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辞也鞠躬向他问好,跟在祝文骁后面走进了别墅。
屋内暖气很足,管家接过祝文骁脱下的西装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
“梁朔呢?”程星辞问。
祝文骁回头看了他一眼,边往里走边解开自己衬衣袖口的纽扣,吩咐管家:“带程程去换衣服。”
程星辞坚持:“我要先见梁朔。”
祝文骁停下来,好像很不容易才有了这点耐心,转过身说:“你换好了衣服,我带你去。”然后他不等程星辞回答,偏头对管家道:“去吧。”
“是,”管家应了,向程星辞躬身:“程少爷,请跟我来。”
程星辞跟着管家上到二楼。
楼梯口正对着一个面积不大的起居室,左边走廊连着四个卧室,右边出去是一个露台。程星辞看到去往露台的玻璃门上挂了一把大锁,外面的植物像是许久无人打理一般潦草。
二楼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管家走到左边第二个卧室门口停下来,说:“程少爷,衣服已经放在床上了,请您换下您身上的衣物,我在门口等您。”
程星辞回头看看,确定没人跟上来,问管家:“你为什么回来了?那个时候怎么不逃呢?”
管家看了程星辞几秒钟,语气平直地重复道:“请您去换衣服,我在门口等您。”
程星辞闹不明白管家在想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为什么不肯跟自己说话,明明当初是帮了他的。
“你还会帮我的对吗?”程星辞走近一步,盯着管家的眼睛:“我知道你是好人。”
管家黑亮的眼睛和程星辞对视一瞬,又很快移开,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我会恪尽职守,做好我该做的事。”他推开卧室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结束了这场对话。
房间里面比起楼下更像是病房,床边上放着几台医疗仪器,床头还有可以呼叫护士的按钮,天花板上装着挂吊瓶的铁钩子。
病床上叠放整齐的是一套病号服,蓝白相间的竖条纹,跟外面的病人身上穿的一样。
程星辞换好衣服出去,管家没有再看他,转身示意他跟自己下楼,程星辞也没有机会再和管家说话。
祝文骁换了一件白大褂,倚在一楼楼梯口的扶手上,配上他那张不太自然的脸,看起来比外面的精神病人还有病。
“可以了吗?”程星辞走下楼梯,没有看祝文骁,直视前方道:“带我去见梁朔。”
“你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祝文骁双手放在白大褂的衣兜里,嗓音嘶哑、语气玩味:“以前你可没有这么大的脾气。”
程星辞冷着脸,没有接话。
祝文骁走到他旁边,把手臂伸给他。
这是要程星辞挽着他的意思,程星辞不想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但是祝文骁一直摆着这个姿势等他,好像他不把手放上去,祝文骁就不会走一步。
程星辞忍着反感,松松地把手搭上去,没有挽实,但祝文骁好像满意了。
程星辞以为梁朔就在这栋房子里,谁知祝文骁却带他走出了门,坐上门口停的小型巡逻车,往园区深处而去。
穿过别墅区,程星辞才知道原来这背后还有一片农场,农田里种着蔬菜,不远处还有一个养殖棚,一些工人在进进出出地忙碌。是跟精神病院里完全不同的景象,程星辞恍惚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管家驾驶巡逻车沿着农田边的小道继续往前走,最后停在一栋灰色的美式别墅门口。
这里跟祝家老宅太像了,不是房子的外观像,而是这栋建筑给人的感觉。
那种压抑、幽深,跟这个世界不协调的诡异感,好像走进去就会被什么邪恶的魔法改变,再也走不出来。
程星辞不想进去,脚步有些许停顿,搭在祝文骁手臂上的手紧了紧。
“走吧,”祝文骁拍拍他的手,安慰似的说:“梁朔在里面。”
不止梁朔在里面。
进门能看到一个很大的餐厅,餐桌旁坐着的都是几张熟面孔。
22号橙花,11号月季,8号白茶,6号雪松。
他们怎么在这里!
餐桌上摆着程星辞在焚香园吃的那种早餐,没有任何调味品的生的蔬菜、白吐司,以及少量的用来补充蛋白质的坚果。
程星辞知道了,这是第二个焚香园。
用餐的四个人看到程星辞走进来,都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像并不意外似的低头继续吃东西,只有橙花挑高了眉毛,后仰着靠在椅背上,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
程星辞没来得及跟橙花打招呼,祝文骁没有停顿地带着他继续往楼上走,有些年头的木质楼梯被他们踩得发出不堪承受的声响。
走廊深而长,灯光昏暗,墙上的壁纸都已经斑驳,空气里有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陈腐味道。
程星辞忘了数这是走廊里的第几扇门,管家为他们推开房门的时候,他看到梁朔背对着门坐在一张木椅子上,双手反剪着被捆在背后。
听到动静,梁朔微微偏头,但是没有转过脸来看他们。
程星辞看到他好像脸上有伤,喊了一声嫂子,急急地跑进去。
“你怎么样了?”程星辞看到梁朔右脸颧骨的位置有一块淤青,但是没有破皮,身上的其他地方也没有血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小辞?”梁朔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声音听起来有点没力气:“我操,你怎么也被抓了?小凌子在干什么啊!”
程星辞本来心里气得要命急得要死,听到梁朔这么说突然绷不住,又想笑又止不住眼泪,他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转到椅子后面,蹲在地上想帮他把绳子解开。
可是绳子捆得很紧,程星辞努力了半天都不见一点松动。
管家和祝文骁走近了,梁朔低头对程星辞说:“别忙了,你解不开的。”
程星辞站起来,看着祝文骁:“给他解开!”
“那可不行,”祝文骁说:“他破坏力太强了。”
程星辞脸上浮起怒气:“你说了我跟你回来,你就放了他!”
“对,我是答应过你,”祝文骁慢条斯理地从衣服兜里摸出一把左轮手枪,指着梁朔的后背:“但是他给了我一枪,我还他一枪再放他走,不过分吧?”
程星辞挡在梁朔面前,“祝文骁,你真的是个人渣!”
“你这么说老公,老公很伤心啊,”祝文骁把手枪放回兜里,“我对别人再渣,对老婆你都是真心好的。”
程星辞提醒他:“你对我开枪的时候可是没有半点犹豫。”
祝文骁脸色变得有点难看,缝合过的面部皮肤不自然地皱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那是因为你背叛我!你丢下我跑向别人!”
“你把我的信息素卖出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背叛呢!”程星辞顺着他的逻辑反唇相讥,“我站在展示台上任由那些Alpha出价的时候,你不是很开心吗?!”
从前,程星辞在祝文骁身边都是顺从又弱小的样子,从未像这样跟他大声说过话。祝文骁被吼得一愣,看着程星辞因为生气而变得生动的脸,突然觉得这样的程程好像比以前更有意思了。
好像这样的程程才是真正的活着。
可是一想到程星辞的生动是从何而来,祝文骁的心里就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不舒服,让他喘不过气来。
“给他解开!放他走!”程星辞大声得几乎是在咆哮,一张漂亮的脸涨得通红。
祝文骁盯着程星辞的脸看了一会儿,面上忽然柔和下来,对管家摆了摆下巴:“去解开。”
“是。”
管家伸手进外衣的内袋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蹲在椅子边上,将捆住梁朔双手的绳子割开。
靠着动作的遮掩,管家在祝文骁的视线盲区里,往梁朔手心塞了一个东西。
第60章 “他是我的私人藏品”
梁朔好像精神不太好,他揉了揉被捆得发红的手腕,扶着椅子站起来。起身的时候晃了一下,差点摔倒,程星辞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你怎么样了?”
梁朔靠着程星辞,把管家给他的东西藏进袖子里,告诉程星辞:“他们给我打了针,药效还没过。”
“打针?”程星辞怒目看向祝文骁:“你给他用了什么?”
“让他没力气的东西而已,你别那样看我,我又没有真的要他的命,”祝文骁有点不高兴了,“行了,已经给他解开了,你过来。”
程星辞没动:“那你是不会放他走了对吗?”
祝文骁耸耸肩:“草莓味的Omega很少见,只可惜他已经被最终标记过了。重新培育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点费事儿。不过老公还是那句话,他在这里过得好不好,全看你的表现,老婆。”
梁朔握了握程星辞的手,让他安心,“我没事。”
程星辞点点头,又看向祝文骁,“那我要和他待在一起。”
“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祝文骁很快耐心告罄,“我让你来见他只是兑现我的承诺,不是让你跟他共患难的。你给我过来!”
管家回到祝文骁身后站定。程星辞好像看到管家和梁朔之间有眼神交流,但转瞬即逝,他再要确认的时候管家已经又恢复了扑克脸。
等到程星辞和祝文骁出去,管家走在最后关上了门。
梁朔从袖子里拿出管家给他的东西€€€€一颗红色的胶囊药丸。
这是警队里用来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体能的管制药品,不过,由于这个药物的不稳定副作用,早在几年前就被列为禁药了。
梁朔把药丸放回袖子,在心里笑了一声,自己这位老师,跟以前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既靠谱又不靠谱。
程星辞没有被带回橙花他们那里,而是直接被祝文骁领着去找了医生。
之前那位家庭医生被警察抓了,现在这个新的医生更年轻一些,但是话也更少。
“右边袖子挽起来。”医生戴着口罩,口罩上方是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程星辞坐在桌前,挽起袖子把手臂放在垫枕上,看着针头插入自己的静脉血管,暗红色血液很快流入医生手中的真空采血管中。
祝文骁的车坠河后,那一后备箱的珍藏信息素香不翼而飞,祝文骁已经很久没有闻到纯净的17号了。这时他看到程星辞的血液,有些口渴地动了动喉结。
采好血,医生用棉签按住,将针头拔出来,带出几滴殷红的液体,若有若无的蜂蜜香气便在空气里流动。
祝文骁敏感的嗅觉立刻察觉出这香味和以前的不同,他有些难以忍受似的,皱眉问医生:“多久能出结果?”
“半个小时。”
医生拿了采血管进到里面的化验室,按照祝文骁的要求分析程星辞的信息素被Alpha“污染”了多少。
管家对祝文骁说:“少爷,等结果出来我给您送过去,您先去休息吧。”
祝文骁瞥了一眼墙上的圆形挂钟:“我就在这里等。”
管家低头不再说话,房间里很安静,挂钟的滴答声也变得有些吵人。
等了几分钟,祝文骁像是等得不耐烦了,用手指敲了一会儿桌面,忽然开口:“我后备箱里那些东西,还没有下落吗?”
这是在问管家。
“还没有,”管家回答:“我已经让人详细调查了。警察那边没有打捞起来,黑市也问过了,都没有,应当是被水冲走了。”
程星辞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当时放进祝文骁车后备箱的那些信息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