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很是失望地“哦”了一声,吃饭时还在不甘心地试图说服时初。时初一直没答应,却在当晚睡觉时翻来覆去,最后还是在寂静的夜晚打开手机,在秦煜两个字前加了个“April”。
立夏那天,时初在课后被老师叫走询问参加比赛的事情,一聊就是三四个小时。
和秦煜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直到晚上七点时初才从老师办公室走出来,打开手机看见秦煜给他发的数条信息。
他匆匆赶到图书馆,看到秦煜坐在靠窗的位置。过了饭点,许多人都离开了图书馆,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背单词,背影看起来孤孤单单。
时初走过去拍他的肩膀,秦煜转过头来,见到他就眼睛就亮起来,说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时初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句话不经思考就说出了口。他说:“如果我还不来,你会继续等我吗?”
秦煜说:“等啊。”
过了会儿又委屈巴巴地补充,“那你也别让我等太久啊,饿死了。”
时初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没有由头地想到一句话€€€€果然太久了秦煜就不等了。
第11章
在学校当了一个星期的鸵鸟,在导师的再三催促下,时初不得不面对要回家拿资料的残酷现实。
这一个星期秦煜都没联系他,上次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从西北回来的前两天,秦煜问他记不记得家里的开瓶器放在哪里。
老杨这几天找他倒是挺勤快,每天晚上都给他打十多分钟的视频,让他看豆沙吃饱喝足睡大觉的样子。末了,还非得说一句:“干脆把猫送我得了。”
豆沙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老杨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觊觎”他们家的猫,每次打着拜访朋友的名头主动前来必然在进门后就抱着豆沙不撒手。长此以往,豆沙见了他比见了秦煜还亲。
时初竟然真的在心中打起算盘,如果秦煜和他最终...分开,那秦煜自然不会再要这只当初由他捡回来的猫,而学校宿舍不让养宠物,豆沙没法跟着他,送给老杨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老杨看他表情认真,受到惊吓般开口:“我靠,你不会来真的吧?”
他当然不想来真的,但这好像由不得他。
进门前,时初在门口犹豫了整整半个小时。他并不希望秦煜在家,但门后的结果不会因为他的“希望”就改变,所以他只能提前设想如果秦煜在家,自己要如何应对。
根据现在他和秦煜之间的情况理性推断,秦煜那么急于想和他“聊一聊”,怎么看都像是要对他说出最不想听到的那两个字。
如果真的说了,那他要先把自己的东西搬走吧,这套房子首付是秦煜出的,后续房贷也没让他还。就算合租室友也得分摊房费,更别说自己白住这么久。卡里的钱不多,先都给秦煜吧,后面他毕业了工作之后再还剩下的。还有书,那么多书宿舍放不下,要不先卖掉一部分,其他的...
时初握着门把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
直到秦煜停在他后面,伸手越过他在门上输入密码,门发出一声轻响打开后,时初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
他闻到熟悉的香味从身后传来,但没回头,听见秦煜说,“在门口干什么?”
还没等时初回答,秦煜轻轻哼了一声,语气中带了些微的讽刺:“一星期没回,连密码都不记得了?”
“我过来...拿资料,一会儿还要回去。”
秦煜沉默了两秒,突然粗暴地把时初拉进屋里,门在他们身后“砰”地关上。时初踉跄了两步,在黑暗中不小心踢到玄关,发出沉闷的响声。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他竟然还能分出心想,幸好豆沙不在,不然以那个小家伙胆小的性格,肯定要被吓得躲到沙发底下不出来。
秦煜松开时初,打开灯,靠在玄关垂眼看他:“一个小时时间有没有?”
现在是晚上八点,拿了资料回学校也将近十点了,其实也不用非去实验室,时初这点时间肯定是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回来之前已经在心中预演了无数遍可能的场景,但真的到了这一步,还是想不管不顾地跑回学校。
然而他能感受到秦煜压抑在体内的怒火,即使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嗯。”时初走到客厅坐下,沉默地等着秦煜说些什么。
秦煜没有跟上,他先去了厨房,时初等了将近十分钟,才看到他端着杯热水走过来放在自己面前。
在厨房等待水开的时间里,秦煜似乎也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平静许多。
“你去西北两个月,为什么不联系我?”
时初做好了准备,没想到秦煜开口并不直奔主题,于是他怔愣住,“...联系了啊。”
“我说的是主动联系。每次只有我找你,你才会回我,而且回复的频率我记得也不高吧。”
在西北那边,每天除了日常的论文和学习,还要跟着导师去跑项目课题。时初每天连睡觉时间都不够,打开手机全部都是学习上的事情,自然没力气去关心其他。
他说:“可是我很忙。”
秦煜一听到时初说这个字就头疼,一股戾气顺着心肺往上爬,他深呼吸几下,硬生生把情绪压下去,耐着性子开口:“我也忙对不对?但是我在间隙还是会给你发消息。吃饭的时候,去卫生间的时候,发条消息问一下用不了多久,你哪怕一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吗?”
时初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他想如果这杯水很烫或者很凉就好了,他可以借着烫伤或者胃疼的理由离开,但是杯中的水温度适宜,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不是没有短暂休息的时间,但是他记得离开前所有人都在跟他说秦煜有多忙,他点进聊天页面无数次,都害怕贸然发出去的消息打扰到秦煜。
秦煜见他不说话,不自觉地急躁了点,“时初,你根本不在乎我对吧?”
不在乎吗?时初想,我晚上睡前总是去刷跟你有关的人的朋友圈,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发和你有关的片段。每天早上除了看自己城市的天气之外,还要看一千公里之外你那边的天气,看到是晴天就松一口气,看见要下雨下雪就担心你又忘带伞,不过想到现在你身边有很多比我离你更近的人,好像也不需要我提醒...
想了这么多,到最后,时初还是干巴巴地说,“没有,我有时候真的没时间,也怕打扰你。”
“你不是怕打扰我,我在你心里是最后一个选项。”
秦煜笑了一下,虽然这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你忙,你每天要搞实验、写论文、看书,你还要和同门吃饭聊天,和老杨谈天说地,回家你要照顾豆沙,给他洗澡梳毛喂饭...你学习完了,忙完了,所有事情都做完了,才会想起还有一个秦煜,才会考虑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就连这最后一点考虑,都是以‘怕打扰他’收场。时初,你不是怕打扰我,你只是给自己的不想联系找一个借口。”
怎么会是借口呢,忙起来是什么感觉他知道。在各种事情挤满了生活时,还要额外分心去照顾另一个人的感受。次数多了,所有的不满意都会累积,最后成为埋怨这个人的依据,他不想让自己成为这个人。
然而他要怎么跟秦煜说呢,他现在语气笃定,分明听不进自己的解释。
秦煜突然一下站起来:“时初,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拒绝沟通,冷暴力很有用是吗?反正每次你一走了之,我还是会跟个舔狗一样去找你,去围着你转,你一点儿也不担心对吧?”
秦煜句句是问句,可句句都透着控诉,时初嘴唇发白,他以为的给予两个人冷静期限竟然成了秦煜口中的“冷暴力”,生活不是只有爱情,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给感情让路?
秦煜几乎没有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时初下意识地朝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更难听的方向反击:“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吵了架立马就和好,我们不是小孩子,彼此冷静一下不是更有利于解决问题吗,如果你想每天24小时都谈情说爱,那干脆不要工作了。”
秦煜低吼出声:“是!你最理智,最无私,你说得冠冕堂皇,有哪次是你主动解决问题的!”
眼见两个人之间的沟通要朝着各自发泄的方向发展,时初及时闭上了嘴。秦煜也走去了阳台,时初看见他掏出根烟点上,烟头火光闪烁在雪夜中。
一根烟的时间后,秦煜拉开阳台门走进来,带着寒气坐回去,“江浩言是怎么回事?”
“什么?”
“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但是那天在饭店门口却那么说话,你真的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意思?”
时初叹口气,他和江浩言平时除了学习几乎不聊其他,而秦煜身边已经有一个连赵易安都认为相配的小景。他都还没问赵易安那天在屋里说那些话是怎么回事,没问秦煜身边处处都有那个小景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反倒来问自己。
时初觉得心累,不想质问也不想多解释,只能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
秦煜没说话,室内再次陷入寂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秦煜把刚刚点烟的打火机捏在手中反复摩挲,不知道在想什么。时初坐得僵硬,才刚刚动了一下,秦煜就伸手过来摸他面前的水杯,试探水温是否变冷。
时初眼眶突然之间酸涩无比,他不敢抬头让秦煜看见自己湿润的眼眶,低声问:“秦煜,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秦煜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自顾自说道,“公司的人总说我办事沉稳老练,他们不知道我在你面前总是焦躁易怒,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想这样。”
秦煜从前总喜欢在时初面前故意示弱撒娇,时初从很早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对这套招式免疫了,但秦煜说这句话时,实在很像那些年他惯用的语气,只不过那些示弱和无意识的撒娇,此时都被裹在名为“迷茫”的厚重外壳中。
时初太久没有听秦煜这样和他讲话了,一瞬间心肺刺痛,他不得不弯腰缓解这种不适。
快点发生什么事吧,秦煜要说分手,就直接说出来好了,给他个痛快,不要再这样把他放在火架上烤了。
可是秦煜没有再说话,整个客厅像一个被封了口的塑料袋,时初每呼吸一次,就感觉氧气少一分。在窒息感彻底降临之前,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几乎是响起的一瞬间,时初就像受了惊吓的兔子般从沙发上跳起来,匆匆瞥了一眼屏幕就说导师催着自己回去。
都快十点了,哪有什么导师,不过是垃圾信息。
他只是手足无措,本能想要逃避。
可是秦煜也没有戳破拙劣的谎言,他摆了摆手,没有抬头看时初。
第12章
出了楼门,凛冽的空气灌入鼻腔,时初才感觉到自己混沌的心绪稍稍平缓了一点。最后一班地铁在十点半,现在赶到地铁站时间还绰绰有余,但他觉得自己需要在寒冷寂静的冬夜走走路。
如果今天这番交谈最后的结果是分手,那么他反而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不过是像他之前无数次设想过的那样,按部就班地搬走、道别。生活中少了一个人,他按理来说应该可以更专心的埋头学术,按时毕业,就像他说给秦煜的那样,不必二十四小时谈情说爱,生活中很多事情远比他们这种甚至在国内无法得到法律承认的感情更加重要。
明明已经很清晰了,他究竟在心慌什么。
白天下的新雪没有融化,在地上铺了不薄不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发响。时初走了半个多小时,冻得双手发麻,还是没有想好之后该怎么办。秦煜不提分手,他也不会主动提出,可如果一直都是这样...时初呼出一口气,立马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一道白雾,他盯着白雾散尽,又不可抑制地想,如果秦煜能和以前一样就好了。
这样的思考没有持续多久,手机铃声很快让他思绪复位,接起电话,江浩言的声音透过电流传过来:“怎么还没回来?”
时初下意识地皱起了眉,这句问话的语气显得有些亲昵了,他带了几分疏离说道:“快了,我记得现在不用去实验室了吧,你有什么事情吗?”
“问一下而已,怎么,关心一下朋友都不可以吗?”江浩言语气轻松,似乎是想和时初开个玩笑,但听他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好咳了一声,正经起来,“好吧,说正事。你拿回来的资料今晚还是要先看一下,一些数据在这两天的实验中有了变化,你要改一改,你也不想明天交给导师的时候被骂吧。”
时初:“......”
江浩言“喂”了两声,“时初,你在听我说话吗?”
“靠。”时初懊恼地轻呼一句,他刚才急着出门,资料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忘了拿。
怎么办,现在让他回去拿吗?可是秦煜还在,短时间内再次见面,光是想一想就能窒息在那种尴尬的气氛之中...
江浩言还在那边说话,“你没事吧?你和秦煜在一起吗?需不需要...”
“江哥,谢谢。我知道了。”时初挂了电话,停住脚步,站在冷清的人行道上发了会儿呆,几分钟后,他拨通了电话。
老杨听完时初的请求,沉默两秒,咬着牙开口:“请我吃饭,临江路那家火锅,老子不宰你一顿实在解不了心中的火。”
时初对打扰了人家睡觉的行为很不好意思,语气都低了几分,“好,你把整本菜单点一遍都行。只能你去帮我拿了,我现在实在没办法回去。”
老杨没挂电话,时初听见那头他€€€€€€€€收拾的声音,边穿边骂骂咧咧,收拾完了,他又拿起电话,“你先去我家,我拿回来了给你,明天早上再去学校。”
时初道了谢,打车往老杨家的方向去,刚到楼下,就看到老杨裹着厚重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团得跟个球似的迈出楼门。
时初下了车,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愧疚地朝他打了个招呼,“晚上好。”
“......”老杨露出个无语的表情,走上前来拉开出租车的门,“我就不开自己车了,你先上去吧,轻点儿啊,别把猫吵醒。”
时初看着老杨点了点头,有点儿欲言又止。
老杨按下车窗问:“还有什么事?”
秦煜应该还在家,有些事情既然他们两人之间无法说明白,不如让老杨出面去问一问。但是时初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说不清是因为不想把家事展现在他人面前还是害怕得到答案。
他最终摇摇头,目送汽车开走。
老杨到了时初家门口才想起他没问时初家的密码是多少,虽然时初是不想再见到秦煜才请他帮忙,但谁也无法知道秦煜现在还在不在家。
他敲了敲门,准备等两分钟没有人应答就打电话问时初密码。但敲门后不过几秒,门就被打开,秦煜站在门后,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之后眼神往他身后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想要的结果,垂着眼沉默地侧开身子。
老杨摘下口罩,毫不客气地进了门,“把你失望的表情收一收,好歹在梦中被叫起来的是我。”
秦煜在老杨身后关上门,去厨房倒了杯水过来,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夹丢给老杨,“是为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