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说话，快速下了车，关上车门后朝里面挥了挥手。
秦煜点了下头，车开了出去。
时初没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车离去的影子直到消失，从分手到现在，秦煜已经很多次像这样离去了。
时初面对他头也不回的背影还是止不住地心悸，虽然从未和谁说起，但他其实一直很害怕这种被抛弃的感觉。回想起来，大概也和小时候父母因为矛盾而把他独自丢下的经历有关。
但此时和以往任何一次都有不同，他从最开始在咖啡厅秦煜离开时的迷茫无措到大年初六那天自以为的释然，再到现在像迷失多年终于找到前路般的坚定。
他终于明白，在逃避后退或者站在原地止步不前之外，其实还有第三种方法€€€€他可以主动上前。
即使他依然会惴惴不安，走这条路对他而言像行走在一条没有兜底的高空独木桥上，但为了秦煜，他想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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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那天，时初联系景贺程去看猫。
选在这个日子是他故意的，秦煜的生日，虽然他之前说了不要礼物，但他还是想把它送给他，因为他觉得秦煜真的会喜欢这个。
但也是因为秦煜说了不要，时初没在包装上写有关自己的任何信息，秦煜身边人这么多，收到一个匿名的礼物应该也不算奇怪。
白天的时候秦煜在公司，但不是在会客室就是在会议室，时初依然没见到人。
景贺程在一边对着书发呆€€€€自从时初给他灌输了考研就要尽早准备的观念，并且主动给他找了相关资料之后，他就开始在上课和工作的间隙，开始看考研相关的书籍，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发呆和打瞌睡上。
冬天豆沙也犯懒，吃了点东西之后就蜷缩在时初怀里睡觉，时初一边顺它的毛，一边提醒景贺程：“别发呆了，好好看书。”
景贺程惊醒般从椅子上弹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又回来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刷了几下，叹气：“时哥，我看不进去，怎么办？”
“那我们聊聊天？”时初终于找到机会，他其实巴不得趁这点儿时间问问景贺程知不知道秦煜今天生日会怎么过。
景贺程同样对聊天很感兴趣€€€€事实上他对学习之外的任何事情都挺感兴趣。
并且拜上次在便利店他故意支开秦煜所赐，景贺程一直对自己这种不正当行为有点儿心虚，因此很想试探下时初对他的态度有没有改变。
幸好，时初看起来好像并不知道那次是他故意使坏，甚至还将自己考研时的一些经验整理成文字资料给他，景贺程愧疚又感激，时初问什么他答什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对方套出来无数信息，就差没把今晚参加秦煜生日聚会的人都有哪些一一说出来了。
时初问着问着，终于忍不住叹一声：“景贺程，你应该从小也是被家里宠着，无忧无虑长大的吧。”
景贺程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个，表情有些茫然。
“你怎么这么单纯，别人要是和你聊起工作上的事情，你可别把重要内容都抖落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时初已经发现了。虽然景贺程名义上是秦煜身边的助理，但其实真正重要的事情秦煜都是找何助理处理的，一些涉及公司内部的东西秦煜也不会让景贺程知道。
大概在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身上都有着类似的特质，有时候时初会从景贺程身上看见秦煜大学时的影子，所以他因为景贺程能与秦煜近距离相处而吃味，又实在无法讨厌这个孩子。
时初拍拍他的肩，本来想说一句太单纯了有时候也不好，但又想人家还在上大学，在学校里单纯点不是什么坏处，学生本来就该这样，更何况人家还有背景雄厚的家庭庇护，怎么都轮不到他来说这种话。
于是他笑了笑：“难得的品质，挺好的。”
景贺程听见这话更加愧疚，他都故意用计支开秦煜，就为了不让秦煜和时初多待了，时初还觉得他单纯，他怎么担得起这一句“难得的品质”？
景贺程在心中挣扎几番，终于下定决心坦白：“我其实没那么单纯，上次在便利店，我故意说有人要找秦哥签字，就是不想他和你说话。”
“啊，是吗？”时初装出很惊讶的样子，想了想，决定礼尚往来：“没事，你不用觉得愧疚，我费心费力整理考研资料给你，也是想让你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别天天在秦煜眼前晃悠。”
时初看了看四周，没其他人在，于是他继续说：“要不然我吃醋。”
这下轮到景贺程惊讶了，他睁大眼睛看了时初好一会儿，问他：“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是，但是我还喜欢他。”时初想到什么，声音低了下去，有些落寞：“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现在你可以每天和他在一起，晚上还能去给他庆祝生日，他也不讨厌你。但是我连给他说声生日快乐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时初沉默了会儿，手机响起短促的铃声€€€€他订的闹钟响了，他还要回研究所处理工作，今晚大概又会独自熬夜到凌晨。
“好了，不跟你说这些。”时初轻轻把豆沙递给景贺程：“我先走了，你们今晚玩得开心。”
走出去前，他回头对景贺程说了句：“对了，让秦煜少喝点酒，他酒喝多了会很难受。”
“我看见你交给前台的东西了。”景贺程叫住了时初，“是送给秦哥的吗？”
时初没说话，默认了。
“我会提醒秦哥去拿的。就当是，谢谢你给我整理的资料。”
“那你能别说是我送的吗，我怕他不收。”
景贺程有些懵懂地点点头，时初笑了下：“谢谢。”
第45章
时初之前说这个礼物秦煜“应该”会喜欢，在秦煜见到它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时初说得还是保守了。
东西是赵易安帮忙拿过来的，简约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同色系的飞机盒，外表并不起眼。
起初秦煜以为送礼者是公司中的人，并不准备收下。
即使公司许多年轻人仅仅因为喜欢这样一位相貌优秀能力突出并且从来不要求员工加班的上司，才将在他生日这天送一些并不奢侈的小礼品作为表达好感的方式。但毕竟有着职位层级关系，这种事很容易就变了性质，秦煜不止一次声明过不要再给他送任何东西。
他把纸袋放到一边，准备一会儿还回去，随口开了个玩笑：“谁送的扣一顿下午茶。”
赵易安在一边搭腔：“扣不了，不认识的人送的。”
他去拿的时候特意问了公司前台，小姑娘两年前入职，长得漂亮，开始还对秦煜存了些幻想，后来知道老板有对象，还是个男的，这点儿幻想非常顺滑的转变成了她磕糖的动力，每天在脑内上演自己老板与同性爱人之间各种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她没有那么了解内情，所以是秦煜身边为数不多对他们的分手感到十分惋惜的人。自从时初每月例行两次看猫以来，她每次见着人都要问一句和老板进展如何，有没有复合的可能？
时初也就是看她对自己不排斥，所以才把礼物给她的时候问她能不能帮自己隐瞒身份。
大概是时初的外表带着点总让人误以为真诚无辜的迷惑性，小姑娘在他三言两语之下就自动将自己列为了他的同战线战友，在赵易安询问的时候仅仅犹豫了一秒，就摇头说不认识。
秦煜伸手拿杯子喝水，闻言动作顿了一下，重复道：“不认识？”
赵易安“唰”地一下站直，“秦煜，你完了，你被盯上了。快听听里面有没有倒计时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冷幽默也算是赵易安的招牌性格，秦煜刚忙完工作，此时难得放松，配合他做出严肃的表情，拿过手机佯装报警。
景贺程终于看不过去，办公室门没关紧，他站在门口被迫听完了这段对话，此时才把要敲门的手落下。
有其他人在，赵易安恢复正经，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秦煜倒是泰然自若，继续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听见景贺程说，“秦哥，你要不打开看看？说不定里面有信息。”
几分钟的时间，秦煜脑海中已经有了个猜想。无论是谁送来的，他都没有收下的打算，但如果真是他以为的那个人，他就忍不住好奇里面会装着什么。
他拿过纸袋，厚实的触感让他指尖有些发烫，片刻后，他拿出里面的纸盒，打开了盖子。
几秒的寂静后，赵易安爆出一连串不太文明的感叹词：“是...真的吗？卧槽，卧槽！你，你拿起来看看！”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件球衣，代表着秦煜最喜欢的球星，打开盒子就能看到的球衣正面，有他的亲笔签名。
并且签名下面，还有同样来自球星龙飞凤舞的一段英文。
TO QinYu：Be happy forever！
这件球衣，这条粗暴又朴素的祝福语，秦煜对礼物的来源已经确定不疑。
景贺程也掩饰不住自己震惊的表情，爱好篮球的男生大概都懂一件来自知名球星的亲签球衣有多难得，何况这球衣上有自己的名字，这是特殊的印记，代表着这件球衣独一无二，只为了一个人。
秦煜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想过有一件偶像球星的亲签球衣，如果要专门从与球队合作的代理公司购买也可以买到，无非价格被炒得高一些。
但那只有签名，只要有钱，并不难获得。
然而眼前这件是有着自己名字的to签球衣，秦煜抑制不住地想，这件球衣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和金钱成本才能得到。
景贺程从震惊中回过神，“诶”了一声：“这不是24号啊？”
在以往和其他人的闲聊中，景贺程知道了一些有关秦煜的过往，他的大学生涯中，篮球是必不可少被提及的经历。
例如他大学四年，只穿24号球衣。因此景贺程也就自然而然认为秦煜喜欢的球星也是同样穿24号的那个。
大部分人确实会这样认为，但只有很熟悉秦煜的人才知道，他喜欢的球星并不穿24号，而他穿24号仅仅因为他喜欢这个数字。
他中考那年重点高中的重点班只招收24名学生，他恰好卡在24名。高一和父母去度假，参加一场抽奖活动，他抽到24号，大屏幕暂停的一瞬间，一等奖对应的正好是24...总之，他与24非常有缘，所以他曾经一直认为遇见时初也属于这种“24”式的幸运，因为一天中时间的最初，也是从二十四点开始。
这些话他以前和时初讲过，他听完只是笑一笑，说：“没看出来你还挺唯心的。”
秦煜看着那句“Be happy forever”心想，这句话不也挺唯心？
赵易安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拍照€€€€大学时他们球队建了一个微信群，至今没有解散，依然会时不时聊天。他想发过去，向昔日球队的兄弟们表达震惊与羡慕。
秦煜及时伸手挡在了摄像头前面，手机屏幕突然变暗，赵易安不得不移开手机，下一秒，他听见秦煜的声音：“别拍了，时初送的。”
赵易安僵硬地扭过脖子重新将视线落在那件球衣上，他的立场让他觉得自己应该排斥来自于时初的礼物，并劝说秦煜不要心软。
但他同样作为篮球爱好者，知道这样一件球衣有多梦寐以求。即使不喜欢时初，可此刻他挑毛病的习惯也找不到发挥的余地。
他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轻声问：“你怎么知道？”
秦煜没回答这句话€€€€出于不刺激到赵易安的好心考虑。作为单身二十多年的人，赵易安看不出来实属正常，如果他也去谈个几年的恋爱就能体会了。
办公桌上散落着几张白纸，秦煜随手拿过一张，在上面写下时初的手机号码和宿舍区地址，把它同重新装好的礼物一起交给景贺程：“小景，麻烦下楼帮我寄个同城快递。”
赵易安语气惋惜，宛如是他的东西即将被丢弃：“真不要啊？”
球衣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秦煜的指腹，他真的很喜欢这个礼物，他其实没想到大学时偶尔说的一句想要亲签球衣的话被时初记到现在，也想不到他在美国半年，学习之余，会为了一件球衣费心。
然而他捉摸不透时初究竟是什么意思，当“后悔”“喜欢”这类词语那天从他口中说出，秦煜遗憾之余，更多是无力。
他依然对过去几年时初所表现出来的抗拒、冷淡和不信任有所心悸，如果这些就是他所谓的“喜欢”，那么这样的喜欢又有什么意义。
就连现在，他送礼物却不留信息，不说明意图，秦煜无可避免的开始猜测他的想法，但这种下意识的习惯他早已经在过去几年做过无数遍了。
在他意识到自己因为得不到确切答案而出现了焦躁苗头的那一刻，他就停止了猜测。他不动声色将自己心中的情绪压下去，对赵易安点点头：“不该收，还回去吧。”
赵易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他想，秦煜大概比他想象中更加决绝。
景贺程也并不好受，这件礼物让他清楚意识到一个事实€€€€秦煜和时初之间所拥有过的经历，也许远比他认为的要复杂，而他竟然连秦煜为什么穿24号都不知道。他与秦煜之间的距离，可能并不比时初近。
同城快递当天送达，时初接到投递员电话的时候正在下楼取外卖。
即使他认为自己能够兼顾研究所和学校事务，同时还能余出时间来为偶遇秦煜制造机会，但身体有时偏偏打击这种莫名的自信。
不过从秦煜公司回研究所的这一段路，就让他开始发热，量了体温才知道自己有些低烧。
他在外卖软件上买了点退烧药，没准备用发烧的理由请假，如果不在年前把一些工作处理完，后面会很麻烦。
在听见投递员说他有快递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时初就已经有了不太明媚的预料，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发货人是谁。
“我看看啊，”投递员用肩膀将手机夹在耳间，去翻看手中的快递盒，“额，叫景贺程，从临江路那边发过来的。”
时初到了楼下，从外卖员手上接过药物，同时对投递员说：“谢谢，你帮我放在宿管那里吧。”
挂了电话，时初没立刻回去。他低头看了看手中装药的塑料袋，心中出现一个有些莫名的想法€€€€如果投递员的电话早一点打过来，他就不用多此一举买退烧药了。
他现在心就挺凉的，一点都不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