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聆诉堂前语 第49章

魏浅予笑了,放下筷子缓慢靠上椅背,“你怎么比我爸都烦,是不是嫌我老支使你,不愿意干了。”他抱起手臂,贱不滋滋说:“我这辈子偏偏就不娶了,这次生日就跟我爸说,把你过继来给我当儿子,我也不白使唤,将来家产全归你,保证没有兄弟姊妹争。”

沈启明听他越说越离谱,又想着这几天谣言,扔下螃蟹壳觉着满桌子好菜都没胃口了。

魏浅予见他嘟噜下脸,挑眉笑了,早听出他话里有话,“你这左一炮仗右一枪的试探我,说吧,到底怎么了?”

沈启明出口气,他从小耍嘴皮子使心眼就不是魏浅予对手,这老实孩子听话,把外头传的流言蜚语一五一十说了。

风文甲在魏浅予摔了碧玉龙凤合卺杯后,开始对外说当年风如许和聂皓然的旧事,梁堂语之前画展暴露了雨毛皴,魏浅予为聂瞎子披麻戴孝,于是谣言又牵扯出了他俩“干屁股”。

魏浅予眉头簇起,指尖挑了根筷子转,转过两圈后吧嗒掉在桌上,这一点细响惊得他好似如梦初醒,有些人表面€€然不动,内里已是乱作一团。

流言来势汹汹,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的沉默叫沈启明摸不着底,直觉他小叔虽然做事出格但不至于荒唐,安慰说:“风如许跟聂皓然的事儿大家都不信,你跟你师兄更是无稽之谈,小叔,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儿,风家这手段可真够卑鄙,就是看你风头太盛刻意恶心你。据我所知,这次生日宴上,爷爷有意给你介绍门亲事,快的话转过年就能定婚,到时候这些传言……”

“启明。”

魏浅予打断他自说自话,虽然不知道怎么处理眼下,但有些事儿瞒不住,即便不是现在,也会是在生日宴上,时间久了,身边人都会察觉,他不要什么好亲事。

“倘若这些话都是真的呢?”

“小叔……”沈启明怀疑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问:“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魏浅予站起来,“你上次问我两个男人怎么弄那事儿,你说我为什么屁股疼。”

沈启明脸倏地涨红,瞪大眼睛惊恐交加,蓦然拍桌子起身,震得碗盘叮当响。

“沈聆染你是不是疯了!”

那些流言刚起时,他连往那方面想都没想过,要不是今天他小叔口无遮拦,他连提都不会提。

他们一起长大,虽是叔侄却比亲兄弟还亲,魏浅予做事嚣张猖狂,可再怎么无法无天都有底线。

“你们太……”

想到那场景,沈启明腹腔牵着胃一起翻涌,要说“恶心”,话到嘴边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小时候性子软,被人围着圈骂没爸怯懦的只会哭,连告状都不敢。是他小叔次次冲出来替他打架替他挨罚。

他小叔打小身骨就弱,明明比他小一岁,却总爱装大的,将他掩在身后宠着护着。

沈启明说不出伤他心的话。

魏浅予料到这孩子会是这样的反应,如果说整个沈家有谁在得知实情后依旧跟他站在一起,他能想到的只有沈启明。自己今天彻底给这个单纯的侄儿上了一课。

“你要是觉着我疯了,那就是吧。”

“小叔……”沈启明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冲击太大,心和脑子都很乱,冲过来抓着他肩膀,语无伦次说:“这病不是天生的,我们能治好……我带你去看医生,能治好的。”

“这不是病。”

魏浅予拉开他手,清晰反驳,“启明,从小到大,你总能一下就指出启明星的方位。”

“因着你们重名,在你心里,它就跟天上其它千千万万颗星子不同了。”

“牵了手,亲了嘴,动了心,我师兄,对我而言就跟其它千千万万人不同了。”

“我跟你们是一样的,因为风骨、品行、相貌爱上了一个人,只不过我爱的这人,恰好跟我同一个性别而已。”

沈启明不懂,也很难理解,“可他能毁了你。”

“路是我自己选的,这事你就不用管了,你也管不了。”

魏浅予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有一件事必须得做,“这事儿别叫我师兄知道。”

沈启明恼了,“你还惦记你师兄?!”

魏浅予出了口气,心乱如麻,习惯逃避,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强硬转了话题,“我爸叫我什么时候回去?”

沈启明别过脸,被魏浅予拿捏死死的,沉默半晌,“十五是你生日,最晚后天晚上咱俩得到家。”

“那就定后天中午的票。”

魏浅予看着桌上放凉的菜散发出油腥,他跑了好几家,拣沈启明爱吃的买,本想请他吃顿好的。奈何天不遂人愿,这顿好饭终究没吃成。

宴席不欢而散,沈启明送他出门,走到门口依旧不死心地压低声央求,“小叔,咱们回头行不行。你要真把天捅处窟窿来,我收拾不了。”

魏浅予走出门,脊柱挺直站在光下,“这次不用你收拾,我自己扛着。”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的主cp就是梁沈,副cp出了风聂外还有彭先生的,暂不剧透,启明是直的,从头直到大结局。

第72章 跟我回家

梁堂语傍晚回来,魏浅予又在荷风山馆等他,薄暮朦胧,寒竹苍翠。他一进门就看见鹅颈椅上背影单薄,快走两步绕过长廊登上台阶,可能是天黑,也可能是心不在焉,那人竟然毫无所察。

梁堂语解开大衣呼啦从头顶罩下去,带着残留的体温和好闻的燃香气味将人裹挟。

魏浅予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低低叫了声“师兄”。

“你是不是冻傻了?”

梁堂语见他脸上空白,碰了碰嘴唇冰凉,无奈又好脾气地说:“沈先生,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肯听话,外边冷,在屋里等我。”

魏浅予把冻凉的手隔毛衣贴在他身上暖,神情又活起来,仰着脸笑,“小别胜新婚,咱俩又是小别又是新婚,我想你,巴不得时时刻刻看着你。”

他舌灿生花,哄人信手拈来,梁堂语说:“才一天而已。”

魏浅予纠正,“是一年,度日如年。”

梁堂语亲了亲他鼻子,“你尽是歪理,我说不过你。”

他把大衣拉下头顶,裹着人带进怀里搂着,一并回小院,凌霄的光藤在夜色中随风摆动,路上问他疼不疼了,有没有发烧。

魏浅予说:“不疼,没有。”

他身上不疼,心里却怀揣着秘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吃过晚饭天就黑了,临近春节,梁堂语答应替几个同事写春联,从饭房出来去了书房,这里没通暖气,笔洗水面结了层薄冰,他碎冰泡笔,过了一会儿,魏浅予穿着羽绒服拿烧茶小炉子探头进来,也不作妖也不乱撩,凑到桌边给他研磨铺纸,伺候完又坐在桌前煮糯米普洱。

香气绕梁三尺,梁堂语难得见这祖宗又乖又消停,笔尖切进纸里,一个“好”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抽空说:“这么听话,是不是又闯祸了。”

魏浅予把双手摆在火炉前烤,闻言想了想,“你上次说要陪我回去过生日的话,是哄我玩的还是真要过去?”

梁堂语没想到他目的竟是这个,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问:“当然是真要过去。”

“跟我回北京?”

“嗯。”

短促的一个字,魏浅予像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承诺,郁结稍平,又咧开嘴笑,炉子上的水咕嘟烧开,茶汤正浓。

他屁颠屁颠凑过来给他师兄倒茶。

梁堂语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好满足又这么高兴。他过生日这小混帐又是雕板又是做饼,晚上还送那么厚一份大礼,他又怎会吝啬连个生日都不陪着过,开玩笑说:“又不是去什么天涯海角。”

魏浅予说:“要是天涯海角你就不陪我去了吗?”

梁堂语说:“陪。”

他下笔如飞,一张对子笔底走蛇就写好了,端详满意,摆到一旁晾干,漫不经心又补了句,“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魏浅予一怔,不管这话是不是说出来哄他玩,反正他认真了。

“师兄,我有个愿望。”他说:“以后每年生日,你都陪着我过行吗?”

梁堂语提笔垂眸,如果是昨晚之前,他必定不会许下关于以后的承诺,但此刻是今晚。

他说:“行啊。”

魏浅予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笑,想要的人得到了,想要的承诺也有了,他天真无邪,不信人会反悔,觉着接下来就算死了都值得。

乌昌艺专的考试结束,学生放假老师开始忙活。梁堂语得留下来判卷子,还要把学校后续事宜收尾,十三号中午不能跟他师弟一道回去,只能把人送去机场。

魏浅予上次离开他们在闹别扭,大半夜无人相送独自一人出门,心酸又可怜。

这次茶罐放假了,五婶也有空,一大家子租车挤到机场去送,沈启明也跟着沾了光。七座面包车,他坐副驾驶,五婶和茶罐坐在中间,他小叔和梁堂语坐在后边,趁着没人回头,几乎窝在一起,沈启明本能避开那场面,煎熬一路,下车后也没寒暄,先一步进候机楼里等着去了。

梁堂语察觉他表情不太对,以往沈启明都十分温和谦恭,刚才下车他要帮忙拎包,沈启明直接说了句不用从他手里抢去,全程不抬头,不跟他有任何视线接触。

“你小侄子怎么了?”

魏浅予信口胡诌,“刚失恋心情不好。”

梁堂语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癖好,只说:“那你多劝劝他吧。”

茶罐看了一路风景,此刻搂着魏浅予腰不撒了,舍不得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这次回家跨着过年,他因为小叔不能一起守岁放鞭炮昨夜哭闹半宿。魏浅予不在的梁园总冷冷清清,不够热闹。

魏浅予哄他,“我让聆染堂买了进口的巧克力,酒心的,一般商场没有,你去拿着吃,馋一起玩的小朋友。”

茶罐脸埋在他腰上蹭,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魏浅予说过完年,茶罐又问过完年什么时候,魏浅予说元宵节前,茶罐又问元宵节前的哪天,魏浅予答不上来,他却使性子兜来转去非得要个具体时间。

魏浅予怕他再哭,哭笑不得转过头向他师兄求助,奈何他师兄也不会哄孩子。幸亏五婶是把好手,把茶罐从他身上扒下来拎到身后站好,提醒说:“别惯你不知道惯你,巴掌挨身上才是真的疼。”

她把茶罐训老实,再转过脸嘱咐魏浅予路上注意安全,嘱咐他回去要使劲吃饭。怕他冷,怕他饿,塞了大包小包东西路上带着,可航程不过三四小时而已。

魏浅予一一应下,临别张开双臂拥抱梁堂语,深深吸了口气,趴在他耳边小声说:“师兄,我走了,我在那边等你。”

梁堂语说:“去吧。”

魏浅予说:“你要想我,每天都想。”

梁堂语提醒,“再矫情赶不上飞机了。”

这个分别并不伤感,因为两天后他就能过去找他。

飞机飞在天上,整个乌昌街道建筑缓慢缩小收在眼里,成了一个小小的,深绿的沙盘,诺大的梁园也成了其中一点。

魏浅予手肘搭在支起的小桌上,手臂托腮看着窗外出神。飞机拔高后平稳飞,沈启明见他半天没换姿势,问:“你看什么?”

他心里堵着怨气,没好脸色,连小叔也不叫了。

魏浅予没感觉似的说:“想起我第一次来时候,乌昌五月,满城花开,俯瞰下去,街头巷尾摧枯拉朽都是紫色。那时候我就想,这么美的地方,怪不的能养出梁堂语那么挺拔如玉的人。”

他跟来乌昌是为了逃避不假,但那晚林玄€€寿宴那么多人,他谁都没想追去独独梁堂语不同。

那时厅内灯火通明,人声如潮,觥筹交错,独他一人身躯如松与凡事喧嚣背道而驰。

沈启明第一次见他小叔为了谁收敛,心里酸溜溜的,不满说:“师兄长师兄短,那梁堂语真有这么好?”

“当然。”魏浅予好不害臊,“不过是我的,你别想。”

沈启明烦躁说:“我才不想,我要姑娘!”

“哦。”魏浅予问:“你想要哪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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