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叶涞伸手拿起最上面的剧本翻开看,想要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
他对剧情跟台词太熟悉,只随意翻看了几页就看出来了,新剧本稍微做了些改动,但大体没有什么变化,只有个别剧情点跟台词改动了一下,估计是为了后期方便过审。
翻到最后一场戏,叶涞只看了两眼,呼吸瞬间凝住。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最后又把那几段文字从头到尾看了几遍。
盛明谦把原来剧本里的结局也改了,原剧本里面的结局,柏雨笙跟蒋元洲在一起了,他们一起去度假,新剧本彻底推翻了原有剧情。
柏雨笙出国了,蒋元洲送他到机场,两人道别互送祝福。
第348场。
场景:机场大厅。
时间:暂定(傍晚,日落)。
人物:柏雨笙,蒋元洲,群众演员。
内容:
柏雨笙握着行李箱,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笑得一脸明媚:“我现在已经放下了对你的执念,元洲,很幸运能遇见你,后会有期……”
蒋元洲眼里满是对柏雨笙的祝福,抬手在柏雨笙头顶摸了一把:“一路平安,后会有期……”
……
看着最后一页的“end“,叶涞又不死心地往后翻了一页。
没有了,后面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是刚刚凝住的那口气憋得实在是太久,叶涞耳朵里嗡嗡响了几声,像是有人在他身体里扔了个烟雾弹,浓烟滚滚,熏得他大脑停止运转。
但剧本最后那句“后会有期”却一直盘旋在他眼前,无论他怎么摇头都晃不掉。
一阵生理上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叶涞猛地站起来,踉跄着跑进浴室,趴在洗手池上干呕了起来。
早上到现在他一直都没吃东西,什么都没吐出来,生理上的恶心感逼得叶涞眼泪横流,双腿软绵绵地发颤,就要站不住了。
叶涞两只手用力扒着水池边,撑着身体呼了几口气,打开水龙头,捧着水使劲儿往自己脸上冲,直到凉水冲退了耳朵里的嗡鸣声。
等他彻底清醒,发现包扎着大拇指的纱布早就被水湿透了,松松垮垮地套在手指上,要掉不掉。
刚刚护士跟他说了,手指这几天最好不要沾水,此刻湿透的纱布贴着伤口,疼得叶涞额角鼓动着跳了几下。
他直接把带血的纱布扯下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那道深深的口子还在流血,叶涞对着水龙头下冲了半天,又出去找工作人员要了个创可贴,勉强贴住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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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刚刚吐了一回,眩晕感还在持续,叶涞回休息室之后坐不稳站不住,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拖着双腿进了卧室,上了床。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外“滴”的一声,是刷房门卡的电磁感应声。
卧室门半开着,叶涞刚想起床叫盛明谦,就听到了外面一阵错落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明谦,我上次给你看的那个剧本,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叶涞皱眉,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很陌生,他以前没听过。
“正在考虑。”
这回是盛明谦的声音。
“那你《世界枝头》拍完之后,要不要再跟我合作一次?我,很怀念我们的那时候……”
那人说完,盛明谦沉默。
叶涞躺在床上,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嗡鸣声再次席卷而来,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说的“怀念”不仅仅是合作,那个语气,更像是情人之间的喃喃细语。
他大概猜出了那个男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前段时间跟盛明谦传绯闻的人,是编剧秦子墨。
盛明谦终于开口了:“到时候再看。”
“明谦,你在害怕吗?”
“并没有。”
“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太要强了,谁也不跟谁妥协,最后越走越远,貌合神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放不下你,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才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妥协……因为你……”
盛明谦打断秦子墨:“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明谦,你不用急着答复我,你可以考虑一段时间再回复,况且,我只是说一起合作而已,毕竟,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各方面都很合拍不是吗?明谦,我也很想念你的身体……”
“够了。”
秦子墨笑:“我先走了,你先休息,我等你的答复。”
叶涞已经听明白了,原来那不是绯闻,现在还听到了盛明谦旧情人的表白。
以前在各种渠道上看了那么多关于盛明谦的消息,隔着屏幕跟未知的距离,总还有无数的幻想。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撞见,原来是这种感觉,慌乱,不知所措,失落,难堪。
难堪是给自己的。
叶涞捂着胸口发疼的位置,想要摁下去,受伤的大拇指压着胸口,最后手指疼,胸口也疼。
“谁?”听到一阵偏重的呼吸声,盛明谦回头,盯着半开的卧室房门,里面很黑,但他确定有人在里面。
门开了,叶涞装出刚睡醒的样子,坐起来揉揉眼:“明谦,你回来了。”
盛明谦没想到是叶涞,眼神变了变:“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来的?”
叶涞苦笑:“下午试镜,我来早了,是瀚哥让我先进来休息下的。”
盛明谦站在门口,背对着光,叶涞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冰冷,好像在怪林瀚自作主张。
“刚刚,你都听见了?”盛明谦手还贴着门边,手指在门上捏了一下。
都听到了。
但叶涞还是装傻:“什么?听见了什么?”
心里一阵兵荒马乱,他还没想好要怎么从容地应对现在的情景,貌似……他也没有资格质问盛明谦。
盛明谦松开扶着门的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透气,又把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手臂,转了转手腕上的表,没再说什么。
(二更)
叶涞忍着身体上的不适下了床,等他越走越近,盛明谦抬眼就看到了叶涞手指上的创可贴,抓起他手腕。
创可贴太小,叶涞拇指上的伤口还露着,两端的鲜红十分刺眼。
“手,怎么弄的?”
叶涞抽出手:“水果刀划了一下。”
“演员的脸跟手,要注意。”
“我知道。”
手指上的伤口不算什么,叶涞想问的是更重要的事。
出了卧室,叶涞拿起桌子上的剧本,翻到最后那场戏:“盛导,这是新的剧本吗?你为什么改了《世界枝头》的结局?”
对于叶涞的称呼,盛明谦愣了下,眉心簇起:“我认为新的结局才更合理,也更符合人物。”
“为什么?”叶涞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像被大力扯断的琴弦,再有技巧地拨弄也弹不出动听的音乐来。
“叶涞,你对人物理解有多少?”盛明谦反问他。
“全部,”叶涞想都没想就回答,盯着盛明谦的眼睛,露出少有的固执,“我理解柏雨笙的全部。”
盛明谦又看了遍最后的结局,不紧不慢地说:“叶涞,你觉得柏雨笙对蒋元洲的是爱吗?不见天日,黑暗,恐惧,毒虫,污秽,在那种极端的环境里,蒋元洲只不过是在报纸上出现的一个人而已,柏雨笙需要一个救赎,需要一个让自己能活下去的理由,当时的情况,任何一个人出现在报纸上,柏雨笙可能都会爱上,因为那个人是一根救命稻草,他得抓住才行,至于抓住的是谁,那不重要,他只需要一根稻草……”
“不是,不是稻草。”
叶涞厉声反驳,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尾音都破了。
“蒋元洲是柏雨笙黑暗世界里的一道光,追逐光有错吗?柏雨笙为了蒋元洲,努力了那么多年,只为了能更靠近他,最后他去做了财经记者,为了能采访他可以几夜不睡,看到蒋元洲,他的心脏会跳动,是欢愉的跳动,为了他,自己匍匐向前,为了他,努力让自己从泥里爬出来,这不算爱吗?”
“柏雨笙爱的就是蒋元洲,他爱他,盛明谦,他爱他。”
叶涞的声音是破碎的,掉在地上碎成渣子,一声声的反驳,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你不用这么激动,这不过是个剧本而已。”盛明谦轻描淡写。
叶涞又问:“剧本的结局,你是不打算改了,是吗?”
还有最后一份期待。
“不改了,他们不适合。”盛明谦像个刽子手,宣布了柏雨笙的结局。
叶涞双腿灌了铅,动弹不得,身体靠上桌台,坚硬的棱角隔着衣服磕在他侧腰上,那一阵尖锐的痛感钻进骨头里,叶涞脸色是幻灭之后的苍白。
“我明白了……”
叶涞看着盛明谦,往前走了一步,仰头看着盛明谦:“盛导,我放弃下午的试镜机会,柏雨笙那个角色,我不想要了。”
“什么?”
盛明谦不太明白,叶涞越来越让他看不透了。
之前叶涞那么想要的角色,三番五次找他,甚至还去找了林瀚,他只不过改了个结局,叶涞就放弃了试镜机会。
“下午的试镜,我不参加了,或许你说得对,这样的结局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吧,那不是光,只是根稻草,柏雨笙对蒋元洲的感情不是爱,那种从黑暗里生出来的感情,只是一份执念,一份扭曲的执念罢了。”
叶涞说完,转身出了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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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谦,你可算是接电话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怎么都不接?”林瀚在那头气喘吁吁,到处找不到盛明谦的人。
“刚刚在跟人谈事,手机静音了。”
林瀚喘着粗气提醒他:“叶涞上午就来了,我让他去你休息室了,你待会儿可别带秦子墨回去。”
盛明谦:“……”
听到那头无端的沉默,林瀚一咬牙:“操,不会是碰上了吧。”
“提醒晚了。”
“那叶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