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主角是海鲜,陈遇吃得很慢,孟廷川问:“不喜欢海鲜?”
陈遇摇头:“饮食上我没什么喜恶。”
什么都能吃,吃什么都一样,简而言之不挑食。
孟廷川说:“我偏爱甜口。”
陈遇有点意外,照着孟廷川喝咖啡不加糖的习惯来说,可不像偏爱甜口。不过他没有问,只是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
他不确定孟律师只是随口一提还是要认真细致地做个自我介绍。毕竟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
宁千金常说被陈遇凝视的人很难拒绝他,眼下孟律师就是如此。原本只是随口一提,但陈遇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有别的期待。
孟廷川自认自己的生活乏善可陈,思来想去只好说:“工作以外没什么兴趣爱好。”
“你不健身吗?”这话脱口而出的时候,陈遇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问,在孟廷川转瞬即逝的诧异神情中他意识到,这来源于某个醉酒夜晚的惊鸿一瞥,于是仓皇地找补,“你看起来,身材、我是说,像是经常锻炼。”
“健身,”孟廷川略带笑意,宽和而醇厚的嗓音很好地缓解了陈遇的窘迫,“这是自律的一部分,和爱好无关。除此之外还有登山、阅读、旅行,都属于我对健康fpb生活的规划。”
这一刻,陈遇不得不庆幸,孟律师是个正派的人,换成宁千金,这话题不知道要歪到哪里去了。
投桃报李的,陈遇觉得自己也该说点什么。可他年少离家,孤身飘零多年,一开始生存已经花费了全部精力,实在没什么时间去折腾精神层面的东西,后来又一门心思挣钱,非要说爱好,大概就是挣钱,账户里的钱能给他安全感。
他坦诚地说:“我的爱好就是存钱。”
继而他想到孟律师那些自律生活的一部分,又补充:“我也不自律。”
“自律是自我要求,我不会要求伴侣和我一样。”孟廷川笑了笑,意有所指,“就像,你的过往属于你,任何时候,你都可以选择保留或是跟我分享。”
陈遇想,孟律师嘴上说着没有读心术,其实什么都知道。
今年过年早,元旦之后没几天就是了。街上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咖啡馆临街长长的玻璃橱窗上也贴上了窗花。
陈遇走进去,手上抱着海豚,回头看了眼,跟孟律师挥了挥手。
孟廷川站在车边,也挥了挥手,然后驱车回家,黄女士的术后恢复非常不错,孟廷川坐着跟她聊了几句,期间接了个电话提到机票、时间。
黄女士越听越觉得不对:“你不是说今年手上的案子都已经结了吗?还出差?”
“不是出差,我去江屿眠那里取东西,国际快递时效太慢。”
“眠眠那里?取什么东西那么急?”
“礼物。”
“礼物?”黄女士不解,他们家没有送新年礼物的传统,他们家就没什么送礼物的传统,她还想再问几句,丈夫端着水果盘过来了。
孟廷川起身接果盘:“林老师。”
林教授笑了笑,在妻子身边坐下:“廷川今年过年在家吧?你姐姐姐夫他们回来吃年夜饭,你也住一晚,芸芸每周过来都说要找舅舅。”
孟廷川只是答应回来吃饭,没有提留宿的事,就绕开话题聊了几句小外甥女。
除夕夜掌勺的是林教授,他家学渊源,做药膳很有一手,不过黄女士提前叮嘱过:“你可别跟之前似的,弄出一桌子药膳来。没滋没味的平时我吃就算了,芸芸回来你还做这个,你看她买不买账。”
于是当天果然是鸡鸭鱼肉俱全,一点不亚于酒店年夜饭。除此之外林教授还根据每个人的需求分别煲了汤,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芸芸是个四岁的小姑娘,特别喜欢孟廷川这个长得好看的舅舅,吃饭时孟廷川吃什么,她也要吃什么,孟廷川连夹了青菜、胡萝卜、芹菜之后,小姑娘不夹了,肉乎乎的小手费力地转着转盘,把胡萝卜转到舅舅面前,讨好地笑:“舅舅吃。”
满桌子人都笑得不行,吃完饭芸芸喊舅舅陪她玩魔方,一会儿又说要看烟火,不过小朋友精力再充沛也有限,九点出头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孟廷川把她交给她母亲就起身告辞,所有人都在劝他留下,只有黄女士说:“去吧,明天我们去拜年,你要来后天再来。”
“好。”
年三十的街道上空旷寂寥,和刚才阖家团圆的景象完全是两个世界。孟廷川和母亲的再婚家庭没什么矛盾,只是无法融入。
他原本是要回自己家的,余光一瞥,看见陈遇回复的信息:在
你在咖啡馆吗?
在
老银楼斜街没有酒吧没有夜市,道路也不宽阔,只是一条短短的斜插在几条主干道之间的小路,眼下除了路灯,只剩下咖啡馆还亮着。
咖啡馆所有灯都亮着,暖色的灯光零落在成排紧闭的大门中,看起来温暖又孤寂。
陈遇一个人在吧台磨咖啡。
孟廷川站在自动感应门的外围,看了他一会儿,陈遇似有所感,抬头看过来。这一刻,他身上有种温柔的,让人想要拥抱的冷感。
孟廷川向前跨出一步,感应门的欢迎光临掩盖了陈遇的声音。但是他能看见陈遇的口型:你来了。
苦涩而温暖的香气凝结为归宿感。
他本该在这里。
第13章
咖啡馆里大半的员工都不是西府市本地的,陈遇按照惯例给他们从远到近地买好票,然后从小年开始,陆陆续续放假,远的先走近的后走。
小岚原本应该是先走的那拨。不过她过年向来不回家,而是找个地方旅行,阿奇今年想跟她一块儿,被拒绝了。因为小岚说要跟萱萱一起玩,带男朋友不方便。
陈遇就给阿奇买了机票,给小岚和萱萱发了一笔旅行资金。
到年底最后一天,店里所有人都已经放假,只剩下陈老板自己,连楼上律所都没有人加班了。孟廷川这两天也不在,他们之间联络倒是没有断,每天都有简单的问候。
比如刚刚孟律师就问他在不在咖啡馆,他说在,孟廷川又问:“方便我过来吗?”
陈遇当时在录小岚给他留的作业,拉一杯新年快乐,录完正要回复,孟廷川已经发来了下一条:十分钟后到
他看看后一条,再看看前一条,孟律师根本不是在问他方不方便,只是通知,他默默删了问句,发了个好。
陈遇想不出来,大年三十孟律师来找他做什么€€€€不是真的迟钝到想不出缘由,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孟廷川家庭和睦,这是个该团圆日子,没有必要出来找他。
他已经习惯一个人过年了。
不过孟廷川要来,陈遇也拦不住,他挑了个造型像石磨的手动研磨器,开始磨咖啡。
咖啡粉盛满一小罐的时候,感应门开了。
孟廷川站在他面前,什么招呼都没有打,开口就是:“陈遇,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年?”
陈遇忽然觉得,他可能也没有那么习惯。
“景湖边有灯光秀,再远一点西泽镇有烟花秀,现在过去也来得及,或者哪里都不去,我们可以一起守岁。”
半个小时后,车已经开到孟律师家的小区,陈遇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居然真跟孟廷川回来了。
因为孟廷川那一句话,不是看灯光秀,也不是看烟火,而是实实在在跟他回家来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人一起守岁了。
孟律师家离律所不远,不过不在靠景湖那一侧,在另一边。这个时间往景湖方向去的车还多一些,和他们同向的寥寥可数,平时需要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缩短了一半。
陈遇最近自己在看房,对西府市内各个小区的房价不说了若指掌,猜个大概是没问题的。不新不旧的小区,不好不坏的配套设施,不高不低的房价,不太像孟律师给人的感觉。
进电梯之前孟廷川说:“在二十八层。”
他明显不是要陈遇按电梯,而是在解释为什么不走楼梯。
陈遇摇头:“我没关系,我对电梯没什么阴影。”
孟廷川点头,没有再问。
房子是四户三梯,非常普通的三居室。不管是个人还是家庭居住其实都不错,进门的时候,孟廷川拿了一双新的拖鞋。
“家里只有我父母偶尔过来,拖鞋是备用的。”
中央空调刚刚开始运作,屋子里还有一些凉意,陈遇看见了放在客厅一角的行李箱和纸箱,不太确定地说:“你要搬家吗?”
听孟廷川刚刚的意思,他明显是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的。不然照着屋子的整洁程度,陈遇会以为他是刚搬进来。
“严格来说,这里很快就不是我家了,房子年后就会过户。”
“你把房子卖了?”陈遇不解,孟廷川看起来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孟廷川说:“婚姻涉及到双方资产的重新配置,不动产可以作为婚内财产的基石。”
陈遇尝试理解他的意思:“你是说,之后我们一起买房?”
“嗯。”
这确实是陈遇想过并且期待的,但是孟律师的行动力未免太强。他还没点头同意,怎么就连房子都卖了?
陈遇看了眼客厅角落的箱子:“你是想告诉我,如果我不同意,你就要流落街头了吗?”
“那你同意吗?”
陈遇没说话,孟廷川也就笑笑没有再提,转身从酒柜取了一支酒,问他:“喝酒吗?”
“我酒量不好。”
陈遇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并预告自己不会喝太多,孟廷川却直接把红酒放回去了,他去厨房开了两只椰子,插上吸管拿过来,一只放在陈遇面前,问他:“你给我打视频电话那天,喝了多少?”
“一杯,”和孟廷川气质格格不入的椰子莫名让陈遇很放松,他坐在吧台边的高椅上,仰着头,竖起一根手指,“长岛冰茶。”
“你自己调的吗?”
陈遇摇头:“我工作的时候不喝酒。”
他喝了一口椰子水,比记忆中要甜很多,有些疑惑地说:“椰子汁都是那么甜的吗?”
“椰青口感要淡一些。”
陈遇点头,信了孟律师说的偏爱甜口了。
孟廷川家里既没有电视机也没有投影仪,聊天也有聊完的时候,客厅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安静下来,椰子水也喝得差不多了。
孟廷川问他:“无聊吗?”
陈遇摇头,虽然没什么话说了,但是他没觉得无聊,相反,他很喜欢这种安静的陪伴。
孟廷川说:“要不要出去跨年,去景湖看灯光秀。”
西府市的灯光秀已经已经举办了十几年,陈遇初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就听说过。但是至今没有去过,现在也依旧不感兴趣。
孟廷川说:“去吧。”
陈遇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起来了。
然而孟律师没有直接出门,而是给了他一个盒子:“待会儿在外面不方便,礼物提前给你。”
“新年礼物吗?”
“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