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水生一样,听到戚小河要再承包两三百亩水田的时候陈大立也忍不住劝阻,“这么多田种起来很累人的,就算请了人,要照管这么大的地方,很累很累的……”
陈大立依旧觉得戚小河是有钱人,对这举动尤为不解。
可是戚小河已经坚定了想法,他笑盈盈的,很坚持,“没事的,明年我会多请一点人,还要买拖拉机。而且明年有个电视台要来这儿拍综艺,他们给钱又出人,说不定我们能轻松一些。”
这就完全是糊弄陈大立了,虽然戚小河没见过综艺是怎么拍的,但是让从来没接触过农活的明星来帮忙种地就是异想天开。或许因为这综艺他们还会耽误种田插秧的进程、或者损失一些。不过这点损失比起节目组付的报酬就是小事一桩了,不管怎么说,戚小河既想赚节目组的那份钱,也想要明年靠卖大米能再赚一份钱。
陈家人的注意力顿时就被“综艺”拉了过去,陈大立和兰婶好奇又惊异地不停问“啥子综艺”“什么电视台”“哪个明星”,他们好奇又有点兴奋。
然而这些问题戚小河也不太回答得上来,也不知道有什么明星。不过肯来水田里种地的,或许是那种稳健风格的明星?那些常演军旅片的青中年演员?
戚小河这么一推测,陈大立和兰婶都连连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还忍不住如数家珍他们知道的抗战片演员,猜测哪个会来。
直到一旁的陈水生闷声把话题拉回去,陈大立才想起来还有承包水田这件事情。他看戚小河坚定的模样,只能说道,“小河你要承包,我们当然是开心的。但是你也不能太累了,身体第一赚钱第二啊。”
戚小河笑盈盈地点点头,“我会注意的,谢谢立叔关心。”
听到陈大立这话,陈水生像被点醒了什么一般忽然转头看去,戚小河正专心和陈大立商量田地的事情。
这张侧脸看起来莹白如玉,干了半年农活也没有让他变黑一点、变得更像一个农村人,只是那单薄的身形更结实了一点,看起来力道也足了。
陈水生看着那纤长的睫毛如蝴蝶振翅一般,他想起不光是今天,这几个星期他都一直觉得戚小河总是紧绷绷的,不管是情绪还是精神。
在陈大立不经意的提醒之下,陈水生才意识到是因为钱。
戚小河刚来鸽子嵌村的时候也是想赚钱的,可那时候在赚钱之余尚有一丝清闲的空隙,加上戚小河的穿着外表和谈吐看着就像大城市里来的,所以鸽子嵌村几乎都觉得他是来体验生活的。
但是这几个星期陈水生忽然感受到了戚小河那种迫切赚钱的心情,就像今天一样,即使知道会很累很累,戚小河还是多签了两百亩地的承包合同。
而且到时候还有人来拍综艺,只会更累。
前后一连贯,陈水生的黝黑的眼眸深深看了一眼戚小河,泛起一点担忧的情绪。
戚小河浑然不觉,和陈大立签了合同之后又询问陈大立村里租房的事情。
这房子果然不太好找,戚小河想着要租房至少能保证所有的司机的住宿条件都要好一点,至少是像陈家这样自建的楼房。但村里这样的房子本来就少,而农村一住就是一大家子,要找这样条件好的空房很难。
最后戚小河只能暂时先放弃,拜托陈大立去问问那寥寥两三户条件好的人家有没有把房间收拾出来出租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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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小河从陈家院子出来时已经中午了,陈水生跟着送他。
走到院子外,戚小河回头,“水生哥,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去了。”
他正准备走,衣袖却被拉住了。
戚小河有点茫然地回头看着陈水生,“水生哥,有什么事吗?”
陈水生的眼眸黝黑深邃,沉沉地盯着戚小河,像有很多话要说。戚小河好奇地等着,两人间沉默了十来秒,陈水生才轻轻开口,“小河,你是不是很缺钱?”
戚小河眨了眨眼睛,没点头也没摇头。
陈水生却又忽然说道,“我……我有一些存款,不多……只有二十来万,但我不着急用。”
戚小河的眼睛慢慢瞪大了,有点惊诧地看着陈水生。
陈水生抿了抿唇,“如果你缺钱的话,你可以用……你可以……以后再慢慢还给我。”
话音落下,戚小河眨了眨眼睛。
陈水生忍不住低下眼眸,有点紧张。
片刻后,他看见自己的衣袖被抓住了,戚小河清脆干净的声音里透着感激,“谢谢水生哥,不过不用啦……如果真的有需要的那天,我肯定会找你帮忙的。”
听到前半句的陈水生垂下眼眸,但后半句却又让他抬眼看向戚小河,顿了顿,轻声应道,“好。”
戚小河松开他的袖子,冲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往别墅走去。
陈水生的善意让戚小河很感激,有那么一瞬间,他也觉得欠陈水生一些钱比欠戚决钱要让他轻松一些。
但是戚小河并不会因为这一时的轻松而真的借了陈水生的钱去填另一个窟窿。因为他知道这二十来万对戚家人不值一提,但对陈水生来说可能是他目前所有的积蓄。
戚家不会有突然需要这二十万急用的时候,但是陈家可能会有。
戚小河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回家去吃雇佣的姐姐做的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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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戚小河没有去地里,下午再去的时候叔叔婶婶们都亲昵地问他是不是晚上没有休息好睡过头了。
戚小河笑着和他们聊聊天,下午农场里的工作也很快就忙完了。
三四点多的时候就陆续有物流车开回来,四点半所有的车都回来齐整了。
自从入了秋,天黑得早了一点,他们就是五点钟吃晚饭。十来个人围着餐厅的大圆桌吃饭,不过今天桌上安静了很多,都没平时热闹。因为昨天的事,其他人都在悄悄观察着戚小河。虽然他的情绪已经好了许多,但是眼睛还有一点没消退的红肿。
戚小河吃完饭就出了门,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只剩远处的天泛着一点青色。
虽然天黑着,但戚小河还是能看清路,他沿着自己的农场边上走了走,又走到今天和陈大立签下合同那两百多亩水田边上。
地方很大,必须得有拖拉机才行。
戚小河蹲在田坎边上,揪了一根杂草玩,一边想着来年怎么安排这总共近四百亩的水田栽种。乡村的夜晚很宁静,又入了秋,没蚊虫又凉爽,就这样安静地待着想事情倒让戚小河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但就在这时候一阵突兀的铃声突然在田间响起。
戚小河掏出手机,他下意识以为是跟综艺有关的事,但在看到屏幕上来电显示“戚决”时,刚刚亮起的眸子一下子黯了下去。
戚小河抿起唇,没有动作,任凭它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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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岭一家五星级酒店中,拉开的窗帘外透进些许灯光,往下看,蜿蜒的街道如同一条金色长河。
戚决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对窗外的夜景没有半分兴趣。
眼前的手机在持续拨打着号码,无人接听,但戚决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地神情,他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
昨天晚上的场景仿佛才刚发生不久,戚决的心沉了沉,他猜想戚小河或许还在生他的气。
这久久没有被接听的通话就是证据之一,理智告诉戚决,他应该再等一天,或者留言发信息等着回复。
但夜幕垂下时,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戚决给戚小河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戚决觉得如果他今天没有给戚小河打电话,他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这种强烈的不安攫取了戚决的心脏,他当即就开始拨打戚小河的电话。
等待着被接听的漫长时间里,连戚决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如果对方不接听,他要怎么办?
一想到有被拉黑号码的可能,戚决就微微抿紧了唇。
半分钟后,电话里传来戚小河干净的声音,压住戚决的重石轻轻卸下。
“什么?”戚小河的声音很轻,很冷淡,戚决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心头不由得一沉。
“小河,关于昨天的事,我很抱歉……”好像自从昨天之后,戚决就学会了示弱。
电话那头戚小河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不用给我道歉,如果打电话只是因为这个,那我先挂……”
“等等!”戚决连忙开口。
戚小河顿了一下,保持着礼貌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吗?”
戚决垂下眼眸,意识到戚小河根本不会在意他的道歉,伤害的次数多了,道歉根本不值一提。
他压下心底的一丝痛楚,沉声开口,“律师在想办法从张虞杉的嘴里问出关于你身世的信息,现在有了一点点眉目。”
本来准备摁掉电话的戚小河猛地一震,半天说不出话来。
夜晚的风声吹过无人的旱田,鸽子嵌与铜岭同处于一片夜晚之中。风吹得戚小河的外套猎猎鼓动,可他却不觉得冷,只觉得燥热。
“你……你是说……”像是害怕是幻听,戚小河有点不太敢问清楚。
听见他的声音戚决泛起一丝心疼,他很想自己此时此刻也在鸽子嵌村,这样就可以安慰戚小河。但是戚决知道,自己的出现对戚小河来说不但没有安慰作用,恰恰完全相反。
他“嗯”了一声,补充道,“张虞杉现在在看守所,下个月开庭。这段时间我的律师接触了他几次,把当年的事情问清楚了。但是……”
戚决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有用的信息不多,还要接着查。”
对于戚小河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是能让他更失望的了。他曾在最深的谷底,所以所有的方向都是向上。
没有查到有用的信息对戚小河而言才是正常的常态,让他的情绪泛不起一丝波动。反而是戚决言语间透露的这一点“有用的信息”,让戚小河整个人都不平静。
戚小河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指,手里的草屑被风吹散。
“我能问问,是什么信息吗?”
从前戚决并不会觉得戚小河的礼貌有突兀的地方,但此时此刻,却让他难受起来。
这是关于他的身世,可戚小河却要这样问他。
戚决突然想此时此刻就在鸽子嵌村,即使不去戚小河的面前,只远远站着看着那个身影就好。这样的情绪,也只是因为那一晚过后生起的卑劣占有欲在作祟吗?
戚决想不明白,他只能不去想,轻轻地回答道,“张虞杉说,他从青阳河抱走你之前,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第93章 综艺赞助商、换做是谁在这儿,都得给那张脸买个热搜。
九点多还没见戚小河回来时,小樊有点担心。不过他刚准备往门外看一眼,戚小河就匆匆裹着衣服走进来了,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小樊,急匆匆地就跑上了楼。
小樊有点懵地看着他的背影,关上了门。
从戚决那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戚小河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震动的情绪之中,根本无法注意到外界,这大概是十九年来他离自己的身世最近的一次。
那个女人……是遗弃了他的母亲吗?
想到这种最大的可能性,戚小河就抿紧了唇,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伤心。或许戚决刚刚猜到了,他对戚小河说,“张虞杉记得那个女人年纪不小,或许……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这句话让戚小河于消沉情绪中重新振作起来,不管怎么样只有找到他的身世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跑上楼把快要没电的手机充上电,然后打开微信找到戚决的秘书纪洵。
戚决告诉过他纪洵那里收集了一些资料,戚小河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半,应该不会打扰到对方吧?
他按耐不住那份靠近自己身世的迫切,拨通了纪洵的号码。
那边几乎是秒接,就想被什么人提前提醒过正等着这个号码一样。
纪洵的声音带着礼貌和善的笑意,“小河?”
戚小河乖乖地问道,“纪秘书,我听大……戚总说,你从张虞杉那儿知道了一些关于当年我被他捡到的细节,能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纪洵的声音利落,直切主题,“张虞杉曾经有一个熟人在戚夫人当年住院的那家医院做护工。十九年前的二月十二号傍晚五六点钟,张虞杉一边沿着青阳河岸走,一边琢磨着怎么弄点钱。然后他突然看见一个年纪不轻的妇女从河堤上跑过,还摔到了冰面上,当时青阳河结了冰,有几个附近的农民在那里垂钓。张虞杉看着那个妇女爬起来走远了,他才注意到旁边的地里有一个用纸箱装着的小孩。张虞杉本来想转手卖掉捡来的小孩,但是他跟无头苍蝇似的找不到买家,天天听那个做护工的熟人跟他说医院里来玩的病人家属有多富裕,他想到了调包计的法子,后来就是实施了。”
纪洵的语气不疾不徐,当年事件的细节就这么被他清晰地转达了出来。
戚小河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个妇女……还能找到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