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面向药学院的本科生，他一走进去就看到了颜延，他坐在最后一排，见到他进来眼睛亮了一下。出乎意料，颜延看着不像学这行的。庄亦云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结果颜延就亮晶晶地听了十分钟，然后他转身写个板书的功夫，这人就从教室里消失了。
庄亦云愣了一下，不禁思考起来，是不是有什么突发的事，他怎么突然就走了。
颜延当然没什么突发的事，只有故意。在学校宣传栏看到他的讲座宣传的时候，颜延就知道是个机会。冷着他不管他，那只好钓一钓了。
他淡定自若地从教室走出去，按照约好的活动到了现场。COS社，大部分大四学生早就退社团了，但是颜延被拉着不让退，没办法，形象太好了，这几年都是社团门面。
这是颜延答应参加的最后一场活动，校园动漫节，和庄亦云的讲座碰巧在同一天。他换好装出来，看时间庄亦云的讲座也差不多结束了，动漫节正在进场。他把手机调成静音，任由手机响了两次都不接，庄亦云第三次打过来他才终于接起来。
现场喧闹，音乐声人声混杂，颜延从围住他的女生男生面前挤出来，绕到后台接电话。
“哥哥？”颜延的声音像跳跃的亮光，带点疑惑地问，明显情绪不是来自于庄亦云打过去的这通电话。
庄亦云一时没接话，两通未接，终于被接到，可是看起来他很好，没有任何意外，反而像是自己打扰了他。
“哥哥你讲座结束了？”颜延的声音还是带着雀跃的笑意。
“嗯。看到你走了。”
“我又听不懂，我就是去看你的呀。你这么久不回家，看起来状态还好我就走了，我今天有表演的。”
庄亦云刚才还冷冷的，听到颜延这句话却像是一下被安抚了，原来是关心他。
“什么表演？”
“不是什么正经表演……不是，我是说正式……就是，COSPlay你知道吗？今天是我们学校动漫节，在体育馆办活动，我被安排了一个人物。”
庄亦云不至于不知道什么是COS，但是他完全不感兴趣，正准备转移话题，颜延的邀请就来了：“哥哥你要来看吗？顺便一起吃饭？”
“吃饭不了，有事。”
“这样吗？早知道我就听完你的讲座了。”
语气懊恼，庄亦云耳朵尖都有点发热。他来结婚对象的学校办讲座，没有提前告知联系，但是对方还特意来了，只是因为关心他。他呢？到了眼前了见一面也不肯……偏偏这时候对方的态度还是：早知道我再迁就你一点了。
什么时候他庄亦云要一个男大学生这么照顾了？
“我到体育馆再给你打电话。”
“好呀！那吃饭吗？”
“饭就不吃了，还有工作。”
“好吧。”那声音微微有点失望，但整体还是高兴的。
挂了电话，颜延笑得像只小狐狸，晃出后台就重新被围住，视线、人潮都聚过来，一波波拉他合影。
但是这一次他打开了手机震动，庄亦云电话打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接了起来。然后庄亦云就隔着电话听到他穿过人潮往体育馆门口走。颜延那边一直在说“让一下”、“等会拍”、“稍等”、“合影OK”之类的，明显在被很多人挽留，却很坚定地在往外走。
看着馆内的喧闹，庄亦云还是迈步主动走了进去。不能被迁就太多，不像话。
学生们熙熙攘攘，也有不少打扮得很二次元，让庄亦云几度觉得和现实世界割裂。他从没参加过动漫节，也几乎没看过动漫，对于那些堪称“奇装异服”的COS没有欣赏力，直到在人群中央见到颜延。
纯黑长发及腰，戴着发巾，一身黛蓝长衣，清逸出尘。别人看着有硬凹造型的嫌疑，但是他容貌精致，像是走错了片场，更像是从古代穿越而来的翩翩君子。他在往外走，身后跟着大批热情的同学，其中两个女生胆子特别大，追上来就拦住他的去路。
“学长你别想跑，镜玄没有战损妆怎么行？”
“就是就是，必须上战损。”起哄女生掏出口红，她的同伴直接伸手把颜延的刘海拨乱了几缕。
人群爆发出尖叫，齐声鼓掌大喊：“战损€€€€！战损€€€€！战损€€€€！”
镜玄，国漫男神建模天花板，天花板的天花板是战损状态，惹得无数女生大呼老公，颜值不够的COSer根本不敢挑战。如果不是这趟逮住了颜延，COS社也不敢出。剑眉星目，细腰长腿，简直是从二次元直接走了出来。
颜延抬起食指，贴唇比了个“嘘”的手势，脸上的笑容带着点无奈和纵容，饱受宠爱的天之骄子温柔请求：“一会都听你们的行吗？我先去见个人。”
“见谁？！”
庄亦云的心吊了起来，颜延周围的人全在起哄。
“秘密。”颜延轻笑，人群又是尖叫，他置若罔闻，目光隔空碰到了庄亦云。
他那么受欢迎，掌控全场璀璨耀眼，跟在他面前那个羞涩柔软的男孩子仿佛不是一个人。
庄亦云一下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和这里的热闹，和这些大学生的热情洋溢格格不入。于是他对颜延点了一下头，举起手机示意他看手机，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颜延低头，微信有新消息提示。
【庄亦云：你先忙，下次见。】
下次，又是好几天后。但这回颜延没意见，他看到了庄亦云的表情，像是万年玄冰破了一角，人世间的鲜活气溜进一缕。
作者有话要说：
好可惜，庄博士没有看到延延的战损妆，唔
第8章 小野马
森蓝集团药物开发中心去年正式搬迁至星市，同时新成立了一个研发小组，是中心多年未有的大动作。森蓝制药是国内少有地能从事原研药开发的制药公司，森蓝少东家进入集团任职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把同学的研发小组从国外挖回来，成为了森蓝的新研发团队€€€€研发六组。
六组的研究员都非常年轻，组长庄亦云今年不过27岁，小组成员最大的也才33岁，却都是行业新锐。如果不是少东家仗着一份同学情谊，森蓝要招揽并没有太大的竞争力。
庄亦云的小组是他在蒙纳士读研期间组建，研究生和博士期间陆续有人加入。一开始成员都是他的同学，后来也有学长加入，到了他读博期间，随着小组有了一定的研究成果，还有一位哈佛和一位牛津的博士慕名而来，小组人数基本固定下来，发展到了12个人。
这12人当中有7个人和他一起接受了森蓝的邀请，他是回国，他的组员却是远渡重洋跟他来到异国他乡，他们对这份事业寄予厚望。
所以庄亦云确实是忙，六组除了他们八个人，森蓝给他配齐了科研员和助手，给足了资金和信任。原研药的研发周期非常长，上十年也没什么奇怪，但是不能止步不前，更何况这个项目还是他一直以来的职业理想。
颜延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庄亦云刚从实验室出来，看完助手做的记录，他一边思考一边脱手套。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颜延”两个字，有一瞬间他甚至茫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连日高强度连轴转的工作，他们多久没见了，对，又过了一周，上次见是在颜延学校。
助手眼神询问接不接，他点头，然后助手就点了接听，直接打开了外放，毕竟他们庄博士不喜欢别人举着手机靠近他。
“哥哥，今天回家吃饭吗？平安夜，我做饭。”颜延清脆柔软的声音在大办公室里回响，全组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看了过来。几个外国人已经和旁边的中国组员迅速求到了翻译，现场响起一片“哇哦”。
庄亦云手套只脱了一只，立刻接过手机关了免提往自己办公室走，但是议论显然是打不住的。
“我记得庄是独生子，哪里来的弟弟住他家里？”
“声音好甜。”
“还给他做饭。”
“叫他一起过平安夜。”
“庄，快回家，今天你办公室我们占了。”副组长高声喊道，组内充满了久违的轻松氛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庄亦云关上办公室门，把他们的起哄全关在了外面。电话那头竟然也安静了下来。
“哥哥，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颜延声音和表情整个割裂，声音听着内疚慌乱，脸上却全是笑容。好家伙，他听到了，那都是庄博士的同事吧，哈哈，简直白捡，未来这都是为他助攻的铺垫。
“没。”
“哦……我是看你半个月没回家了……”
颜延的声音停下来，两个人好像又没话说了。颜延也不着急，庄亦云如果上赶着就能打动，那第一次见就不会毫不动摇拒绝他了。他的关心、担心传达到了就行，上次在学校就能看出来，这人很吃这套。
手机信号连着，两人之间的氛围尴尬又带点温情，庄亦云感受到了。有人惦念他，想和他一起过节，说给他做饭。大脑甚至不由自主想象了一下颜延此刻的样子，大概是乖巧又期待的表情，或许还有点忐忑，毕竟他都不说话了。
“要晚……”
“组长，我这组数据有问题，靶蛋白生物活性，你看……”矮个子男生推门而入，说话时的不苟言笑和庄亦云如出一辙。他戴一副细框眼镜，斯文秀气，很耐看的一张脸。
外面大办公室还在喧哗，他却仿佛对一切视而不见，眼里只有手里的纪录表单。
庄亦云起身，刚才那点温情如云烟消散，说：“我还有事，不回去了。”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他刚明明是想说要晚一点，谁截我的胡！”颜延对着挂断的电话，气得鼓出包子脸。
看着厨房里收拾好的食材，颜延直接把身上的围裙解了下来。反正庄亦云也不回家，他要回去浪去。往房间走准备换衣服，走了两步他突然又折了回来。
不对呀，那他岂不是白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按庄亦云刚才的态度，他是想回来的，会不会忙完就回来了？
颜延眼珠滴溜溜转，又重新把围裙系上。菜都准备了，全炒了，摆好！就算是独角，延哥一样要把这出戏唱起来！更何况是不是独角戏还说不定呢。
庄亦云那天忙到十点，本来应该跟前段时间一样在开发中心睡的。甚至因为是平安夜，还有人准备了大餐，还有包装精美的苹果，截胡的矮个子男生把苹果拿给他的时候他却没接。他没多想，大概太累了，懒得思考太多，下楼打了个车就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快十一点了，没有一点声音，整个家空荡荡，一片漆黑。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是开门以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开灯，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
不想承认，但是有点失望。借着楼道灯光看到了手表上的时间，十一点，作息规律的年轻人应该是已经睡了吧。庄亦云轻声关门，然后按开了玄关灯。
他的公寓并不大，玄关左边是开放式厨房，厨房外沿是吧台式的餐桌，右边则是客厅。玄关灯亮度并不大，但也足以让庄亦云看清餐桌上的碗盘。
一桌子菜，全是家常菜，但荤素搭配、摆盘讲究，还对着摆了两碗饭和两双筷子。除了吃饭的人，那里什么都不缺。
他一下愣了，意识到颜延是真的做了平安夜的大餐，并且因为没有等到他就自己也没吃。那一桌饭菜纹丝未动，家里也没有半点人声。
“颜延？”庄亦云喊了一声，然后去了卧室，没人。
打开灯，走到餐桌边坐下来，他终于看清了这一桌饭菜，还看到了里面雕成圣诞树的苹果。不是公司配发的包装精美的苹果能比的，颜延买了青红两种苹果，雕了大小不一的三颗圣诞树。摆在盘子里很可爱，就是时间太久了，去皮的部分已经完全被氧化。
庄亦云看着那碟子苹果，拿起筷子夹了面前的菜，然后端起碗开始吃饭了。他晚饭没吃，可是回到家之前还没觉得饿，直到吃下第一筷，才发现自己饿得厉害。
不过是协议结婚，他应该保持距离的，颜延这样用心准备是不是对他有心思，他本来应该考虑这个，这会却不想去想。人大概就是这样，没有过的东西碰到了就会贪恋，反正这会颜延不在家，什么也不知道。
他没有发消息打电话问颜延去哪了，成年男性一个人出门是自由，他们不是能管这个的关系，他自己都半个月不着家。至少过了十二点，如果他还没回来再问吧。
庄亦云一个人吃了半桌子菜，都冷了还是好味道。想到自己那勉强果腹的厨艺，没想到比他小六岁的颜延能这么好。他把剩下的菜一样样封好放进冰箱，然后端着那盘子圣诞树苹果到了客厅。
一坐下去他就感觉到了不同，沙发换了。风格款式跟之前差不多，但是坐感差别非常大，很舒适、柔软。之前的沙发和现在的沙发，就像他和颜延的差别。
是他自己不喜欢，还是考虑到自己睡沙发睡得舒服点？
不用问，庄亦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大概是新沙发太舒服，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躺了下去，也或许是这二十来天连轴转太疲惫，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颜延是带了点故意的成分跑出去，但心里也多少有点气闷，用心准备想叫他一起过节，哪怕目的不纯，他费的功夫也不是假的。他没去别的地方，就在黎野酒吧。平安夜酒吧特别忙，他自己没喝两杯就主动去帮忙调酒了，到凌晨三点多事情少了才走。
一晚上根本没时间看手机，出了酒吧门他拿出来一看，没有庄亦云的未读消息，没有未接电话，整晚忙碌带来的躁郁瞬间就压不住了。
“还真不回来，真有你的庄亦云！”颜延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颜延打车回家，全程板着脸一言不发，给车费直接扫码，把司机整得有点害怕。半夜一个打扮狂野的小伙子从酒吧街上车，浑身戾气眼神冷厉，一看就不是善茬。哦，还满身酒气。
还好还好，人相安无事下车了，司机一脚油门飙出去老远，迅速消失在颜延视野尽头。
“嘁。”颜延无语地望着的士消失的方向，有点好笑，心情莫名好转了一点。
他这个人或许优点不多，但开朗一定算一个。等到上楼打开门，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庄亦云时，他的心情就彻底好转了过来。
不像庄亦云回来时只打开玄关灯，他一进门就打开了客厅大灯，突然的光线刺激让昏睡的人下意识蹙起眉头，他眼珠在转，想睁眼却又睁不开，意识沉沉，身体不受控制。
颜延看一眼空空如也的餐桌，还有茶几上放着的那盘苹果圣诞树，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大了一些。
不枉费他忙碌半天。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一抓头发，卧槽，没戴假发。衣服还好，裹在羽绒服里看不见。但是头发、耳钉、耳骨夹，庄亦云这一睁眼，只要不瞎不失忆，他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