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叶伸长胳膊碰到岳释书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往地上挥,满面的失望跟怒容。
“岳释!”她指着电脑上林倚白用官方账号发的通知,质问道,“你看看你都在干什么?你竟然想要你前妻的儿子……你是想让他回来,想在家里抚养他,是这个意思吗?!”
“那你把你的女儿、把我放在哪里啊?!”
“他成年了我还抚养什么抚养?……小静,”岳释眼神很漠然地看着她,说道,“林倚白已经报警说我造谣,我真的很烦。”
“所以你非要在这里、在这时候跟我闹是不是?”
“我跟你闹?”许静叶后退半步,眼底有泪水浮现,像是受到了偌大的背叛似的,“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和你的前妻离婚离得很彻底,绝对不会再跟她牵扯半分……”
岳释:“我们没有牵扯。”
“你还说孩子你不要,是她的,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让我多个继子,”许静叶继续道,“你会做我的好丈夫,做你和我的孩子的好爸爸,这些不是你说的?”
“小静,”岳释叹气,“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只是想要岳或的画工来替代我,我已经画不出来……仅此而已。”
“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这个儿子才这样。”
许静叶哭道:“但你今天竟然在完全不跟我商量的情况下对你前妻的儿子说这些,是你可笑还是我疯了?!”
明亮的书房内部,灯光直直地照射着二人、几乎可以用“可憎”形容的面部表情。
岳释后槽牙处的咬合肌诡异地咬合,眼角抽搐,明显在忍耐脾气:“我说了,我只是想要他把我的画法传下去。”
“含含不可以吗?她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她没有天赋。”
“你说什么?”
许静叶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她从岳释的嘴里听见了什么。
这样的话,在之前明明是他在对自己评价岳或的时候才会说的,可他如今却将这样的话,赠予了自己的女儿。
许静叶颤声说道:“你再说一遍。”
“她没有任何天赋,”岳释很直白地重说,字句清晰,“她快八岁了,什么都不会,我让她画个画就跟要了她的命一样。”
“而岳或在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调色、晕染都已经用得相当熟练,而且没有任何人教他€€€€你见过他现在的作品吗?如果你见了就知道……”
“你快闭嘴!”许静叶非常凄厉地打断他的话。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被这样贬低,还是被丈夫的前妻的儿子给比下去。
怎么可以?怎么可能?
她看着岳释那张脸,不明白为什么几夜之间他就变得让人不认识了。
是因为画不出东西所以开始陷入疯癫了吗?
“岳释啊……”许静叶嘴唇颤抖,哽咽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可笑。”
“你太可笑了。”
许静叶拽起仍然还在哭泣的岳含舒的胳膊,转身离开。
书房跟客厅的门接连发出两道“嘭!”的声响,眨眼间,四周便寂静得落针可闻。
犹如无人之境。
岳释坐在书桌后,眼珠动也不动地看着地面上的狼藉。
真的是疯了,他想,许静叶真的是疯了。
他只不过是在网上发了条动态而已,她就大闹特闹,竟然还把他原本放在桌面的画具给砸到地上……这样的她跟沈婉那个疯女人还有什么区别?
可他此时哪还有什么心思管许静叶,走就走吧,过两天说说好话就回来了。
“岳释”这个名字可不是无名之辈,许静叶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他。
当年不就是看中他的名声与未来才死心塌地的非要嫁吗?
如今肯定同样。
眼下岳释正有满头的官司还等着应付,他没想到自己的跟头竟然会栽得这么快。
只有短短几个小时而已。
晚八点他在网上以自己组织的主观、不当措辞,故意让岳或陷入不孝风波,事情闹得很大。
但“知名画家岳释儿子”的词条刚在热搜待够半小时,评论区的风向就转为了大骂岳释,令他不知所措。
直至发现热搜被撤、动态被屠,岳释才觉出似乎有哪里很不对劲,心里非常慌张。
在风向翻转挨骂时,岳或的粉丝在评论区说的那些细节,他几乎全都不知道。
当时未开灯的书房里,亮着屏幕的电脑荧光将岳释无措又扭曲的面容映射出。
哪还有什么端庄温儒形象。
他的围脖私信不多时便塞满了岳或粉丝维护他的言论,包括但不限于骂他不要脸。
说他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在这时候出来作妖,让他赶紧给自己打口棺材躺进去入土为安……总之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自记事起,岳释便是被星月蜜语捧着长大的。
他天赋好成就高,哪怕有人欣赏不来他的画,给出不喜不恶的评价时也会提前说句,画得确实很好,只是我不懂艺术。
他从来没有一次性接受过这么密集的谩骂,简直令他惶恐。
有瞬间岳释甚至在想,他几乎活了半辈子都受不了这样极端的言论。
那刚才的岳或呢?
他才十八岁……
只是这个想法只是刚涌现出点苗头,就被岳释愤恨掐断,岳或现在有无数的人维护,他又在这儿瞎操什么心。
岳或本来就是不孝顺,就是该骂!不然他姓岳,却为什么总是不接受他。
无故装清高罢了。
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机,以后还得了?
动态被屠后,岳释在莫名的惶恐不安中等了许久,等待他当时并不知道的宣判落下,可几个小时过去没有任何动静发生。
他还以为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正想放松,那道宣判却在这时候像是终于玩够了他的心理。
姗姗来迟地到临。
林倚白在保护岳或,以很私人的方式,又以很高调的身份。
令所有人熟悉、知晓。
看到林倚白列出的一条条暗喻或明示的罪责,岳释只觉得眼前都发黑了。
他还下意识心想,几小时前的动态有多少人进行了转发?
反正肯定超过了500。
好像……有2万。
他诱导别人对岳或进行网络暴力、捏造不实言论。
虽然没有危害至国家,不会承担刑事责任,但这件事绝对影响到了岳或,他要负民事责任。
可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是光明磊落,怎么能有这样的污点!
岳释受不了之后别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他是受人尊崇的艺术家。
现在是,以后是。
“嘭!”
思及到此,岳释在此时只剩他一个人的房子里猛捶书桌,笔记本电脑都在震颤,烦躁得太阳穴处的青筋更是如数暴起。
他手肘支于桌面,狼狈且疲态尽显地狠捏眉心,眼眸紧阖黑暗来临的那刻,岳释忽然想起方才许静叶带着岳含舒离家时,面上那种伤心又失望的神情,让人无法忘却。
他说岳含舒没有天赋。
可他十多年前,也是这样评价岳或的。
不同的是,岳含舒有他的教导,可她不喜欢画东西,画画真的像吞毒药,线条乱得要命,色彩更是满眼糊涂。
所以还提什么天不天赋呢。
而岳或……
他从来没有教过岳或。
哪怕一次。
不仅没有,岳或的童年得到的只有无止境的打压。
但他就是在这样令人窒息的环境中逆向生长,像根不被喜欢却仍然在朝气蓬勃的野草。
而如今这根野草,也被人保护了。
谁也伤害不得。
“嗡€€€€”
岳释的手机突兀地响起,他侧眸撇向桌沿的手机屏幕,是市区网警打来的。
他躲不过去。
€€
兴许是昨天太胡闹,岳或做了整晚的乱梦,总睡不安稳。满脑子都是他被糙袅了,哭得停不下来,林是非却还悠然自得地在他耳边乱说话,根本不管他。
被喊醒的时候,岳或正在梦里难受地淅淅沥沥控水,睁眼见到林是非的那刻,他眼底明明还未清明,却立马拽着被子往后躲了两公分,脱口而出:“我不要上洗手间了……”
因为刚醒,他说话的声音很沙,前几个字甚至接近无声,仿佛在对着铲屎官露出柔软肚皮的撒娇猫猫。
但他焦急不安的语气与眼神明显得令人无法忽视,把此时直视着他的林是非看得又心软、又想欺负他。
极其矛盾。
但在听清且反应过来岳或说的是什么后,林是非神色便不可抑制地微怔愣。
随后他唇角提起抹很浅显的弧度,把今天给岳或准备好的要穿的衣服拿过来,俯首问:“星星做梦了啊?”
经此提醒,头脑缓缓回归现实的岳或喉头瞬间哽住,羞赧地用被子盖住脑袋,连呼吸都被屏停:“林是非你不要说话……”
“没说啊。不说。”林是非忍着涌上胸腔的逗弄笑意,将岳或紧紧盖住脸势必要把自己闷死一般的被子拉开,把他拽起来拥进怀里,tuo睡衣穿宽松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