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笑起来,抓着林南的手进掌心里:“没有你,我就死了,没有我,你也死了。咱俩早就绑一起了,谁离了谁都活不下去。”
要是真的无法恢复记忆,他就是杀了王幽把林南抢回去,也不会留林南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漂泊。
林南终于舍得闭上眼了,在他怀里像小狮子似的蹭了两下,开始诉委屈:“我疼,哥……我害怕……”
守在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给了闻野一个安全的暗号,闻野让他们立刻叫救护车,抱起林南往外走。
“知道你疼,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没事了。”
林南的声音更小了一些:“我害怕……”
闻野只能更紧地抱住他,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在这还怕什么啊,我守着你呢。”
“我害怕你……你太凶了……你还要和我算了……”
闻野用力闭了下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在他额心落了一个吻,“好了,不怕了,不凶你了。”
*
两个月不到进了两次医院,还两次都是鬼门关走一遭,林南的运气真是天下第一的差,从小背到大,实在不适合干这行。
他从抢救室出来又在icu住了一宿,才转入普通病房,昏天黑地地晕了三天,终于悠悠转醒。
彼时闻野正和医生在办公室里询问病情。
之前出车祸失忆时医生交代过他,林南的情况不稳定,不能受刺激,得靠他自己想起来,所以闻野才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两人的关系。
他们谈的又一直是地下恋情,怕关系捅破了会被有心之人两边牵制,所以也实在不怪林南被骗,当时除了闻野压根没人知道实情,闻野又不在他身边。
“后脑的淤血基本清除了,只要不再受刺激就没什么大碍。”医生指着片子和他说。
闻野点了点头,又问了些注意事项,就拿着药出门了,还不等走到拐角保镖就给他打电话,说病房里的人醒了,但是状态有点不对。
“你说他干什么呢?”
保镖的语气有点迟疑:“小南哥刚醒,我们还没敢进去,他好像是在看……看……驴叫的视频,一抽一抽的,声音还挺大。”
闻野:“……”
闻野:“你要想说他哭的像驴叫就直接说。”
“那不是怕小南哥知道我说他哭了揍我吗。”保镖嘿嘿直笑,他跟了闻野挺多年,不像别人那么怕他,“像不像不知道,反正动静是挺大,闻哥你赶紧上来吧,刚醒没多久就开始哭了,别再给哭坏了。”
“他能哭坏就有鬼了,且得嚎呢。”
闻野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林南中一枪睡三天都不醒,自己还没哭呢他倒先哭上了,也不知道这祖宗又在委屈什么。
其实林南还真没替自己委屈什么,他全替闻野委屈了。
刚醒过来时病房里没人,他就下去呲哇乱叫地给自己简单洗漱了一下,床头的小柜子上有两样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一枚戒指、一个黑色文件夹、一本被血污了的巴掌大小本子。
林南把戒指捡起来揣兜里,又去翻那个小本子,打开第一页就被半干的血糊得看不太清字了,隐约能瞧出这是个账本。
闻野的账本。
和大多数alpha不同,他身上还保留着一些和身份不相匹配的老派,总是用不惯电子产品,某些方面像个十足十的老干部。
喜欢用账本记事本多过手机备忘录,喜欢打电话多过通视频,甚至林南十九岁生日时,还收到过一封他亲手写的手心信,足足有十三页纸。
林南好奇他会在这个贴身带着的小本子里写些什么东西,是仓库的出入账记录?还是酒吧街一年的流水?或者是几个小公司的分红?
这样想着林南随手打开那个本子,只翻了几页就红了眼眶,憋了三天的眼泪决堤般汹涌而下。
小本子有两百多页,记账的时间跨度有整整两年,眼花缭乱上百条账目,全和林南有关。
【酒吧街入账XXX万,给他买房,赛洛岛沿海别墅群,三排三十七号,要带种了椰子树的庭院。】
【仓库进账XXX万,提一辆银色库里南。】
【分红XXX万,买几辆摩托放仓库,留着他玩。】
…… ……
再往下翻还有几十上百条,除了用来买车买房买保险的以外,其他的进账后面都整整齐齐地写了几个字:小屯炮的零花钱。
直到此时林南才知道,不光许愿时的好运气,还有闻野拼了两年多的机会,攒了大半辈子的家业,一颗不善言辞的心意,全都留给了自己。
他给出去的承诺,从来不是说说而已,答应了林南让他过普通人的日子,就千方百计地搭起一道桥,想把小二百五从这个吃人不见血的圈子里送出去。
可林南却因为自己忘记了,就要强行把他从桥上扔下去,拉着别人的手走向本应属于他们的未来。
*
闻野进来时病床上的人还在鬼哭狼嚎,哭声震天响,可能自己也知道丢人,但又实在忍不住,就把脑袋闷在被子里哭。
后背有伤不能躺,林南就只能撅在床上,哭一声被子里的人就抖一下,好像小猪拱地。
闻野都看笑了,隔着被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哭包,收收声儿。”
驴叫戛然而止,林南抿着唇抽抽了好几下,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着他,眼尾沾的全是泪,哭得满脸酡红。
他本就是有些稚气的长相,圆圆的脑袋圆圆的小脸,水亮亮的狗狗眼不管什么时候看过去都像在笑,就连生气发火时都很有光彩。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重饱和度的向日葵。
但是很凶的那种向日葵。
这样的脸上就不该出现眼泪,沾一点点就显得特别可怜,特别无助,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没处诉苦。
闻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抬手给他擦泪擦鼻子,无奈了,“好了别哭了,看你哭得这倒霉样儿,你要是醒过来就为了哭我就给你一拳让你接着睡。”
林南抽抽了一声,紧紧捏着那个账本,原本只是沾了血,现在又糊上那么多眼泪,彻底没法看了。
“还哭呢。”闻野把本拿过来放旁边,“下半辈子的零花钱都让你哭没了。”
林南根本听不了零花钱这三个字,一听又要扯着嗓子嚎,闻野笑话他:“行了祖宗,喝个汤再哭行吗,你该把自己哭干了。”
闻野把补汤倒出来喂他喝,林南低着个脑袋,喝一口就偷偷看他一眼,喝一口就偷偷看他一眼,做小低伏的样子特别矫揉造作。
但闻野还就吃他这套。
“想干什么直说,别把自己弄这么委屈,我看不了。”
林南扁了扁嘴,眨着俩鱼泡眼看他:“哥你还生气吗?”
闻野:“还行。”
林南“喔”了一声,特别紧张地问他,还往前伸手够了他一下,“那抱一个……也还行吗?”
闻野噗嗤一笑:“也行。”
这就是真原谅他的意思了,林南终于放下心,小鸟崽子似的朝他张开手臂:“快快快!赶紧抱一个!我想你想的都要冒泡了。”
汤也不喝了,闻野起身坐到病床上,把他侧着抱进怀里,扯过被子暖暖和和地一围,低头一下一下亲吻他的额头和眼尾。
林南最受不了闻野这样无声的温情和疼宠,只觉得心肝都连着呼吸一起颤了。
又不知足地抬头索吻:“亲个嘴呗,你老嘬那些没用的地方干啥?”
闻野弹了他一个脑瓜蹦儿,“真能蹬鼻子上脸,我倒想亲,也得有下嘴的地方啊。”
他两边嘴角都有些撕裂,是那天在废弃小楼里被闻野按在地上搞的时候亲破的,现在还红红肿肿的。
林南按了一下,后知后觉地疼了,就也不提要求了,仰着脑袋叭叭叭地亲他,像个钻树的啄木鸟。
闻野任由他闹,抬手一下一下揉着他后颈的腺体,林南被揉得浑身发软,在他指端闻到些淡淡的烟草味。
“哥你抽烟了?”
“嗯,进来前抽的。”
林南有点馋,“我也想抽。”
“行啊,现在抽一口,下午就回icu,你抽吧。”
林南:“……”
看他那幽怨的小眼神实在可怜,闻野从烟盒里捏了根女士香烟给他,带草莓爆珠的。
“别点,咬着玩吧。”
林南知道他不爱抽这种女孩儿喜欢的东西,会随身带着也就是因为自己得意,心口又是一酸。
“烟酒这两样,你一沾就出事,对身体也不好,正好趁这回戒了吧,以后都别沾了。”
林南向来听话,乖乖点头,“那你陪我一起戒呗。”
闻野“嗯”了声,从柜子里拿了一管药出来,“趴着点,给你涂药。”
林南听话趴下来,屁股又被他打了一下,“撅着。”
这姿势稍微有点羞耻,林南回头看:“涂哪儿啊?”
“后面,裂了一点。”判断失误了。
林南“喔”了一声,过一小会儿才怪声怪气地道:“两个多月没做,一做就给我干.裂了……”
“这不是你自找的吗?”
林南瞬间又偃旗息鼓了。
他最会变脸,有理就是小豹子,没理就是小狗子。
闻野在他腿上看到一些车祸的旧伤,终于有机会问他:“两个月前那一单生意你为什么非要做?我出差之前说过很多遍不准碰那条线,就是学不会听话是吧。”
林南理亏死了,又有点委屈,磕巴半天才说:“我也想多挣点钱啊,好快点把你带出去。”
闻野猜就是这样,无奈地叹了口气,给他穿上裤子,自己出去洗手。
回来的时候林南正蔫头耷脑地坐在床上,像等着挨训的小学生,可闻野只是在他脸上掐了一下,“出车祸的时候,害不害怕?”
林南“蹭”一下抬起脸,眨着眼吸了下鼻子,急吼吼地往他怀里钻:“操,我还以为你不问了呢……”
“怕啊,怕死了,谁出车祸不害怕啊。”他回忆起那晚的事,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我出事的时候还有意识,手上带着你的戒指,满脑子都是你,身上特别疼,哪哪都疼,疼得全身都麻了,但我想回家……”
他抱着人抽抽了一声,把脸埋在他肩窝里,“你晚上就回去了,我怕你见不到我又要担心。”
闻野心疼得红了眼,把他往怀里搂了搂,“傻蛋。”
林南哽咽着继续说:“但是车撞坏了,开不了了,手机也坏了,我只能自己下车走。”
闻野眼尾有泪滑下来,“你想走回家?”
“嗯,我从车上爬下来,往家一步步走,我感觉我走了好久好久,特别疼特别累,但是回头一看,他妈的怎么连十米都没有!”
林南当时就知道自己够呛了,但他不肯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