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陆峙说，是你替他挡的伤？”
季瑾端着齐曜送过来的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齐曜意味不明地开口，“这也是演的吗？”
季瑾微微一愣。
散落的记忆在片刻间回笼，他终于记起来，在那场陆以克精心设计的阴谋里，自己出于本能，替陆峙挡了伤。
季瑾只觉得那种疼痛到令自己无法正常呼吸的感觉，再次从自己的心脏里蔓延起来。
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能无动于衷地面对陆峙被伤害。
可是……
不能退让，无法退让，不能回头，无法回头。
每一种念头都像坚韧的蛛丝，一层又一层，报复性地让他作茧自缚。
“……是。”
季瑾迎着齐曜愕然的目光，轻轻垂下眼眸，声音轻的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是演的。我只是，想让他心怀愧疚罢了。”
“所以连命都不要了？？”
齐曜说道，“陆峙给我复原了当时的情景，你知不知道这非常危险？如果它刺向的不是你的肩膀……”
“嗯。”
季瑾轻声应了一句，顺势转移了话题， “陆峙呢？”
“你醒来之前他就走了，像是有事。”
季瑾听着齐曜这样说，目光望向了病房敞开着的门。
天色正晴朗，阳光明亮刺眼，病房外摆着郁郁葱葱的绿植，地上却映着一道被拉长了的影子。
那条影子静静地立着，像是一个无所谓的旁观者。
“……他现在已经到家了吧，说是要给你做些营养餐，送来给你当午饭。”
齐曜还在说着，却发觉季瑾一直侧着身子，正望着门口出神，“你在看什么呢？”
“门外是不是有人？”
季瑾轻声说道，“我看见有影子在动。”
齐曜闻言跟着转头，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他在门口停留片刻，很快便微笑着抱着一盆绿植走进来：“你看错了吧？这个时间点这里就只有我和我助手两个人，你看到的应该是这个。”
季瑾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这个解释。
齐曜上前来给他换药的时候，季瑾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门口。
€€€€那条沉默的影子，此时却已经消失了。
中午陆峙果然来给季瑾送了饭。
热气腾腾的山药瘦肉粥，炖得软烂的排骨还有几碟子清爽开胃的小炒。
“味道还好吗？”
陆峙坐在季瑾身旁，帮他盛出一碗粥来，小心翼翼地把粥吹到入口合适的温度，“喝点粥吧。”
季瑾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碗里香甜浓稠的粥，抬起头来望向他：“我想回家。”
陆峙正用勺子轻轻搅着，此时听见季瑾说的话，手不由得一抖，粥洒出来一些，烫红了他的手背。
他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烫一样，只是拿了纸随手擦了一下，又状若随意地说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我不想呆在这里。”
季瑾说道，“而且，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他想看向陆峙的眼睛，但是陆峙却一直没有抬头。
片刻后， 陆峙很平静地说道：“算了吧，我怕我会打你。”
气氛在一瞬间凝滞住了。
季瑾默默地吃着嘴里的菜，陆峙心不在焉地晾着碗里的粥。
“我不怕。”
季瑾抬起头，看向陆峙，声音很轻，“只要你不要再限制我的自由。”
“季瑾！！”
陆峙终于发起怒来，“我昨天放你走，你为什么不走？不肯承认你就是季瑾，嘴上说着不喜欢我，却又为我挡伤？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都发着颤，“你现在这样算什么？……钓着我吗？”
季瑾望着他，默了片刻，闭上眼。
再睁开眼时，他的脸上只剩下冷淡和漠然：“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第72章 “他又打你了？”
陆峙看了他半晌，终究是认输一般，苦笑出声：“瑾哥，你想叫我怎么想，我就怎么想。”
季瑾像是愣了一下，冰封的表情似乎有所松动，但也只是松动了刹那。
他声音平静地开口：“我们回家。”
“……”
陆峙低头很勉强地笑了一下，“你真的把那里当作我们的家吗？”
季瑾点了点头：“当然。”
陆峙望向季瑾，对方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仿佛世界上任何事都不能让他撼动。
他看着输液管里一滴一滴落下的药液，终于点了点头。
“好。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是司机开车，陆峙和季瑾两个人坐在后座。
对于季瑾离开这件事齐曜并没有过于反对，只是给季瑾配好了接下来的药，并嘱托了饮食上的忌口。
但陆峙却再次沉默了下来。
季瑾稍稍侧过头，只看见陆峙正盯着窗外看得出神，唇线紧紧地抿着。
他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陆峙在想什么，更对不久之后和温云云的见面感到一种莫名的担忧。
有什么话是不能通过齐曜转达，而是一定要通过见面才能说的？
季瑾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们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实施，离开陆峙，已经是未来可以预见，而且必然会发生的一件事。
他的心很乱。
也许，离开这里会好一点。
但是心底似乎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
€€€€真的会好起来吗？
€€€€真的不会后悔吗？
€€€€你真的，不喜欢他吗？
陆峙质问自己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回响：“你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帮我挡伤？”
……
心底四处纷杂的声音重重叠叠地席卷而来，扰得他越发心烦意乱。
于是季瑾刻意地避开了心底的那道微弱的声音，闭了闭眼，继续向着他的目的地前行。
他怎么可能会心软，会心动？这一切，不过都只是他自己的错觉罢了。
……他怎么能再次回头呢。
到了和温云云约好的那天，季瑾并没有提前给陆峙说，而是穿戴整齐，站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看着目露疑惑的陆峙，才状作随意地说道：“我出去走走。”
陆峙望着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不要紧。”
季瑾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只是随便走走，很快就回来。”
陆峙皱了下眉头，走上前仔细把季瑾脖子上系着的围巾弄好，上下端详了季瑾好一会儿，挣扎了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中午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季瑾看着他露出微笑：“热一点的吧，我们回来一起烤肉也可以。”
陆峙眼睛亮了一下：“那就吃烤肉，庭院一直打扫出来了还没用过，我去把肉腌一下，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烤。”
“好。”
季瑾在一刹那间仿佛有回到了数年前的错觉，好像很久很久之前，自己刚来到这个偌大的别墅，那个小少年兴奋地牵着自己的手，拉着自己到处看这里的每一个地方。
“瑾哥？”
陆峙看着发愣的季瑾，不由得有些无奈，“你不是要出去走走吗？怎么突然愣住了？”
“哦，是的。”
季瑾这才从短暂但美好的记忆里挣扎出来，他看着眼前已经不知道比自己高多少的青年，突然只觉得恍惚。
原来，那些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来到和温云云约定好的地点时，温云云早就到了，比他们预先约定的时间还要早了半个小时。
季瑾一般不会提前赴约，但是这次他担心陆峙会在其中阻挠，所以才提前出来，却没想到温云云已经顶着寒风，在他们约定好的地方等的瑟瑟发抖。
“师父！！你来了！”
温云云激动地想冲上前，给季瑾一个大大的拥抱，却在看到季瑾肩上包扎的绷带时，迟疑地停住了，“这，这是怎么了？”
季瑾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肩膀，刚想说什么时便看见温云云红着双眼，激愤地说道：“是陆峙做的对不对？他又打你了？”
“不，这个是……”
“师父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