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宥感觉傅临洲最近很不对劲。
具体体现在傅临洲好像有点过分关照他了。
一连好几天了, 傅临洲都给他带早饭,还时不时就把他喊进办公室,也不吩咐什么重要工作, 就看了看他,又让他出去。
苏宥感觉很不对劲。
他内心深处隐隐有种猜测,但不敢深究, 总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荒谬。
不可能的, 一定是他多想了。
他去了月落街的酒吧, 却没有在吧台看到徐初言, 卡座里的程烈跟他打了招呼,苏宥便坐了过去,“程大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苏宥笑了笑。
程烈看苏宥的状态,猜测他最近大概和他的上司关系融洽,因为这一次他的眼睛是有神的,不再破碎落寞, 程烈问他:“酒吧出了一个新品, 挺好喝的,试试?”
“不了不了, 我答应€€€€”苏宥说到一半就停住,笑着摆摆手:“我不喝酒了,一喝就醉, 对身体不好。”
程烈也没坚持。
“初言呢?”
“被人喊出去了,就是那天初言拿着酒瓶砸的那个人。”
“啊?”
苏宥担心出事, 便立刻去了后门, 还没走到门口, 就听见江尧的声音。
“初言,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另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告诉你又怎么样呢?”
徐初言说完之后传来打火机的声音,江尧阻止他:“别抽烟,初言。”
“关你什么事啊,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徐初言拔高了语调。
“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是,所以你要不要站在这里让我用啤酒瓶砸你一次?砸你一次我就解气了。”
江尧也破罐破摔:“好啊,你砸吧,反正当初你也没少打我,在床上连踢带踹的,三天两头让我挂彩。”
江尧从地上捡起一个啤酒瓶,塞到徐初言手里,“你砸,我绝不还手。”
苏宥刚要冲上去,徐初言已经把酒瓶随手丢开了。
玻璃碎了一地。
苏宥和江尧都愣住。
江尧先反应过来,往前走了一步,抱住徐初言,徐初言在他怀里拼命挣扎,江尧说:“当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你告诉我,初言,当初为什么和我闹分手,为什么退学?”
许久之后,才听见徐初言语气平淡地说:“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呢?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已经这样了,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走吧。”
江尧知道这是徐初言下的最后一次逐客令,徐初言现在需要独处,如果他不走,下一次见面的机会估计都没有了。
他犹豫再三,然后说:“初言,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江尧离开之后,苏宥过了很久,才走到徐初言身边,他在徐初言身边蹲下,用肩膀撞了撞徐初言的肩膀,“初言……”
徐初言并不意外,拿出烟点了火:“你偷听?”
苏宥嘟囔着:“不小心听到的,我不会说出去的。”
徐初言坐在台阶上,看着远方天际的白云,忽然开口:“他妈妈来找我。”
“啊?”
徐初言自顾自地说:“她来找我,说我不过就是江尧玩的一群男孩子里的其中一个,让我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江尧迟早要回去结婚生子继承家业,她说,如果我不和江尧分手,她不会让我安生的,甚至不会让我的父母安生。”
苏宥反应过来,“然后呢?”
“然后我和江尧闹了分手,没过多久,我和他接吻的照片被人挂在学校论坛上,学校说我败坏学风,让我退学。”
苏宥紧紧握住徐初言的手臂,他看起来比徐初言还要难过。
“莫名其妙的,我的人生就停滞了,江尧走了,学校也不要我了,父母也生我的气,一天三个电话打过来骂我。”
苏宥听完几乎落泪,可是徐初言不让他哭:“有什么好哭的,也怪我自己,当初怎么就没禁住诱惑,上了他的贼船呢?”
徐初言手指夹着烟朝苏宥笑了一下:“你信吗?我在遇到江尧之前,是喜欢女孩的。”
苏宥呆住。
“那时候我还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参加了一个社团活动,正好拉到了江尧家公司的赞助,然后就遇到了,他对我一见钟情,”徐初言抖了抖烟灰,低头道:“也怪我那个时候太没见识,真的会被他那些把戏吸引。”
“他给我包下过一整个游乐园。”
苏宥睁大眼睛。
“我和他闹别扭,他为了哄我,在我宿舍楼下等到凌晨三点。那个时候我恨他把我掰弯了,天天跟他拗着来,作天作地有恃无恐,他可能是为了把我带上床,对我百依百顺。”
“初言……”苏宥听到徐初言声音里藏着的哽咽,自己也跟着哽咽。
“我以为我提出分手,闹一闹,都有回旋余地,等他妈妈放松警惕,我们还能继续在一起,但我太高估我在他心里的位置了,我最后一次挂断了他的电话,那天之后他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徐初言笑得无奈:“苏宥,你说为什么,有些人可以仅仅被外表吸引,就付出那么多呢?还是说,这些对他们那种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洒洒水而已?”
苏宥失魂落魄地坐在台阶上,两手搭着膝盖,同样迷惘:“有些人都没有被外貌吸引,就可以做出让人误会的事情。”
徐初言斜眼看他:“你是来跟我秀恩爱的?”
“才没有,我是真的很困惑。”
“你为什么说他没有被你吸引?”
苏宥叹了口气,“初言,我如果长成你这样就好了,这样我在傅临洲面前就不用自卑了。”
徐初言感觉到荒谬,他两手抓住苏宥的双肩,晃了晃他:“苏宥,你在自卑什么?你长得很好啊,尤其是眼睛。”
苏宥低下头,徐初言又晃他,强迫他抬头,“你信不信我的话?你老板百分百喜欢你。”
苏宥霍然起身:“不可能。”
“喜欢一个人是很容易看出来的,那天€€€€”
苏宥打断徐初言的话:“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还不够好,我必须要努力,等有一天我站在他面前,他望向我的时候,我的目光能够坦然不躲闪,”苏宥眼中含泪,语气却坚定:“到那一天,我才有资格思考他喜不喜欢我这件事。”
徐初言迷惑地看着他。
“苏宥,你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苏宥摇头:“我没有。”
他主动岔开话题:“初言,你在音乐学院念书,是为了当明星吗?”
徐初言平静下来,无奈道:“想啊,我大学的时候还参加过选秀节目。”
“那为什么不继续呢?”
“没意思,我感觉人生挺没意思的。”
苏宥看着徐初言,然后出其不意地弯腰抢走徐初言指间的烟,扔到不远处的灭烟柱里,然后对徐初言说:“不要抽烟了,对嗓子不好,现在可不流行烟嗓的歌手了。”
他表情严肃又认真:“初言,你不要觉得人生没意思,你特别好,又有颜值又有才华,年纪轻轻就经历了很多,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徐初言慢半拍地笑出来。
笑着笑着又停住,他静静地看着苏宥,心里想:傻子,苏宥是个傻子。
但凡苏宥把对别人的信心和认可,放一点到自己身上,他就不会连傅临洲对他的爱都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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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宥和财务对接完贵宾接待的账目表,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谢简初,谢简初也来财务部报销单子。
他挡在门口,只稍微往后退了退,避开会计的视线,然后缓缓抬起眼皮,眼神幽暗,讥讽道:“几天不见,容光焕发啊苏助理。”
苏宥别开脸,不去看他。
“我不承认你赢了,”谢简初靠近苏宥,在他耳边说:“我们走着瞧。”
苏宥推开他,径直往前走。
谢简初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十年前,外婆带着十二岁的苏宥来到他们家。
邻居里唯一的高材生,八十年代从清华毕业的那位老教授,一向眼高于顶,谁都看不惯,连谢简初都被她批评过,却在第一次看到苏宥时,露出笑容夸他乖,说他是个讨人喜欢的乖孩子。
谢简初曾经因为不小心把皮球踢到她家里,就被她拎着领子骂了一通。
连他父母都没有这样骂过他。
所以年幼的谢简初一直记得老教授望向苏宥时的那个表情,他感觉到深深的屈辱。
他不允许苏宥继续当讨人喜欢的乖孩子,不允许别人夸奖苏宥。
不管是苏宥拿了三好学生,还是当了总裁助理,他都不能接受。
苏宥不配。
谢简初死死盯着苏宥的背影,缓缓攥紧双拳。
苏宥回到办公室时,突然发现自己的桌上多了一杯金桔柠檬茶,还热气腾腾的。
杯子是傅临洲办公室茶几上的白瓷杯。
苏宥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
他翻了翻自己桌面上的东西,思考着该怎么回报傅临洲,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他拿起来看。
【苏宥同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明天就要回来咯,你的地狱生活就要结束啦,我也没想到我恢复得这么快,在家里闲得冒泡,没事还会跟我老公吵架,想着还是回来上班。】
苏宥整个人如同石化,握着手机半天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