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等她话音落地,楚南溟的专车已经驶远了。他很急切,只因他的伴侣一夜未归。
这段婚姻真的没有任何感情作为基础吗?
米菲看着道路尽头,神色有些怔愣。
秦青也在发愣。
回到中心医院之后,卡福就展开了地毯式的排查。每一个接触过精油的人都被他找了出来,分开审问。就连制造精油的厂家,运送精油的货运公司,摆放精油的仓储公司,也在盘查的范围内。
什么叫做掘地三尺?秦青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秦青握紧云惊寒的手,心脏一阵砰砰乱跳。因为他知道,查完了这些人,卡福还会去查楚南溟。甚至于自己也在嫌疑人的名单里。
看着坐在对面,表情非常骇人的卡福,秦青只能在心里苦笑。
如果不用云惊寒当幌子去骗婚楚南溟就好了。上层社会的波云诡谲,哪里是他这个小小的纨绔能沾染的?暗地里的致命漩涡连云惊寒这样的人物都能吞噬,更遑论一只蝼蚁?
秦青越想越懊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不敢开口说自己要走,一是因为卡福肯定不允许,二是因为他想知道这次能不能查出幕后黑手。
如今看来,蓝月军团肯定是帮谁背了黑锅。
秦青非常不安,穿的衣服又很单薄,于是悄悄脱了鞋子,爬上病床,钻进云惊寒的被窝。
仗着卡福没有透视眼,看不见被窝里的情形,他拉过云惊寒的手,五指插入对方指缝。
安心的感觉立刻袭来,男人灼热的体温驱走了内心的寒意。秦青舒服地叹出一口气,悄悄把自己的一条腿也搁在了云惊寒身上。
病房里的那台机器原本一直亮着红光,此时却忽然闪了闪,慢慢变成了淡淡的粉光。
卡福杀气腾腾的黑脸被粉光映照,呼吸微滞,然后就奇迹般地柔和下来。
他感觉浑身不自在,咳了咳,安抚道:“秦先生,麻烦您在医院里多待一阵儿,等我查出凶手再走。”
“秦青除了点头同意,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卡福推开门走出去,脚步有些急促。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再待下去,他就有些多余了。
秦青早已经撑不下去了,等卡福一走就把脑袋埋进云惊寒的颈窝,双手抱住云惊寒的一条胳膊,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粉色的光慢慢变成了橘红的光,温暖怡人,宛若春日。
迷迷糊糊中,秦青挣扎着睁开眼,嘟囔道:“老六,老六,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996从床底下探出一颗脑袋。
“我就是忘记了才问你啊。你帮我想想。”秦青的意识已经游离。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双大手在抚摸他的头发,拍打他的脊背,哄他睡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被热乎乎的羊水包裹,除了静谧和温暖,什么烦恼都不会有。
秦青的记忆变得更加模糊。
“你自己都忘了,我怎么记得啊?”996催促道:“别想了,快睡吧!”
秦青含糊应了一声,三秒之内就陷入了安眠。
楚南溟赶到病房时,看见的便是四肢都扒拉在云惊寒身上,睡得死沉死沉的妻子。
卡福搓着手,呵呵笑着,表情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楚教授的老婆睡在了他家军长身边,这个算是抓奸现场吧?
卡福偷偷摸摸去瞄楚南溟的表情,心中有些悚然。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楚南溟是个温文尔雅的学者,性格虽然冷傲,却没有什么危险性。但现在,他的看法改变了。
楚教授的表情着实恐怖!
楚南溟没有叫醒秦青,只是沉默不语地站在病床边。来的路上,他已经得知了昨晚发生的事。想来,秦青应该通宵没睡,这个时候非常需要充足的休息。
但在理智之外,楚南溟却没有办法控制内心的巨浪翻涌。面容的平静,无法掩盖漆黑眼眸里的阴郁。
这种心情是愤怒,焦躁,亦或恐惧?楚南溟说不上来。他只觉得有一股冰冷的黑色火焰在胸腔里燃烧,刺痛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楚教授,我有话想问您,要不我们出去说吧?”卡福压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身处烈焰之中的楚南溟这才回过神来,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
这一眼带着彻骨的寒意。
礼貌的笑容僵在卡福脸上,未曾说完的话也被瞬间遗忘。恍惚中,卡福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濒临失控的野兽。
在战火中淬炼了半辈子,卡福却需要鼓起全部勇气才能快速把话说完:“这台机器的插头拔不掉,给病房断电,它还能照常运行。有人利用这台机器来谋杀云军长,您能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楚南溟勾起唇角,淡淡一笑。
卡福咽了咽唾沫,递上一个文件夹,改口道:“您先看看案件调查报告吧,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谈。”话落,他略一颔首,大步离开病房。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卡福在楚南溟身上看见了军长的影子。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军长看上去是个正常人,实则是一头凶兽。凶兽一旦被惹怒,会无差别的攻击所有活物。
门轻轻合拢,发出咔哒一声响。
楚南溟手里拿着文件夹,却没有翻看。
他依旧站在病床边,垂眸看着沉睡中的妻子。
昨日还无比苍白的脸,此刻被云惊寒的体温煨着,浮出一层极为艳丽的薄红。茫然与恐惧的表情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宁静和恬淡。
直到此时楚南溟才发现,自己竟从未见过秦青睡着时的模样,也从未被他这么亲昵地拥抱着,安然地睡上一整晚。
但分房睡是早已写在契约里的条款。纵使他现在极度不适,异常焦躁,甚至怒意冲天,又能如何呢?
眼眸里的黑雾越来越浓,蓄积成一团化不开的阴霾。楚南溟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揉了揉妻子睡得微红的眼角。
那台机器忽然熄灭了橘红的光芒,屏幕上显出一片漆黑。
楚南溟回头看了看,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他知道,那一片漆黑实则也是一种光。黑色的光表明云惊寒的怒气值也在飙涨,正如他一样,已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
“这是我的妻子。”楚南溟低不可闻地说着,指腹缓缓揉过秦青的眼尾,脸颊和嘴唇。
“我可以触碰他,你可以吗?”
在这样的挑衅之下,黑色的光芒慢慢吞噬着病房里的一切光源。墙壁散发的微白光芒,别的机器散发的蓝色的光,以及门缝里透入的走廊外的灯光,都在一点一点变暗。
原本纯白的病房此刻变成了灰黑色的,宛若鬼蜮一般阴森可怖。
气温在不断下降,楚南溟呼出的气流变成了淡淡的白雾。
但测量身体数值的仪器却显示,云惊寒的体温在升高。因为秦青躺在他怀中,所以他需要释放出更多热量,以隔绝外部的冰寒。
楚南溟的指尖轻轻揉开了妻子的薄唇,几粒雪白的牙齿露出来,非常可爱。他低下头,含住了这双娇嫩的唇,舌尖舔过那些光滑可爱的牙齿。
为防吵醒秦青,他没敢持续地吻下去,虽然内心的渴望在不断叫嚣。
“我可以吻他,你可以吗?”楚南溟直起腰,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嘲讽的笑意。
黑色光芒加快了吞噬的速度,周围的一切都在退去色彩,莫名的威压像阴云一般笼罩在病房上空。
躲在床底下的996抖得像筛糠一样,胖乎乎的身体蜷成一团,两只前爪死死抱住脑袋。
救命啊喵!这里有大怪兽出没!一头站在床边,只能看见两条腿,一头根本看不见,好像无处不在。
“难道我被主神扔进了无限恐怖世界?”996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怀疑,浑身的毛都炸了。
楚南溟轻轻地抬起秦青环抱着云惊寒的手臂,又抬起秦青夹着云惊寒身体的双腿,慢慢调整着对方的睡姿,使之躺平。
“等我的妻子睡醒,我会带他离开。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楚南溟帮秦青埋好被角,呢喃低语。
分明已在暴怒的边缘,内心有一只野兽在嘶吼,他的语气和态度依旧可以很平静。
他知道过去的一个晚上,秦青都经历了什么。身体虚弱,心力交瘁,秦青需要非常充足的睡眠。选在此时把人吵醒,是最不明智的决定。
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云惊寒。
黑色光芒瞬间吞噬了病房里的一切。
“喵嗷!”996吓得尖叫,瑟瑟发抖地抱紧了一根床腿。
楚南溟在黑暗中轻轻地笑了笑,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和漫不经心。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种程度的刺激已经足够了。如果再多一点,超过了某种极限,病床上的活死人就会苏醒。
以前,楚南溟致力于让云惊寒苏醒。但现在,他准备放弃这个研究项目。不为什么,只为此刻无法宣泄的挫败、焦躁、愤怒,以及……嫉妒。
楚南溟凭着记忆绕开一切障碍,坐到对面的沙发上,身体向后仰靠,慢慢闭上眼睛。
他准备小憩一会儿,等待妻子睡醒。别人或许会恐惧于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他完全不受影响。
“救命,我的眼睛是瞎了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996在床下四处乱窜,发出喵呜喵呜的哀嚎。
什么都看不见的它要么撞到床腿,要么撞到墙壁和机器,满脑袋都是大包。
“别吵醒我的妻子,他很累。”楚南溟冰冷的警告低低地响起。
996僵在原地。
“过来。”楚南溟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996循着声音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跳上沙发。这个时候,它也顾不上害怕楚南溟了。它知道楚南溟看在秦青的面子上肯定不会伤害自己。
但那头无形的怪兽就不一定了。
996睁着一双大眼睛,异常恐惧地看着四周。它是一只猫,猫在漆黑的夜晚也能正常视物。但现在,它什么都看不见。
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深的恐惧。996度日如年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熬不住了,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扒拉了一下沙发垫子,想要跑出病房,却忽然听见对面的病床上传来一声懒懒的低吟。
就在这一刻,那些蕴藏着无尽威压和未知恐怖的黑暗,便似潮水般退去。天光破晓,云开雾散,白的、蓝的、昏黄的,各种光源从各个地方投射而来。
纯白的病房依旧纯白,明亮的光线充斥着每一个角落。阴森寒冷,尽皆消散,只余春日般的温暖。
996瞪大眼睛看着从床上半坐起来的秦青,表情有些呆滞。
从地狱到天堂,原来只需要半秒钟的切换时间!
楚南溟睁开眼,定定地看向对面,语气温和:“睡够了吗?没睡够我带你回去,吃了早餐再睡。”
正在伸懒腰的秦青保持着双臂高举的姿势,僵在原地。
“楚,楚南溟?”
“是我。”楚南溟站起身,走到病床边,自然而然地用五指梳理妻子乱糟糟的头发。
秦青连忙推开他,眨了眨眼,然后猛地拍打脑门:“卧槽!我终于想起我忘了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