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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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浩波还是按时去梁文成那,楚芮每次都会抽时间陪着他一起去,梁文成之前就跟楚芮说过,想要彻底治好广浩波心理上的创伤,可能需要很久的时间。
广浩波一直对治疗很配合,梁医生也说广浩波是有进步的。
后来广浩波也知道梁文成是在给自己看病,他问楚芮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又问是什么病,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很好。
楚芮按照梁文成交代过的,并没刻意瞒着广浩波,说他心理上有伤口,所以需要梁文成的治疗,不过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了。
广浩波晚上洗完澡,身上的水还没擦,站在镜子前,在自己胸口跟肚子上摸了摸,问楚芮他心里的伤口在哪里。
楚芮站在广浩波身后,同样湿漉漉的胸口贴着广浩波的后背,从身后拥着他,左手摁在他腰侧,右手从他脖颈开始往下滑,最后停在心脏的位置点了点,“是这里,在这里面。”
“很严重吗?”广浩波也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
“不严重,梁医生说只是一点儿小问题而已。”
镜子上都是水雾,凝成的水珠正在往下淌,留下一道道弯弯曲曲的水痕,水痕后映着两个贴在一起的身体。
广浩波还在镜子里看自己胸口,他感受到了身后楚芮的变化,楚芮的呼吸也越来越重。
但楚芮什么都没做,搂着他腰,只低头在他肩膀上亲了一口,转身从衣架上抽了一条毛巾,披在他身上给他擦身上的水。
“楚芮,”广浩波还看着镜子,“你生日那晚,真的在公司吗?”
广浩波这段时间一直在想那天来蛋糕店的温锦,还是问出了口。
楚芮给广浩波擦头发的手一顿,拿开毛巾,在他湿湿的头发上扒拉了几下,随口说,“那天公司突然有事,回去开了个会,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广浩波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他第一次这么直接面对谎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下意识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真的。”
“你会骗我吗?”
楚芮笑笑,扭头把毛巾挂在衣架上,没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有时候谎言,不一定都是恶意的,我们不用时时刻刻追求真相,像你一样,活得傻里傻气的,不也挺好的吗?”
不好,一点儿都不好,广浩波在心里反驳他。
他不明白,谎言就是谎言,不是恶意的谎言也只是为了掩盖真相而已。
广浩波因为楚芮说谎的事一直闷闷不乐,他的不高兴都摆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他没人能说,张嫂不行,周叔也不行。
广浩波现在知道了张嫂跟周叔每天都会跟楚芮汇报他一天的行程,这件事他是最近才发现的,因为很多时候他没跟楚芮说过自己白天都忙了什么,但楚芮却都知道。
那几天广浩波连周叔跟张嫂都不想理了,总是一个人闷头吃糖,餐桌上放糖的餐盘依旧是每天三颗草莓糖,他每次都省着吃,三颗糖揣在兜里,一会儿伸进口袋里摸一下,一会儿又掏出来放在手心里看看,生怕他的糖会不翼而飞。
天气越来越冷,草莓糖蛋糕店门前的马路上总有一层刚落的梧桐叶,残败的枯叶在秋风里瑟瑟发抖,有时候几片树叶被风吹着拍在蛋糕店的玻璃门上,半天才掉下去,又很快被风吹远了。
天气预报里的温度一天比一天低,快入冬的寒意让广浩波已经开始恐惧冬天的到来,广浩波总是心不在焉。
蛋糕店的生意越来越火,回头客也越来越多,广浩波又招聘了一名西点师,这次招聘的人做西点的技术不算太好,当初广浩波试吃之后并不想招聘他,但男孩儿面试一结束,知道没戏之后眼睛都红了,广浩波觉得不忍心,没忍住就问了一嘴。
男孩儿叫石伟宁,今年才刚刚十八岁,刚刚才过了学徒期,还没找到工作,老家妈妈查出重病,他已经面试了很多家店,但没人愿意要他。
广浩波最后还是让他来上班了,还预支了他一个月的工资。
石伟宁总是请假,广浩波也不难为他,周中店里不忙的时候都会准他假回家。
有一次石伟宁请假回来,说想预支后面三个月的工资,广浩波看着瘦得不像样的石伟宁,想到平时石伟宁在店里干活十分卖力,除了做蛋糕西点连店里的卫生也一起包了,每天早上第一个来,最后一个才走,广浩波一点儿都没犹豫就给他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
晚上广浩波跟楚芮说了这件事,楚芮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说石伟宁以后不会再来店里上班了。
广浩波不信邪,说石伟宁只是请了半个月的假期,等他妈妈病好了,他一定会回来上班的。
但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冬天已经到了,已经下过了两场大雪,石伟宁真的跟楚芮说的那样,没再来上班,他的手机也打不通,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是广浩波从叔叔婶婶家搬出来的这么多年里,又一次感受到被人欺骗的滋味。
他不喜欢欺骗,可别人总喜欢欺负傻子。
楚芮也是,楚芮也欺负他。
作者有话说:
后面的更新时间跟频率还跟之前一样~
第25章 我肯定给你找回来
石伟宁没回来,蛋糕店里也越来越忙,店里的招牌蜂蜜蛋糕是广浩波做的,每天从早忙到晚,周末最忙,晚上关了店回去倒头就睡。
广浩波暂时没了再招聘一个西点师的念头,他不知道下一个人会不会再骗他,也不知道他自己还会不会再被骗。
楚芮每天看广浩波那么累,想做又不忍心折腾他,晚上只是抱着他在他耳边抱怨几句。
广浩波听见了也记不住,他太累太困,喉咙里哼哼唧唧随口应一声,紧接着就开始说梦话,有时候梦里喊爸妈,有时候在梦里喊楚芮。
喊楚芮的时候,楚芮就贴着他耳边答应两声,广浩波听到回应了又安安稳稳睡了。
梦话里偶尔几声说楚芮是个骗子,楚芮也听见了,捏着广浩波鼻子把他捏醒,但没过两分钟,话没说完一句广浩波就又睡着了。
除了做蛋糕之外,广浩波还有自己一个专门记账的笔记本,之前他问过楚芮蛋糕店的房租跟装修,还有前期楚芮给他投的钱,他想等着蛋糕店赚了钱再慢慢还给楚芮,他不会算账,大多数时候还是让楚芮帮他算。
广浩波总有一种感觉,以后的哪一天,他可能会跟楚芮分开,他不想欠楚芮的,是他的,就得还给他。
但只要一想到要离开楚芮,吃不到楚芮给他的糖,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人,胸口那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一样,密密麻麻地疼,一下疼过一下。
广浩波手心捂着自己心口,正在疼的地方,就是那晚楚芮在他胸前点过的位置,楚芮跟他说,他这里面有伤口,所以需要看医生。
以前他还半信半疑,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健康,但是现在他信了,他心口里可能真的生了病,不然怎么会这么疼?
广浩波现在很爱看楚芮的眼睛,他总想从楚芮那双冰冷的眉眼里看出点儿跟平时不一样的情绪来,总是细细地打量,他脑子笨,生怕自己会看落了什么。
但楚芮从来没变过,没什么情绪,波澜不兴。
广浩波的眼神太直接,楚芮早就感受到了,问他,“为什么总是这么看着我?”
广浩波听到楚芮问了才挪开眼,想了想,“就是想看看你,看看你的眼睛会不会变。”
“眼睛就是眼睛,怎么会变?”楚芮觉得广浩波每天都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没深想,随意地应付着,说完就拎起外套出了门。
直到门重新关好,已经看不见楚芮了广浩波才移开视线,虚虚地盯着半空中间,眼睛里没什么焦距,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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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丢了。
元旦那天张嫂跟周叔都放了假,广浩波想着早点回家给小花弄饭,天还没黑就从蛋糕店回去了,但家里没有小花,到处都没有。
窗外阴云密布,铅灰色的天压在头顶,零星的雪花正在往下落。
家里的每个角落广浩波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小花。
广浩波想小花可能是跑出去了,但他不知道小花是什么时候跑的,只能自己出去先找。
出门的时候着急,广浩波鞋都没来得及换,只穿了一双棉拖鞋,后脚跟露着,尖厉的老北风顺着鞋跟往他小腿里灌,一直冷到骨头里,广浩波站在小区花坛边的雪地上,连着打了好几个寒噤。
“小花,小花,”广浩波猫着腰穿梭在小区大大小小的小花坛里,“小花,你在哪儿呢?”
路灯稀疏,晚上光线昏暗,广浩波看不清。
路上的小野猫偶尔喵几声,从他身后嗖地蹿过去,广浩波听到猫叫声回头去看,还没展开的笑定在脸上,不是小花,是个大橘猫,蹲在冬青树中间,瞪着两个圆溜溜的眼珠子在看他,鼻子里咕隆隆地叫着。
广浩波看了一会儿,大橘猫一扭头就钻进旁边覆了一层雪的树丛里,很快就跑远了。
雪越下越大,所有的一切都结结实实地覆盖在一片白色里,广浩波帽子上跟肩膀上也落了一层雪。
小区里没找到,广浩波又出了门,耳边除了风声就是自己呼哧直喘的呼吸,还有脚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
揣在兜里的手机一直静音,等他拿出来准备看看时间,才发现楚芮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他刚想给楚芮回过去,楚芮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广浩波刚接,那头的声音就吼了过来,“广浩波,你在哪儿呢?”
楚芮很少连名带姓这么叫他,广浩波知道楚芮应该是生气了,他又冷又着急,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我,楚芮不耐烦了,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广浩波抱着胳膊,在原地跺了跺脚,帽子上的雪花扑簌簌往下掉,落在眼皮上,凉得他闭了闭眼,雪沫化成水珠顺着眼皮往下淌。
“我在……路上。”广浩波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哪条路?”
“马路,边……”广浩波说,“我在找小花,小花不见了。”
电话那边的楚芮深吸几口气,“你看看周围有什么醒目的标牌或者建筑,你跟我说,我现在去找你。”
广浩波四处看了看,抬头望了望身侧很高的楼,“我旁边,几栋楼,很高。”
“上面写着什么?”
“阖,家,欢,鱼,庄,”广浩波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旁边大楼上最醒目的几个霓虹大字,“你认识这里吗?”
楚芮找出地图搜了下,很快回复,“知道了,离家两公里,你站在那儿等我,别动,我马上就过去,十五分钟。”
楚芮说了要来找他,但广浩波又着急找小花,他以现在自己站的位置为中心,又按照之前找的路线又往前找了一百步,还是没找到小花,又往回跑了一百步,站在刚才站的位置上。
十分钟后看到了楚芮的车,广浩波老远就冲楚芮那边挥了挥手,楚芮摁了几下喇叭,车开过来停在路边。
广浩波跑过去,楚芮降下车窗。
“小花丢了。”广浩波一说话,风往他喉咙里钻,他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上车,我带你找。”
广浩波脸冻得通红,两只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手指都有点冻僵了,拉了半天车门也没打开。
楚芮拎着衣服下了车,刚一靠近就感受到了广浩波身上的冷气,连呼吸都是凉的,楚芮把羽绒服裹到广浩波身上,给他穿好拉好拉链。
“怎么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也不接,”楚芮又握着他的手搓了搓,“你是傻吗?不知道找个暖和点儿的地方等我,旁边不就是商场。”
“我怕你……找不着我,”广浩波从楚芮手里抽出手,他着急找小花,又拉了下车门,“你开车,我们快点找,太冷了,天气预报说晚上还有大雪。”
“家里确定没有吗?”楚芮边开车边问。
“没有,我到处都找过了,床底,沙发底,书房,厨房阳台衣柜里,都没找到。”
副驾玻璃窗一直开着,风跟雪花往车里飘,开了暖气也没用,楚芮慢慢开着车,广浩波对着窗外喊小花,但除了几声汽车喇叭跟远远的几声狗叫,什么都没有。
自打楚芮给广浩波戴了戒指,广浩波除了吃糖之外还多了一个习惯,在车里一直在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凉的戒指已经被他转热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