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聆诉堂前语 第47章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彭玉€€一场唱送街坊邻居都呆住了,连风满庭也停在原地忘了去扶他叔叔。

乌昌人皆知,彭先生从不给人唱白事,今儿个算是第一回 破例。

棺材送上灵车,梁堂语和魏浅予跟去了火葬场。

阳光洒在身上,这一夜似乎格外的长。彭玉€€目送灵车消失在巷子里,“师父为我改唱《牡丹亭》,我以此曲送你出殡,叫你热热闹闹的,聂先生,一路走好。”

风满庭被那绝妙唱功震惊的久久没有回神,待到回身彭玉€€已经走远了,他挤在叽喳的人群中没来得及追出去,又好奇问旁边街坊,“死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能叫彭先生破例唱送,沈朱砂为他一掷千金。

“什么身份?”邻居瞅着他细皮嫩肉的咬文嚼字,不屑一笑。

“就是个收破烂的瞎子而已。”

第69章 这可如何是好

魏浅予入冬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守灵三天直接把人击倒,聂瞎子入葬后他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医生天天到家里来输液,五婶觉着他身骨弱是八字不好,今儿个用香油炖橘子,明儿个从房梁上抓只蜘蛛研碎给他喝,专寻各种偏方,滋补疑难弱质。

魏浅予从床头爬到床尾都避不过,五婶端着碗把着勺,蜘蛛粉蚂蟥干强逼他下肚,魏浅予仰着头闷,幸亏嘴里没味儿,不然真要把肠子都呕出来。

临近期末考试,梁堂语白天忙着给学生出卷子讲课,满脑子试题里还夹着私活,忙里偷闲挂念家里那个生病不知道收敛的小混账,怕他贪凉,又怕他不按时吃药,恨不得将人缩小装进口袋里贴身带着,时时刻刻看着。

每天熬到放学,椅子刺啦拖出,健步如飞离开办公室,走在街上脚下生风,回梁园第一件事就要摸摸那熊孩子还烧不烧。

屋子里暖洋洋的,花窗玻璃上始终蒙着一层水汽,午饭后医生来输液,这时候魏浅予准要打盹,一觉睡到太阳偏西,坐起来用手指在花窗上擦出一个圆圈,透过去看外边,就能看到他师兄从洞门里进来。

彭玉€€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新鲜豌豆,在办公室里分了梁堂语一捧。他带回来叫五婶蒸熟,端过来给魏浅予吃。

他师弟生着病还挑嘴,浑身瘦的上下只剩二两骨头,鲜豌豆在冬日里稀罕,清甜软糯,能满足少爷的胃。

梁堂语把碗端到床前,一个个夹子剥开,一粒粒给人喂进嘴里,豌豆又烫又香,魏浅予靠在床头,见他师兄贴心伺候,笑着说:“好吃。”

自生病后,梁堂语难得听他说个“好”字,手下不停,“好吃就多吃一些。明天我问问玉€€在哪儿弄的,去给你买点。”

“师兄你也吃。”

魏浅予从碗里拿出一个,也给他剥,剥了后却塞进自己嘴里,轻薄嘴唇含着碧绿的豌豆,弯起眼凑近他师兄唇边,用目光轻薄人。

梁堂语见他没好利索就敢撩闲,怕人摔了用手卡住他腰,魏浅予趁机勾着脖子吻过来,豌豆连带舌头一起送进嘴里,还在唇齿间灵活绕了圈,得寸进尺跪坐在他师兄大腿上,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

屋外麻雀还在叫,青天白日,梁堂语担心有人来,又担心他着凉,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时,被那混账趁机摁在床上好一顿戏耍。豌豆碗被打翻,豆子撒出来滚到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浅予仰躺在梁堂语身边喘息,领口扯开着,锁骨脖子一排红印,明明每次都会被反制,他却总爱主动送上门去叫人吃。他用舌尖舔舐被咬伤的嘴角,眼里透着得逞后的奸笑。

“师兄。”魏浅予没事找事,“门口麻雀太吵了,影响咱俩洞房。”

梁堂语心烦这混账无法无天,没好气说:“没你吵。”

“师兄。”魏浅予侧过身,手顺着衣服伸进去摸他,光摸还不过瘾,又揉又捏,“我想把你书房门口的竹子挖了种豌豆。”

梁堂语隔着毛衣抓住他手腕,冷漠回:“我看你想死。”

“仲青。”

魏浅予下巴枕上他胸口,虚弱的脸上眼睛倒是亮堂,巴巴盯着他,“我想把你书房门口的竹子挖了种豌豆。”

梁堂语松开手,拉上被子盖住他汗津津的腰,“……别胡闹了。”

小混账每次拖着音儿叫他小名都狎昵轻浮的很,叫人招架不住。为了防止魏浅予继续为非作歹,梁堂语僵硬岔开话题,“你要那么多豌豆做什么?”

“豌豆好吃。”

魏浅予趴在他师兄身上,从床沿捡了粒拿到眼前,用捏过梁堂语前胸的手指轻捻,挑逗意十足,“尤其是配二十四岁的老男人,香甜可口。”

“我要种很多豌豆,喂给你吃。”

梁堂语是真拿他没了办法,有了今天这遭,以后每次吃豌豆必定少不了想他,轻轻拍了拍人后腰,“老男人马上就二十五了。”

魏浅予翻过身看他,“我也马上十九了。”

他们的生日都在年末,都在这个月里,他们即将共同老一岁了。

其实从进腊月开始魏浅予就在盘算,他师兄的生日准备什么礼物最好,腊月初十当天,梁堂语照常上班。魏浅予大清早起床,洗脸刷牙去厨房找五婶,拿着自己画好的样子问今年生日的晖圆糕能不能他做。

五婶指着图说:“这不就是个月饼,过生日哪有吃月饼的。”

魏浅予猜可能乌昌不叫这个名字,又解释,“这是用五谷面做的,过生日都得吃。”

五婶不知道什么是“晖圆糕”说她从小到大都没听过,魏浅予惊觉地域差异,乌昌竟然没有晖圆糕。

可在沈家,这是生日当天极重要的东西,就好比大年夜的饺子,无论怎么总得咬上一口,是祝福,是期盼,是辞旧迎新的好彩头。

他妈说过,不吃晖圆饼这生日不能算过,乌昌怎么能没有呢?

魏浅予想叫他师兄尝尝,回屋穿羽绒服让五婶带他出去买东西,现在还是早晨,开始准备还来得及。

这几天暖和,街上穿羽绒服的少了,来往说笑的人嘴里哈着白气,前几天的下的雪被清在路边花坛里,阳光一照开始融化,水淌在路面上,湿漉漉的,街边卖对联和碗筷的拣干净地儿摆摊。

四方胡同里热火朝天,家家小吃店门口都有口烧开的热锅,里边炖着用餐免费喝的羊汤。

魏浅予裹在羽绒服里,深吸了口香气,五婶问他想不想喝,想喝一会儿买条羊腿回去自己炖,魏浅予说“想”,有点怀念食味居里老满的羊肉了。

他们一起去喧闹的菜市场买了菜和羊腿,因着梁堂语生日又买了条鱼。

魏浅予在粮食店里挑拣了一包花花绿绿豆子,回来路上碰见有卖冰糖葫芦的,买了两根拿回梁园,冻在“金玉满堂”树下石缝未化的雪里,想等茶罐回来一起吃。

五婶在厨房备菜,魏浅予从花鸟市场买了块枣木板,闷在书房里雕模具,诗书画印源是一家,他会篆刻,就会木刻,一通全通,脚边木屑越来越多,童子献寿的图案愈发生动。

太阳偏西,魏浅予鼓起腮帮子将槽里木屑吹飞,把细目砂纸折出尖,将飞刀跳出不平的面儿磨润,用油擦过一遍,放窗台上晾干备用。

茶罐今儿个期末考试,放学回来没有作业,跟着魏浅予一起揉面做糕。五婶没干过这活,织围巾手套不在话下,捏糕饼真不如魏浅予手巧,只好替他添水烧火。

研砂的手精巧过人,魏浅予包上蜜饯后十指如飞,眨眼的工夫就给茶罐捏了只兔子。

茶罐爱不释手,拿花椒给它点眼睛,捧在手心里不肯下锅,喜欢的紧。

白日里太阳当空,晚上月亮也早早升上来。梁园饭堂桌上摆满好菜,茶罐坐在桌边伸舌头舔糖葫芦外层的晶莹糖衣。

梁堂语今天封卷子回来晚了,借着廊下光看荷风山馆里有人影,没等出口魏浅予先喊一声“师兄”,三步并两步跑过来扑进他怀里。

梁堂语感受迎面而来的一身寒气,知道这小混账在外边等了很久,“不是不叫你出来吗,这么冷的天,你才刚好,再病倒谁伺候你。”

“今儿个是你生日。”

魏浅予窝在他胸前,脑袋往他领口蹭,仰头在他师兄脸颊上嘬了口,撒娇本事都拿出来,“我想你,等不及要见你,我爱你。”

“……”

这一通糖衣炮弹炸的梁堂语瞬间熄火,叫这小混账拿捏死死的,心说以后日子还长这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说:

师兄的生日礼物,当然是要吃甜甜的小魏,下一章(此处省略掉重要内容)

第70章 送你的礼物

梁堂语思想相对传统,过生日不兴吃蛋糕。满桌子热汤热菜,香气四溢,魏浅予做的晖圆糕被拥簇在中央,焦皮在灯下上泛着油润薄光,童子捧寿图清晰生动。

他师兄只看一眼,就明白那是魏浅予专门为他准备,五谷香,蜜饯黄,晖圆饼酥脆香甜。

一家子人先吃了糕,五婶和茶罐都说好,魏浅予心里喜滋滋,看向师兄,等着最重要人的夸奖,梁堂语说:“第一次吃,有什么说道?”

魏浅予说:“没什么说道,就是大姑娘要吃哪家的晖圆饼,就得是那家的人。师兄,跟我回家吧。”

五婶拍他肩旁,笑骂魏浅予没个正经,“梁先生脸皮薄,待会儿准要脸红。”

梁先生倒是没脸红,只是给迎合着他开玩笑似的说:“行,等你过生日,我跟你回家。”

魏浅予还想追问真假,结果梁堂语举杯开席,他只得把话又咽下去。

五婶和茶罐喝橘子汽水,魏浅予跟他师兄喝了点老黄酒,鲜汤香雉,推杯换盏,一顿晚饭吃的热热热闹闹。

饭后喝茶,已经上学的茶罐少不了要被五婶拎着立正站好,给大家背几首古诗表演助兴。

茶罐普通话不标准,说话带软腔,一首《静夜思》背完,“举头”和“低头”都“思故乡”。

魏浅予今晚高兴,用筷子敲酒盅,故意惹他再犯错,问:“举头望什么?”

茶罐:“故乡。”

“那低头思什么?”

茶罐懵懵:“故乡。”

他自以为背的十分正确。魏浅予嘲笑,给他纠正,“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今朝月还是它年月,但人已不在当年之地,因此低下头开始思故乡,笨!”

“你说的才不对!”

茶罐讨厌他小叔笑话人,过来打他,“李白想家,不分抬头低头,看月亮时候想,低头也想。”

魏浅予招架他的拳头,难得体会了一把他师兄看他耍横时候的感觉,如法炮制,“你净是歪理。”

茶罐振振有词,“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抬头时候不想,他明明时时刻刻都在想。”

魏浅予耍起无赖,“我不知道,但考试的分知道,你考试时候写不想,你看老师给不给你判对。”

茶罐说不过他,只能“挥拳相向”,魏浅予笑着往后仰,险些乐极生悲翻了凳子,得亏梁堂语离他近,让他跌进自己怀里。

五婶收拾完碗筷送去厨房回来撞见茶罐耍横,拎着他耳朵批评他动手打人,批评完了又叫他回屋睡觉。

茶罐看他小叔差点摔了,现在还被梁先生扶着,看在冰糖葫芦的份上单方面宣布和解,白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把奶糖拍在桌上。

“给你留的。”

“哟~”魏浅予更乐了,“从我家店拿来的糖再孝敬我,你给羊织围巾,毛还得送从羊身上薅,你好小气啊。”

茶罐气呼呼说:“你不吃就还给我!”

魏浅予先一步两只巴掌捂住,“送出去的东西哪能收回去,你这是言而无信。”

五婶被这俩幼稚鬼闹的哭笑不得,眼看半夜了,赶紧过来断“官司”,茶罐被领走,临出门时大声喊,“小叔是个讨厌鬼。”

魏浅予和茶罐打闹整个过程梁堂语的手都没从腰上抽回,他师兄今晚喝了酒,胳膊和胸膛滚烫,熨的后背十分妥帖。

他拆了块奶糖塞进嘴里,仰头看他师兄,视线相碰都有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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