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芮等了一会儿,广浩波还是不动,他站起来,慢慢走到广浩波身后。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上而下笼下来,把他整个人都包在阴影下,广浩波坐在阴影里头皮一阵发麻,两手握成拳头死死攥着,指甲抠在掌心里,手边是楚芮又推过来的笔跟纸。
楚芮抬手在广浩波头发上摸了一把,广浩波身体用力紧绷着,楚芮感觉到广浩波的身体在发抖,弯下腰,从身后抱着他,两手环住广浩波的身体,手掌包住广浩波的两只手。
楚芮一碰他,广浩波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突然就没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扩张着叫嚣着,却又无处可逃,他想推开楚芮,但他已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一身的烟味……”楚芮贴着广浩波的脖子,闭着眼闻了闻,鼻尖在他耳后的皮肤上蹭了下,“昨晚什么时候走的?凌晨?早上?烟味在哪里蹭上去的?我不喜欢你身上现在的味道……”
“楚芮,你放开我……”
广浩波用力扭动了一下身体,想从楚芮的禁锢里逃开,但他一动,攥紧的拳头一下子就松了力,楚芮叹了口气,拿起笔塞进广浩波右手上,又抽了一张白纸放在桌子上。
“你之前的卡片上,想给我写什么?”
广浩波咬着牙不说话,用力蜷着手指,但他的力气不如楚芮的大,整个人都被楚芮困在怀里,手也被他死死握着。
楚芮听不到广浩波说话,自问自答。
“楚芮生日快乐?”
“不只这一句,应该还有别的,楚芮生日快乐,好人一生平安……”
“你不是好人,楚芮,你就是个坏人。”广浩波压着声音低吼了一句,“你就是个坏人……”
楚芮深吸一口气,不管他说了什么,还握着他的手跟笔,“我之前下班回来看到过你练字的草稿纸,上面写满了我的名字,还有别的字,虽然很散乱,但我也能自己组合起来,后面应该还有一句话,后面的是什么?”
广浩波挣不开楚芮的手,呜咽了几声。
楚芮继续说,“楚芮生日快乐,好人一生平安,傻子陪你五年了,第六年我还陪着你……是这句?对吗?”
(三更)
广浩波想说一句话都难,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用了那么多个夜晚才想出来的一句话。
他还记得自己终于想出来的那一刻,心里都是满满涨涨的感觉,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灌满了一样,甜蜜的,满足的,那一刻的心跳都是被软软地包裹着。
他曾经很多次憧憬过他跟楚芮以后的日子,第六年,第七年,第十年……甚至想过跟楚芮一直到老的生活,他们白头发的,互相搀扶着的……
现在,那些他单方面的幻想像是清晨之前野草叶上的露珠,太阳还没出来就已经消失了,不见了。
他之前一笔一笔写出来的话,现在就这么被楚芮赤裸裸地读出来,原来满满当当的感觉已经空了,瘪了。
楚芮握着他的手,在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写,楚,芮,生,日,快……
广浩波终于回过神,手腕一用力,握着笔尖用力在纸上的那几个字上狠狠划了两道横线,因为太用力,笔尖戳破白纸,戳在桌子上,同时他听到喷在耳侧很沉的呼吸。
“没关系,这张纸废了,我们重来。”
楚芮把被广浩波戳破的纸放在一旁,又重新抽了一张白纸铺好,握着广浩波的手重新在纸上写。
这次他只写了两个字就被广浩波画掉了,这次不是两条横线,广浩波在楚芮的名字上胡乱画着圆圈,最后涂成了一团黑墨,看不出来上面的字了才停,白纸早就被他画烂了。
“又坏了,再重来……”楚芮任由他画,直到他停手了才把画烂的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又铺好一张新的白纸。
“第一年有,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都有,第五年不能没有……”
“楚,楚芮……”
广浩波呼吸一抽一抽的,额前发丝上的汗珠跟眼眶里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在白纸上,不算厚的白纸很快洇出一团团湿湿的痕迹,“你到底,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小,更多的是喉咙里挤出来的气音。
楚芮松开握着广浩波的手,那支笔往桌边滚了滚,掉在地上。
楚芮还是揽着广浩波的肩膀,抽出两张纸巾给他擦脸上的眼泪,跟头顶的汗,但他怎么擦都擦不完。
“楚,楚芮,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我只想,跟你离婚……”
“别哭,你连路都记不住,别人只会欺负你,离了婚,你还能去哪儿?”楚芮还在给他擦眼泪,“你现在是不冷静的,我觉得你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才行,我等你慢慢打消离婚的念头。”
桌子上的纸已经被眼泪浸透了,广浩波动了动胳膊甩开楚芮的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转过身,没管脸上不受控制的眼泪,无力地望着楚芮。
他强迫自己去看楚芮的眼睛,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起楚芮以前的冷漠眼神,他张着嘴慢慢呼吸几下。
楚芮以为广浩波妥协了,抬手,又想给他擦脸,广浩波用力推了一把楚芮,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这几个小时里憋着的,好像从深渊里聚集起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把楚芮推倒了。
楚芮没想到广浩波的力气突然变得这么大,一个没准备,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两步,侧腰撞在身后的吧台一角,眼前一黑,狼狈地坐在了地板上。
广浩波的手在桌子上用力抓了一把,把他刚刚哭湿的白纸揉成一团,“楚芮,你又,骗我,你又骗我……”
他没管坐在地上的楚芮,迈开腿想走,但刚迈出脚的那一步还没踩实,胳膊被用力一拽,摇摇晃晃跌在楚芮身上。
广浩波头顶一阵旋转,还没反应过来,楚芮翻身压在他身上,用力钳着他的手跟腿,压得他一下也动弹不了。
他用力挣扎了几下,但挣不开楚芮的身体,仰面躺在地板上,他觉得自己像是沉在海里,浮浮沉沉,海水总是没过他的脸,他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
广浩波动了动脖子,撞上楚芮的视线。
那是他从没在楚芮眼里见过的情绪,不是冷漠,不是他现在能分辨的敷衍,不是他这么多年都看不懂的深沉,也不是他叫他阿言时候的生动。
现在是灰蒙蒙的,里面包着一团正在高涨的火焰,滚烫的,也让他害怕,感觉他眼里的火要把他烧化一样,更多的是陌生。
他以前全心全身地相信楚芮,现在只能这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的要求很简单,他只想过回以前的生活,哪怕以前自己的时间跟生活是麻木的,毫无新意地一天天重复,可还是比现在强,那时候他不会感觉疼,现在,他连口呼吸都难。
耳朵里风吹一样的背景音,脖子上一阵汹涌的呼吸,热热的,紧接着一道道暗哑的声音涌进耳朵里。
“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
“小波,你乖一下……”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真的是长长啊,求海星求海星求海星QAQ……谢谢谢谢……
第39章 监控录像在哪儿?
“抱歉梁医生,下午的约诊我们去不了了。”
“怎么了?是广先生出什么事了吗?”梁文成电话那头问。
“他,身体有点儿不舒服,”楚芮坐在床边,擦了擦广浩波额头上的汗,“等他好了,我们再约时间。”
“好的,广先生的治疗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希望他尽快好起来,下次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时间我还不确定。”楚芮说。
“好吧,有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楚芮挂了电话,起身进浴室洗了条热毛巾给广浩波擦脸上的眼泪跟汗。
广浩波弓着背侧躺在床上,手心捂着胃,疼得他死死咬着嘴唇,唇角已经裂开了,有血渗出来。
刚刚他在客厅里被楚芮压着动弹不了,胃里突然一阵绞痛,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差点晕过去。
楚芮已经叫家庭医生来过了,检查之后说他是刺激性胃疼,给他开了点胃药跟止疼药,又说让他好好休息。
医生一走,广浩波不想吃药,楚芮强行给他喂了药,但药效还没起作用。
楚芮收了他的手机,脱了他的衣服,抱着已经脱力的广浩波放进浴缸里洗了个热水澡,擦干净塞进被子里。
“我要,跟你离婚。”广浩波任由楚芮摆弄自己,但嘴里一直不停重复这句话。
广浩波说一遍想离婚,楚芮的脸就黑一分,现在已经黑到底了。
“小波,你需要休息。”楚芮又给他擦了遍脸。
广浩波疼得迷迷糊糊,只喃喃地重复那句离婚的话,重复到睡着了……
楚芮坐在床边,看着他睡着的脸,金色的光线盖在广浩波脸上,把他原来苍白的脸照得更白了,嘴角的血已经干了,那点儿红在白色里太显眼。
广浩波睫毛还是湿的,挂着的泪珠闪着盈盈光点,睡着了也一直皱着眉,楚芮一靠近,广浩波像是能感觉到,眉头又用力挤在一起,鼻子里闷闷地哼一声,喉咙里抽噎几声,愤怒的,想远离他。
楚芮等他彻底睡沉了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捋了捋他头顶汗湿的头发,无神地看着他,只能感觉到流淌在指尖的温度跟棱角。
楚芮在床头从正午一直坐到日暮西落,等他意识到太阳都快落下去的时候,一阵从来没有过的疲惫占满了他全身,那阵疲惫还裹着从没有过的失落跟慌乱,他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晃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床上,手指撑着床沿,站稳后又低头在广浩波额头上吻了下。
出了卧室,楚芮开始收拾地板上被他撕破的衣服,他的衣服,也有广浩波的。
上午,他差一点就失控了。
除了衣服,餐桌角的地板上还落了一张薄薄的卡片,楚芮眼睛一亮,以为是生日卡片,刚捡起来,眼里的那点亮度又灭了,不是生日卡片,是房卡。
通运旅馆,321,房卡角上还有一个圆孔,上面挂着一把老旧的金属钥匙。
广浩波刚刚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他没带行李箱回来,昨晚他应该就住在这家旅馆里。
楚芮一个电话把张嫂叫来了,走之前交代她广浩波胃疼,让他看好广浩波,自己拿着房卡跟钥匙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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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馆在老城区,位置偏僻,头顶的招牌颜色已经褪得差不多了。
楚芮进门,一楼吧台后的年轻人戴着耳机,嘴里哼着歌,看他进来,摘了一个耳机大声问他是不是开房。
“找人……”楚芮没停,直奔楼梯口快步上了三楼。
顺着走廊,看着房门上的号码一直走到头才看到321,走近的时候他放轻了脚步,321的房门开着。
房门开了一条小缝,里面有脚步声,楚芮以为是保洁员,直接推门进去。
不是保洁员,一个男人蹲在电视柜旁边,手里拿着螺丝刀跟黑色胶布,正在摆弄电视柜上的东西。
“你在干什么?”楚芮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他。
男人没想到有人会进来,楚芮突然出声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叼的烟头也掉了,落在手背上烫得他嗷嗷叫了几嗓子。
他交代过楼下的收银员,如果那个傻傻的房客回来了就打电话告诉他。
进来的不是那个房客,男人又连滚带爬站起来,吹了吹手背,拿着螺丝刀指着楚芮,“你谁啊?你怎么进来的?”
楚芮没回答他,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蹲在这儿在干什么?”
楚芮脸色太黑,比老板高出一整个头,一手揣在裤子口袋里,从穿着到气质,旅馆老板能看出他不简单,放下螺丝刀,音调也降下来了,“我在,修电视,你走错房间了吧。”
楚芮没理他,弯下腰拿起电视柜上的机顶盒翻来覆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又把机顶盒放下了,刚刚男人摆弄的不是机顶盒,是机顶盒后面的电线。
机顶盒后面的墙上有一个小洞,旁边用胶带固定着一堆乱糟糟缠在一起的电线,中间还翘着一个圆形金属,金属头正对着床头方向,金属头亮着,冒着红光。
老板看楚芮一直盯着墙看,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看够了没有,我自己家的旅馆,我修个电视也不行吗?赶紧走,赶紧走……”
他说着,伸手想去扯电线中间发红光的东西,但他手还没碰到就被楚芮掐住了手腕,楚芮一用力,直接把男人掀翻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