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聆诉堂前语 第57章

沈聆染松开他师兄,凑过去看,这三个崽子一点都不随它们的妈,胆大得很,生人靠近不慌也不跑,好奇仰头瞅他,还敢伸爪子。

“师兄。”他用手指逗几个崽儿张牙舞爪,好奇问:“它们叫什么名字?”

梁堂语说:“你猜。”

沈聆染根据他一贯《九歌》《洛神赋》的奇异品位……

“云中君、东君、山鬼、国殇、礼魂……”

梁堂语看着他,默默听完,抬起手指,自左到右挨个点过去。

“这只叫沈、这是叫聆、这只叫染。”

沈聆染的心像被人捏了把,又酸又疼€€€€易求善价,难得有情郎。

他依旧不喜欢猫,但他深爱养猫这个人。

华灯初上,三只小猫在门口花坛里扑捉。五婶张罗了一大桌子拿手菜,香气扑鼻,甜米酒桂花酿都拿出来叫沈聆染喝个够。

沈聆染不见茶罐,问起才知道他因国画这方面有特长,入选寒假中学生敦煌参观活动,年根才能回来,有些惋惜。

那时他答应回来要跟茶罐一起放炮,不曾想这个承诺一搁置就是五年。

他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冰凉清香米酒,抿上一口,唇齿生香,又想算了,好事多磨,反正他今年能够一起留下过年。

桂花酿很甜,菜也很香,他一盅接一盅地喝,梁堂语盯着,怕他喝醉又不想扫兴,几次欲言又止。

吃过饭五婶收拾完又聊了会儿就去睡了。梁堂语煮了壶糯米普洱端回房间给人醒酒,沈聆染坐在床沿翻他枕边放的厚皮笔记本,胶水粘的报纸纸面硬挺,都是有关他的新闻,附带照片,报纸被仔细压平,整理妥帖,按时间由近及远排序。

“师兄……”

沈聆染想问他这些年是不是一直关注自己,没等说出口厚皮本就被从手里抽走换成了热茶。

梁堂语责备,“喝那么多酒,也不怕头疼,我不说你,你就不知道停。”

茶杯烫热,沈聆染一怔,他早不是那个喝米酒也会醉的孩子,这些年经历磨练,三斤老白干下肚都还能走直线,可在他师兄心里,他好似依旧是当年那般“柔弱不能自理”。

他狡黠轻笑,捂着额头,借酒劲装,“有点疼,你给我揉揉。”

梁堂语拿他没法,叫他靠在身前,指腹温柔按在太阳穴上为他和缓揉,沈聆染闭目养神,难得放松心神。

他师兄的这双手曾抚过宣纸,抚过他的身,抚过他的眼,此次滚烫妥帖……五年分离两个人奇异般没有生出隔阂,心和性子沉淀后反而能贴的更近。

房间静谧,梁堂语给他按了会儿头,四周空气逐渐变了温度,他俯在沈聆染耳边问:“你还记不记得,我请你去听玉簪记,你问过我一个问题。”

呼吸吹拂耳垂细痒,沈聆染问:“什么问题?”

梁堂语不重复,只是说:“我现在能回答你了,有。”

沈聆染满头雾水,他说过的昏话胡话很多,但不记得曾问过什么重要但梁堂语不曾回答的话。

没等他细想,厚实的大手已经摁上小腹上把人推倒在床。沈聆染本能要撑起身,却被梁堂语袭来的亲吻又摁下去,唇齿交缠侵略地叫人溃不成军,他只能慌乱搂住他师兄脖颈。

梁堂语卡住他胯骨,衬衣扣子已经挑开,禁欲又惹人遐想,沈聆染搂着脖子回应,回应的肆意张狂。

五年禁锢的感情在这一夜统统交代。

灯光氤氲,暖气烘热,汗水将沈聆染皮肤洗的雪白浸光,两人起伏纠缠,呼吸伴着粗喘错乱,雕花的木床有节奏的撞击,手腕上是百岁和田黄,手指却拧紧床单……

三只小猫不知疲惫,大半夜在院子里玩枯草,你压我我压你,闹急了还伸爪子挠。

结束时沈聆染意识已不是很清醒,梁堂语把他眼前凌乱发丝拨到脑后,珍惜又温柔亲了亲光洁额头,小声地说了五遍“小予,生日快乐。”

模糊间沈聆染似乎想起当年的那个问题了€€€€

那时他问梁堂语“师兄是否也有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想要个媳妇搂着的时候。”

梁堂语刚才回了“有。”

他扯动嘴角,想开口骚白这人两句,却又浑身无力,困乏至极发不出声儿。

无妨,天还长,夜未央,今夜苍穹之上是一轮满月。

作者有话说:

“它们叫什么名字?”“这只叫沈、这是叫聆、这只叫染。”出自温庭筠和鱼幼薇的故事,鱼玄机栽了三棵柳树,拉温庭筠去看,告诉他分别叫“温、庭、筠”,以此表明自己心意。

“易求善价,难得有情郎。”€€€€鱼玄机

第81章 师兄,我喜欢这人间

沈聆染第二天中午才起床,屋里暖热,浑身被清洗过还换了新睡衣,应该是他师兄的,穿起来稍有些大。

梁堂语已经起床了,不在房中,他敏感嗅到窗缝中透进的冷气清新,翻开花窗一看果然下雪了,三只小猫在雪地里滚成一团,听闻声响看过来,眼中透出机警。

他师兄端着碗从东门进来,一只小猫扑住他裤腿咬,被他用脚尖不轻不重推开。

梁堂语肩头落雪,带着浑身冷气进门,打开盘子碗中碧绿的豌豆还冒热气€€€€他昨天说想吃,梁堂语今早就给煮上了。

这是书房前那块地里结的,夏天时候五婶晒干封在罐里一些,冬天泡开吃正好。

窗开着,冷气灌进让温度瞬间下降,梁堂语怕他着凉忍不住责备,但还是没舍得扫兴只给他将被子盖好。

沈聆染说的话他都记得,他知道这人喜欢相拥看雪的景色,豌豆搁在床沿,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里,还能腾出手剥豆荚。

“你今年真要留在这里过年?”

沈聆染靠他怀里享受,故意反问:“不行吗?”

“倒不是。”

梁堂语低着头,手里的动作没停,心中却有挂碍,中国人最看重新年,怕他师弟因此惹家里不快。

沈聆染包的像只蚕蛹,四肢无用,只低头就他师兄指尖吃豆子,含糊不清道:“老头儿说了,叫我留在这里看花,昨儿个晚上我给他打电话报平安,觉着他还挺欣慰的,我提了年后回去,他也没说什么。”

“生意方面有启明看着,用我的时候会打电话过来。”

梁堂语听他把一切都安排好心里稍安,只是抢了人儿子叫人千里迢迢过来,难免心中有愧,又给他把被子掖了掖。

“你休息两天,我再陪你去给师父上香。”

沈聆染这几年因他断绝跟乌昌的一切往来,聂皓然忌日也从没露面,这怠慢的罪过他跟他师弟一起担,这次三跪九叩去洒扫上香。

“不用休息了。”

沈聆染心里也亏欠,其实每年他干爹忌日都会在北京烧纸上香,但隔着山海又隔阴阳,总觉着远。

“我能下床,你给我找一点消炎药吃了就好。”

梁堂语轻紧眉头,“不疼了吗?”

沈聆染见他师兄脸要红,还跟以前一样好欺负,“当然疼。”他说完还嫌不够,又加了句,“师兄那么厉害,我嗓子都哑了。”

“……”

梁堂语没好气睥他,用手滚着棉被把他推倒,被包成粽子的沈聆染起不了身,左右蠕动牵扯浑身疼,哭笑不得讨饶,“好师兄,我错了,你放过我罢,我还小,遭受不住了。”

梁堂语说:“里里外外没个正形。”

乌昌不似北京那般干冷,雪落下来街头巷尾还有绿色,桥下水没有结冰,雪片触水即化,水波涟涟,倒映岸边火红的鸡爪槭和金黄的银杏,做饭人家乌瓦檐往下滴水。

梁堂语带沈聆染去祭拜聂皓然,墓地宁静荒凉,连成片的石碑间零星有几朵白花,他们在这里正巧碰上熟人。

风如许和聂皓然的墓被小辈们迁到一块儿,彭玉€€就站在墓前,身边跟着风家的风满庭。

二人同撑一伞,听闻脚步声回头,两边人都怔住了。

彭玉€€凝眉沈聆染冷脸,二人同时发问。

“你怎么在这里?”

“他怎么在这里?”

彭玉€€问的是沈聆染,沈聆染问的是风满庭,目光触及,脸色比雪天还冷。因着碧玉合卺杯的事儿,他对风家的人有一个算一双都没有好印象。

彭玉€€瞥过身边给他撑伞的人,沈聆染以为他要替人说好话做和事佬。岂料彭玉€€声音比他都冷,“我不认识这人。”

“沈先生要不要趁周围没人,把他打一顿替聂先生出口气。”

“……”

这场一致对外,料是沈聆染也懵,“不认识你带过来上坟?”

风满庭或许真怕被打,摸了摸鼻尖拘谨解释,“我去拜访彭先生,他要来祭拜,我就顺路跟来拜访一下风先生。”

沈聆染觉着他脑子有点问题,面对上坟说的像是去人家里做客一样。

他心性不是当年,幸而风满庭行为也规矩,四个人一起上过香烧过纸,沈聆染又恭敬磕了头,梁堂语和彭玉€€还有风满庭避开,多年未见,留他和聂皓然说体己话。

沈聆染站在苍白墓碑前,厚重大衣裹挟中的身躯依旧笔挺。一别多年,他经历了过很多,生意上的成功,国内外的声名,朝朝暮暮连时间都冲不淡的思念,这么多年的荣光与心酸他都觉不值一提。

指尖触摸黑白照片,雪花落在长睫之上,他极轻极轻笑了,高兴地说:“干爹,我跟我师兄在一块了。”

雪下的路滑,他们走得慢,回去稍晚,四房胡同内已经开始上灯,路过食味居碰上老满,他的酒楼装修好了,成了乌昌最显眼的店,大厅古韵又华丽,吊着成排宫灯,因着“近水楼台”优势,挂满梁堂语的字画,甚有排面。

临近年关,一楼二楼请客定宴座无虚席,他见一群“名人”过来,客气招呼,非得拉进包厢里请上一桌。

“师弟,好久不见了啊!”他搂着沈聆染肩膀进门,在人声喧嚣中扯着嗓门对他指点江山,“你师兄这字画挂厅里,我是蓬荜生辉啊,好多人要出钱买可我就是不卖,我说这是我兄弟画的,情谊第一,千金不换!师弟,你可得好好学,啥时候出名了,也给哥哥我画一幅,叫我显摆显摆。”

沈聆染:“???”

这人知道自己是在装谁的哥哥吗?

风满庭掩嘴扑哧笑了,换来彭玉€€的冷冷一瞥,他赶紧正色,视线相碰,委婉致歉。

老满敏锐给觉出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回头问梁堂语,“老梁你说是不是?”

梁堂语的目光大剌剌落在他勾肩搭背的手上,无情驳人面子,“别套近乎,我不认识你。”

老满哈哈一笑,深知他阴晴不定的脾气,拍着肩膀松开沈聆染把几人领进了最好的包间,

肥美的羊肉、甘甜的海鲈鱼、八宝饭、炒银杏……沈聆染要吃干贝豆腐丝包子,老满叫人现捏上一笼,风满庭稀里糊涂跟着蹭了顿好饭。

珍馐佳茗,在场除了沈聆染就风满庭年纪最小,前者是个从小被人伺候大的祖宗,与之相比风满庭那是相当“乖巧懂事”,席间添茶倒水十分有眼色,彭玉€€夹不着的菜立马帮忙转桌,但对方总不领情,也从不用正眼瞧他,连老满都看出他是热脸贴冷屁股。

沈聆染不管别人闲事,自顾自喝酒吃饭,夸老满新换的厨子手艺好,油炸辣子香,他能多吃两大碗饭。

梁堂语看不过风满庭一直察言观色地忙,忍不住压声提醒旁边彭玉€€,“别老叫人下不来台。”

彭玉€€冷笑,反过来提醒他,“风家出不来第二个风如许,你可怜他,小心被抽了筋扒了皮。”

沈聆染早就成了酒桌老手,闲着没事就哄的老满高兴,把人哄的心花怒放侃侃而谈,拿出两瓶窖藏茅台助兴。

几人都喝高了,沈聆染要添,彭玉€€要尝,梁堂语和风满庭一个管不住一个不敢管,只好滴酒不沾等着照顾醉鬼,果不其然三巡下去都趴在了桌上。

夜已静布下,天不寒,四方胡同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梁堂语搂着沈聆染,风满庭扶着彭玉泽,四个人在巷口分开,梁堂语替彭玉€€道谢,风满庭含蓄笑着说自己应该的。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