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书心里的掌控欲望悄然浮现,几乎现在就想要到他面前,给予指令,让他跟着自己的一字一句乖巧前行。
但此刻。
陆黎书只能说:“阿霏,把衣服穿好。”
许青霭正在劝他以后少花钱,下意识跟着他的话低头一看,然后陆黎书就看到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
许青霭火速扯好浴袍,结巴道:“就是浴袍太大了,不是我没穿好。”
S说:“嗯。”
许青霭总觉得自己的解释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又因为听见S带着笑的声音,窘迫道:“你笑什么啊!我给未来男朋友看一下怎么了,我又不打算当和尚,以后……以后你还能不抱我吗?”
S又笑了声。
许青霭被他笑得有点发虚,也有点羞赧,忍不住想这么说会不会显得太浪了啊?
毕竟他今天才刚告白,就说这种话好像是有点太过火了,隔了几秒钟才又开始找补,接着被S一句话噎了回来。
他说:“阿霏,认识你之后我也没准备做和尚啊。”
许青霭耳朵根瞬间烧起来,脑袋里炸烟花似的冒火星子,恍恍惚惚的想,原来S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禁欲高冷,也会说这种话的。
只不过他说话语速不快,又很轻,带着优雅又自如的掌控力,和他讲起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许青霭侧过脸,没让他看出自己的窘迫:“你、你做不做和尚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干嘛要跟我讲,说得跟我勾引你破戒一样。”
S说:“难道不是么?”
许青霭被他反问的一怔,随即听见他的笑声回过味来,忍不住骂道:“你怎么一天到晚欺负人啊?老男人心思怎么那么深,早知道就不该冲动跟你告白,我后悔了。”
S说:“晚了。”
许青霭心一下子软下来,明明是很普通的两个字,单拎出来半点儿歧义都没有,但这个时机,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甜得心脏都要化掉了。
“好了不早了,该睡觉了。”S说。
许青霭被当场拽回现实,忍不住抱怨他:“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浪漫啊?这种时候你还催我睡觉,你这个年纪睡得着吗?”
S说:“我这个年纪没有人管得了,但你这个年纪我管得了,放下手机躺好,我给你十秒。”
许青霭嘴上不情愿,但身体还是非常火速的躺进被窝。
陆黎书看见他动作迅速,忍不住勾唇轻笑,给予肯定:“乖孩子。”
许青霭略微红着脸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问他:“那乖孩子还会不会有另外的奖励?”
陆黎书说:“说一个你觉得可以兑现的。”
许青霭撑着上半身趴在床上,思考片刻,说:“那我想看你不穿衣服戴袖箍,可不可以啊。”
S说:“不可以,闭眼睡觉。”
许青霭也没再多纠缠,本来今晚的惊喜已经足够多了,况且等两个人见面在一起之后,还怕没有机会看么。
他还要S脱光了给他做模特呢!
许青霭越想越兴奋,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的呼吸弄乱了,然后听见手机那端S低冷严苛的嗓音。
“让你睡觉没让你胡思乱想,把呼吸放慢,调整频率。”
嗡~
许青霭几乎要睡着时,被那端短促而连贯的消息声吵醒,迷迷糊糊问他:“是不是有人找你啊?”
S说:“不要紧,等你睡着。”
许青霭本来也有点累了,脑袋里晕乎乎的发热,闭着眼轻“嗯”了声。
陆黎书很耐心地等许青霭睡着,将视频挂掉,摘掉眼镜松了口气。
秦缨发了消息来,大概是有了结果,连着十几条语音,短促又连贯。
陆黎书点开第一条,眉头瞬间拧紧。
秦缨还在外面,伴随着猎猎风声她的嗓音尖锐又暴躁:“操,这个世界怎么他妈的有这种贱人,我心脏病要气犯了!”
陆黎书蹙眉点开第二条。
秦缨的语气比刚才更加愤怒:“连他妈的亲生孩子都打,是不是人啊,这种畜生就不该做人,今天谁也别拦我,我他妈现在就去弄死他!”
陆黎书连续听完十几条语音,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更难看了。
他看着那份资料,这里头就是许青霭的过去,黑暗又绝望的十九年。
陆黎书心脏拧紧,像是被一根烧得火红的锥子狠狠扎进去,烫得他皮焦头烂无法呼吸。
秦缨愤怒到几乎杀人的语气,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连她都无法忍受,许青霭是怎样熬过来。
陆黎书打开资料,看到从小到大的许青霭,每一个阶段都很乖,很漂亮,很惹人喜欢。
照片几乎都是在学校领奖状时拍的,他捧着黄色的纸张,怯生生看向镜头。
陆黎书伸手在七岁的许青霭脸上摩挲了下,却猝然放大照片,发现他的手臂上有一大片乌青。
第40章 €€深青霭藏(十)
陆黎书怒火骤生,指尖用力地几乎要将手机捏烂。
他压着灼烧的怒意,尽量平静地往下看这个短短的调查记录,许青霭的生父许广成年轻有为,长得又好,和他母亲苏虹结婚时算得上郎才女貌。
然而好景不长,婚后他便因赌赔光了所有家产还负债累累,夫妻关系急转直下甚至开始大打出手,许青霭自然难逃暴力。
许广成嗜酒赌博还动辄诉诸暴力,苏虹在许青霭七岁那年同他离婚,一走了之。
离异后,许青霭跟着许广成生活在雁城,但由于身体不好经常生病。
陆黎书看到这里,蓦地想起许青霭那次去他家里找笔时,无意中跟他说过一句“没关系的,我经常生病已经习惯了”。
他当时没有多想,此时想来,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态轻描淡写的说出“经常”生病,和“习惯”这样的字眼来的。
他也没有办法精准判断,那到底是生病还是暴力导致的受伤,但想来哪一个都不好受。
据他了解的许青霭不是故作坚强,也不是假装不在意,是真的有韧劲儿。
他骨子里的浪漫与乐天没有因为不幸的童年而有任何折损,依然长成了这么好的模样,陆黎书却越发心疼。
许青霭很会笑,逢人就弯弯眼睛,但笑容底下到底藏了多少苦根本没有人了解。
他继续往下翻,许广成离婚的次年娶了姜慧,还生下一个儿子。
许青霭从初中开始住校,后来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考到了雁美。
短短一页纸,却像是在陆黎书心口压了块石头。
许青霭身体不好他是知道的,还有那个定时炸弹一样的过度呼吸综合征。
不能紧张、害怕、情绪激动,可遭受暴力的时候这些情绪会一股脑砸在他身上。
许广成不会因为他犯病而心疼,拳头也不会因为脆弱而选择放下。
他时时刻刻生活在极度的恐惧与紧绷之中,也就等于随时笼罩在过度呼吸综合征发病的阴影下。
许青霭考上雁美,又因为那些流言而被强行退学,想必也不会有人关心他,他是怎么一个人扛过来的陆黎书没法想象。
他会选择找一个男模聊天,讲他心里不开心的事情,暴露他最脆弱的一面,是否也因为现实中没有人肯听?
心脏几乎被挤压碾碎,心疼如煮水冒泡源源不断,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陆黎书搁在桌上的手指攥得几乎泛白,想要回到十几年前亲手找出许广成将他撕碎,然后领走那个小小的许青霭。
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许青霭要独一无二的坚定选择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明白了为什么告白时要哭着问为什么连你也不肯要我。
他从小就生活在抛弃中,母亲离婚不肯要他,父亲虐待他,娶了后母自然更加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不仅要承受冷眼,还要看着他们对弟弟呵护备至,疼爱有加。
他长到这样大,没有一次被坚定的选择过,也没有人给他独一无二的偏爱。
陆黎书终于知道为什么许青霭在面对S的时候那么听话,乖巧得令人心热。
他或许没有被驱策的倾向,但他需要强烈的被掌控的认知,像是一根永远不会松开的安全绳给他绝对的安全感。
良久。
陆黎书终于吐出胸口憋闷的气,有些庆幸这个安全感是由他来给予。
他拨通秦缨的电话,沉声交代:“等他开学回校,找人把许广成带来平洲,我要见他一面。”
秦缨猜测这个见一面可能的后果,思虑片刻说:“行,我来安排。那这件事要告诉他吗?”
陆黎书顿了顿,说:“昨晚我让他说实话,并且告诉他等我查出来再坦白会有惩罚他都不肯说,既然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那我就当做不知道这些过去。”
秦缨查的时候就很心疼,想到许青霭的样子,憋了半天又忍不住骂道:“不想养孩子就别生!生下来了不管就算了还要打,怎么下得去手啊。”
陆黎书说:“我也想知道。”
所以他要亲口“问问”许广成,他打许青霭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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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霭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沉的几乎抬不起来,立马就知道自己发烧了。
昨晚他在外面冻太久了。
他头疼骨头也酸,懒懒地往被子里缩了缩,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发现还停留在和S的聊天框,看着上面很长的通话记录,这才后知后觉有点羞赧。
S昨晚真的和他表白了吗?
许青霭心窝发涨,想到昨晚哽咽着问他为什么不要自己顿时又有点尴尬,再想到S哄他说没有不要,还说应该他主动的时候,简直痛苦的要找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要死。
他昨晚一定是冻疯了,追着人家告白就算了,还一副质问的语气,简直像个强取豪夺的流氓,而S就是那个没有办法的高岭之花。
许青霭很羞耻地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忍不住“啊啊”两声,看着屏幕想给他发条消息,又觉得有点害羞。
手机震动,他拿起来一看是玫瑰吻发来的消息,在祝他新年快乐。
这条消息好像一个开关,从她开始便开始一下接一下的震动,直到他手都麻了还没消停,只好调整成静音模式才安静下来。
许青霭点进消息,玫瑰吻给他发了三张图,是他先前设计的那套衣服的样衣人台图。
“老师!新年快乐!我们已经做好了样衣,您过目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年后开工就准备下厂生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