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瑾想了一会便不再想了。
他按部就班地洗完澡,又仔细认真地铺好床。
床头柜上摆放着的时钟提醒季瑾离入睡的时间还早,他便又穿着拖鞋下了楼梯。
季瑾在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甚至还以为自己穿着那双在陆宅里的毛绒小兔拖鞋,下一秒就能在拐角处看见陆峙冲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他闭上眼,过去的回忆在这片静寂里纤毫毕现,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等他再睁开眼,只看得见冰冷寂静的屋里只剩下漆黑一片。
雪好像还在下。
季瑾回忆着陆峙给自己做过的菜,想起那天去婚纱店前看见餐桌上摆着的那本食谱菜单。
冰箱里放着各样的食材,季瑾随意地挑选了一些,然后就看见和从前在自己和陆峙的家里那样做的一样,冰箱的旁边挂着侧栏,里面放着各样的食谱书。
他有些惊愕,又有些期待地去找那些书,但是季瑾把侧边栏里的书都拿了出来,也没能找到和陆峙看的一样的那一本。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又垂下眼睛开始自己给自己备菜。
排骨焯了水炖在锅上,是准备第二天早晨的花胶鸡汤的底。
锅里煮着,季瑾开始做小笼包的蟹黄肉馅。他在窗边搬了把椅子,仔细地剔蟹黄,努力回忆着那天早上肉馅的口感。
是咸了还是淡了,又放了什么调料吗?
季瑾不知道陆峙是怎么做得那样好吃,他的厨艺也远不如陆峙那样精湛。一个下着雪的夜晚,他在厨房里忙碌,试图做出和那天一样的口感。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消磨过去了。
季瑾安静地从厨房里离开,在楼梯口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转了个弯去了客厅,把那个从季瑜家里带回来的木盒子小心地抱在怀里。
他关上屋里的灯,慢慢地沿着楼梯回到自己的卧室。
屋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季瑾抿着唇看了一眼,又去隔壁屋拿了个打火机过来,然后打开了屋里最亮的大灯。
那个精致的木盒被季瑾摆放在卧室旁边的小桌子上,上面的数字密码锁显然还带着些楼下渗透进来的雪上的冷气,摸上去只觉得冰冰凉。季瑾轻轻碰了一碰,把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输了上去。
锁扣“啪嗒”一声开了。
里面多的好像堆不下的书页像蝴蝶一样扑飞出来,陈旧的气息从木盒里瞬间流转,好像扭回了时光的沙漏。
那个在咖啡馆陆峙交给季瑾的、那个装满了无数季瑾从前写给陆峙的、那些季瑾曾扬言一定会烧了的旧情书,就这样自然而然,散落了一地。
那些青涩的,那些胆小的爱意,在古旧的信纸上被忠实地记录下来。
€€€€烧了吧。
那个细微的声音在季瑾的内心耸动。
€€€€烧了吧,你自己不会觉得丢人吗。
季瑾看向自己手里的打火机。
€€€€烧了呀,为什么不烧了呢?
“嘭”地轻微一声,火苗轻巧地蹿了起来,在季瑾的眼眸里摇曳。
€€€€你还愣着做什么呢?
他的手一点也没有抖,季瑾心里很清楚,他似乎天生就能做到这样,哪怕现在是把刀子捅进谁的心脏,他的手似乎一点也不会抖。
季瑾想,他应该烧掉了。
他推走了陆峙,陆峙会向前走,自己也应该往前走。
他不该再回头看了。
季瑾把火苗小心翼翼地凑向那张已经泛黄的纸,火苗摇曳着张开血口,即将要卷上书页,吞噬掉上面所有曾经留过的痕迹,把所有的一切都燃烧成灰烬。
€€€€你真的舍得吗?
火苗吞噬的速度比季瑾想象的速度还要快,他甚至还没眨眼,那刺目跳跃的火光便席卷上脆弱的纸页。
那个努力工作来腾出时间、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的自己,那个对着一盏小灯、剖尽浑身辞藻的自己,那个满怀着炽热爱意的自己。
就要这样,被自己亲手杀死了。
不,不可以!!
他那反应精确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再次出现了故障。
理智告诉季瑾他应该看着大火燃烧,他不该再放任自己沉溺在回忆,可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看着自己和陆峙的羁绊,被自己再次毁掉。
就像那天挡在陆峙身前一样,季瑾的手再次快过了他的脑子。
火是那样的尖锐滚烫,在那一瞬间,季瑾却直接用自己的手,摁上了那灼热滚烫的火苗。
火熄灭了。
季瑾完全忽略了自己手上的伤口,第一时间就去看那张烧了一半的信。
他浑身上下都在控制不住地用力,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但手却是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那些旧情书。
这是唯一能证明他们曾经相爱过的东西了。
季瑾闭上眼睛,心里的疼痛好像已经超过了手上被火灼烧的疼,但此时此刻他心里却只有庆幸。
他冷静地开始处理自己伤口,近乎有些麻木地等待着心底那个微弱的声音再次跳出来,自己又该如何说服自己。
但他直到把伤口清理包扎好,已经从手蔓延到全身的疼痛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忍受的时候,季瑾也没等到那个声音重新出现。
怎么回事?
季瑾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手上的烧伤。
他垂下眼眸,用力地在那处稍微一动便能刺痛到绞心的伤口上,狠狠地摁了下去。
季瑾痛得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他几乎站都站不稳,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岸上濒临死亡的鱼,脸色煞白,额上一瞬间全是因为疼痛而生起的冷汗。
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会在疼痛里疼昏过去,他死命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余光却看见自己刚包扎好的白色绷带上渗出刺目的血色。
季瑾终于站不住,因为无法忍受的疼痛跌在地上,手碰着冰凉的地板时,却突然感受前所未有的轻松。
昏沉的意识在疼痛里苏醒,季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下唇被自己咬破了,此时正止不住地往外流血。
身上各处的疼痛都在剧烈地冲击着神经,季瑾缓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起身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
而那个声音自始至终都没再出现。
原来只要足够的疼,就听不到了吗?
季瑾默默地想。
那,我明白了。
他重新包扎好了伤口,按部就班地躺在床上,熄灭了小夜灯,闭上了眼睛。
季瑾严格按照自己的生物钟,这时候他该进入睡眠了。
他向来是很多人眼里羡慕的那一种,环境的干扰大多时候并不能影响季瑾,他一倒在枕头上就能沉沉入睡。
但今天好像有些不同。
晨起的鸟雀在窗边叫早,季瑾却并没有在他自己的生物钟里醒来。
他望着床头柜上那个清晰跳跃着数字的时钟,眼睛有些泛起血丝。
季瑾茫然地注视着这间陌生的房间。
他从来没有发生过认床,也从来不会有无法适应其他地方而睡不好的先例,于是当他清晰地看见时间的流逝时,季瑾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
但很快时钟指向了他季瑾预定的起床时间:他该下楼去做早饭了。
季瑾慢吞吞地踩着拖鞋,手上的伤口传来钝钝的痛,他走下楼梯,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一晚上没睡。
€€€€他失去了睡眠。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季瑾已经把鸡收拾好放进了锅里,碗里的花胶早已经盛好了水正在泡发。
他想,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困了总还是会睡的。
季瑾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虽然他知道没人回来。
花胶鸡汤的味道和那天早晨的一模一样,季瑾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又咬了一口手里皮薄馅厚的小笼包。
他和那天一样,只吃了三个小笼包,把碗里的汤喝得干干净净。
季瑾坐在座椅上,平静地看着这一桌早餐。
他抿了一下唇,走进厨房,小心翼翼把没吃完的早餐封口好,仔细地存进冰箱里。
他的手碰到了水,因为有伤的缘故,浸得有些疼,但季瑾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似乎是很想再用力摁伤它,但是又不知道出于怎样的考量,他又克制了自己想要动手的手。
餐桌被收拾干净了。
季瑾稍微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决定去沙发上看会儿电视。
他很少看这个东西,但现在他只是让自己好像在做着些事情,以方便于自己完全地放空。
电视里是季瑾完全不认识的明星,那是个很漂亮的男omega,笑容很甜,说话的样子也很开朗,镁光灯这样照射在他的脸上,他却丝毫没有闪避,反而甜甜地对着镜头。
“请问外界传言是真的吗?您真的有结婚的打算吗?”
记者的声音传进季瑾的耳朵里,季瑾皱了下眉头,觉得这些人打探别人的隐私让人恼火,却没想到那个omega对着镜头,很用力地点了下头,像是沉浸在幸福里面,丝毫都没有忌讳:“是的,我马上就要订婚啦。”
第86章 他的解药
季瑾稍微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那个omega会这样回答。正当季瑾想要继续看下去的时候,门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
他站起身去开门,自然而然就错过了电视上那个omega被采访的后续。
门外的人是齐曜。
他正提着一袋水果,显然是来这里看看季瑾过得怎么样的。
季瑾帮他打开房门,齐曜第一眼就看见了季瑾手上的绷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的手怎么了?”
“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被刀切到了。”
季瑾很自然地掩饰过去,走到旁边给齐曜泡上了新茶,“中午要一起吃个饭吗?尝尝我的手艺?”
齐曜并没有怀疑季瑾手上的伤,但还是没忍住皱了下眉头:“你手要是不方便的话我让人给你送饭过来吧,别自己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