还算轻松，比在火锅店工作肯定要轻松得多。
只是……要怎么和他说呢？毕竟好像在家带孩子听着像女人做的事，霍千帆自尊心又强，会答应吗？
他踌躇了许久，还是挑了一个晚上吃饭的时候，打算和霍千帆试着说说看。
“千帆，我们火锅店打算在新兴区开一个分店……”江歧君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霍千帆。
霍千帆愣了一下，说：“嗯，恭喜。”他心里一方面为江歧君高兴，但是一方面又有些不是滋味，自己还是个穷光蛋，但是歧君却越来越有钱……自己得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把他娶回来啊？
江歧君趁热打铁，又说：“那个……开分店的话我就会比较忙，要去看店面，找人装修什么的……”
霍千帆一听，以为他是想说不和自己一起吃午饭晚饭了，心里有点不高兴，说：“所以不能跟我一起吃午饭晚饭了？不行！看店面又不是一天到晚都要待在那里，你中午不在，晚上总能回来吧？”
“我不是说这个……”江歧君有点哭笑不得，这个男人是有多黏自己才会这样……
“那你要说什么？”霍千帆暂时松了口气。
“我到处跑，带着糯糯不太方便……我妈又在农村，也不愿意住到城市里来，所以，所以……”江歧君有些为难地看着霍千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