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了口唾沫:“对。”
“你刚好碰到她们?”他又问。
我心里的田鼠瑟瑟发抖。
“……嗯。”
他停下来,看了眼我身后:“这间包厢吗?”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包厢门口。
“对对对,就这间!”我连忙替他们开门。
贺南鸢擦着我进了里头,没发脾气没翻脸,瞧着似乎是接受了我的说辞。
幸运满分,逃过一劫!
关门前,我双手合十,悄悄向天拜了两拜,感谢它今天的保佑。
饭吃得还算舒心,就是左勇对我们几个夏人始终心有戒备,说的话粗听还行,细听全是刺。
比如说到那次我作弊被抓,领完处分当天晚上,在水房正好碰见贺南鸢。对于自己白白背锅,我实在气不过,就拦下他问他到底几个意思。
我觉得那是友好沟通,左勇非说我寻衅滋事。
我那会儿就跟贺南鸢说了两句话,第一句问他什么意思,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他回我:“不好意思,不知道这是你们夏人的习俗,在我们层禄,不会有人用这种方式获得成绩。靠欺诈得来的东西,死后都是要在地狱里加倍还的。”
第二句我问他咒谁呢。
他说:“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都被气笑了,伸出一根手指指他:“你……”
才说一个字,他后面就冲上来一个层禄人,问我想干什么。不等我回答,我后头又冲上来一个郭家轩,让他动一个试试。然后不知怎么搞的,两边人越来越多,声势越来越浩大,最后我被挤到了水房外。
老实说,我确实迷茫了一阵,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迅速去楼下找了宿管阿姨。阿姨又找来值班老师,带着保安浩浩荡荡冲进水房,驱赶众人,才将这场冲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到底谁寻衅滋事?又是谁默默维护了两族和平?这件事里,贺南鸢能说他没有一点点责任?一点点都没吗??
第10章 我才不会让他如意
“我对你们的文化还挺好奇的,你们是有自己的信仰是吗?”
攒这场饭局,本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面对左勇的睁眼说瞎话,我也没想多跟他掰扯,很快将话头引给了莫雅。
“嗯,我们的神是沧澜雪山上的山君€€€€九色鹿。”莫雅看向贺南鸢,向我们介绍层禄的服饰,“我们正式场合穿的就是高一开学时穿的那种,是黑色的。贺南鸢和左勇现在穿的是我们的常服,但不管哪种衣服,一般领口和袖口都会有九种颜色的条纹,代表吉祥平安。”
随后她又说了九色鹿与他们先祖的故事。
相传几千年前,层禄的先祖因饱受战乱之苦,举全族逃到了山南一带。结果遇到大雾,迷失在了山间。一群人苦寻不到下山的路,眼看粮水就要耗尽,绝望之际,突然前方出现了一抹巨大的身影。
众人皆惊,正要举兵器相迎,那巨物越走越近,显出形貌,竟然是一只犄角洁白如雪,身披九色的巨大山鹿。
层禄先祖知道此鹿必定不凡,当即命族人放下武器,自己则恭敬地匍匐于地,恳求神鹿相助。
神鹿温和地看着他,缓缓转身走了,走几步又回头看他,像是要他跟上。先祖立马带族人追了上去,走了约莫两个时辰,穿过浓雾,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平地。那里土地肥沃,有水源,有果树,不见野兽。至此,层禄人在那里定居下来,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
为了不让后人忘记九色鹿的恩情,他们建立神庙,代代供奉。而九色鹿也感念层禄人心诚,认可了这些信徒。€€在族人中选择一人作为自己的聆听者,赋予他降下神谕的职责,消灾赐福的能力,这个人就是“言官”。
言官居住在神庙中,终身侍奉山君,是层禄最受人尊敬的存在。
“那言官能娶媳妇吗?”郭家轩可能是昨晚没吃饱,今天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他又添了一碗饭,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减肥这档事。
“言官不能娶妻生子的,他是神的妻子、丈夫和仆人,是要一生奉献给山君的。他不属于我们,只属于神。”索吉道。
那不就是个出家人吗?
“你们可能不知道,贺南鸢的舅舅就是咱们现在的言官,市里领导还专门到厝岩崧见过他,咱们来这儿读书也是他敲定的。”说起言官,左勇那些尖酸刻薄一下子全收起来了,眼角眉梢都透着尊敬与向往。
与他相比,贺南鸢要平静得多,甚至……我觉得他对这个话题有点排斥。
“这么厉害。”我盯着对面好似事不关己的贺南鸢,问,“那言官是怎么传承的?血缘?贺同学以后不会要成为言官吧?”
“不是,他不能当言官的!”
我一愣,看向莫雅。或者说,餐桌上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莫雅。
她的语气太急切,否认得也很生硬,就好像不希望贺南鸢与言官这个职业扯上任何关系。
气氛莫名一冷,索吉与左勇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不,不是!”莫雅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慌忙补救道,“我意思是,我们族选言官,是严格按照仪轨的。一旦言官继任,就会在全族不超过三岁的孩子里选自己的养子。那些孩子的名字会经过掣签选拔€€€€所有的名字做成签条丢进一个银壶中,摇晃九下,最后倒转壶口掉出来的那个就是山君认可的下一任言官。”
“三岁?那么小,家里人能舍得?”要是我三岁就被选去当和尚,不说我妈,估计米大友都不能答应。
“这是荣耀的事,为什么不舍得?又不是再也看不到了。”面对我不解的提问,莫雅似乎也觉得很奇怪。
不舍得还有为什么?
我张了张嘴,就像被人问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一样,有些懵。
“呃……自己生的孩子突然被别人抱走,成为别人的养子,怎么样都会难受的吧?就像你们离开父母来柑县读书,虽然寒暑假也能回去,但平时难道就不想家吗?”
莫雅仿佛第一次思考这样的问题,陷入了沉默。
“做了言官,就没有家族的概念,他只是迦陵频迦,层禄的传音鸟。”这时,一直没有参与这个话题的贺南鸢突然接茬,“他没有选择。”
我看着他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熟悉的嘲讽。
其他三个层禄人纷纷禁声,似乎有些忌讳这个话题。
郭家轩看出气氛不大对,咳了声,转移了话题:“我们等会儿吃好饭去哪儿玩啊?”
高淼马上接嘴:“附近有家台球店,能边打台球边玩桌游,咱们可以一部分人玩桌游,一部分人玩台球,轮换着来。”
“输了有惩罚没?”方晓烈一提玩的就来了精神,“咱们等会儿去超市买点酸甜苦辣的调料,再买几个一次性杯子,谁输了,就把混的调料喝了,怎么样?”
我下意识询问贺南鸢的意思:“怎么样,你们一起去吧,反正回学校也没事做。”
“你们去吗?”贺南鸢又去问莫雅她们。
莫雅没意见:“好呀。”
于是,结完账,高淼与方晓烈去超市买惩罚道具,我们其余六个人则浩浩荡荡从鸡公煲转移到了台球店。
台球店老板是个挺潮的大叔,说他以前开桌游店没生意,所有就把招牌一改,搬了几台台球桌过来,生意果然就来了。
“我这啥桌游都有,你们随便挑。”老板道。
我顾及层禄几个人应该没玩过什么桌游,纯纯新手,就问老板有没有新手友好的桌游,老板直接丢给我们一个盒子。
“《UNO》,经典纸牌游戏,每人先拿七张牌,剩下牌放中间,先翻开最上面那张,现在是黄2是吧,那你们就看手上有没有同颜色的,或者同样数字的,一直出一直出,直到你们其中一个人把牌出完就获胜了。”老板讲解着规则,“很简单吧?”
老板建议我们分成两组,这样对打会比较有竞技乐趣。
贺南鸢似乎对桌游没什么兴趣,独自走到了台球桌旁,拿起球杆观察。莫雅一开始还帮着理牌,后来也去了台球桌那边。
“高淼他们回来你们先五个人熟悉下流程,玩两局试试,我去那边先玩会儿桌球。”说着我起身也往台球桌走去。
比其他我可能比不过贺南鸢,但桌球,我可是专业的。小时候有段时间我特别沉迷斯诺克,追着各种比赛看,甚至还吵着买了张球桌摆在家里,没事就练没事就练。虽然有几年没碰了,但跟这些菜鸟比,我怎么也是王者级别。
我走到莫雅身边,故意想装下逼:“想玩这个?要不我先给你示范一下?”
莫雅看到我过来了,忙将手里的球杆给我:“不不不,我不会的,你玩好了。”
“玩着玩着就会了。”
我绕着桌子走了半圈,走到白球那端,见贺南鸢杵着球杆站在一边,用巧粉擦了擦杆头,含着点挑衅地问他:“会吗?”
贺南鸢微微一笑:“玩着玩着就会了。”
呵,it’s show time!看我打得你屁滚尿流。
我内心冷笑着伏下身,一杆打散场上所有的球。
“身体要这么弯下来,左手这样架住这根杆子,右手往后拉,然后用力……”我一杆接着一杆,不停击球入袋,“咱们就不搞那些花式了,按最简单的来,像我现在选实色球打了,那另一个就只能打半色球。8号黑球是最后才能打的,谁打进去谁违规,另一个人可以把白球放在任何地方击球。”
莫雅都看呆了:“你好厉害啊。”
我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得太明显,走到莫雅面前趁着用巧粉擦杆头的功夫,谦虚道:“还好吧,我其实也没怎么练过,单纯天赋比较高。”说着我再次伏下身,瞄准白球一推球杆。
白球击中蓝2,朝我预想的方向旋转着飞去,就在我走向下一个击球点时,篮2撞到桌沿,把一旁的黑8撞进了袋里。
我内心扼腕,场上实色球一共还剩三颗,要是全打进去了,我这逼可就装完美了,可惜可惜。
不过还好,贺南鸢这货估计等会儿连球都碰不到,我装模作样安慰他几句,再赢下这一局,一样能刷莫雅好感。
“接下来,我是不是能把白球随便放在哪儿?”贺南鸢拿起白球问。
“对。”我没好气地掏出黑球,放回原位。
贺南鸢选了个位置,放下白球,随后伏身作击球状。
“等等,你姿势不对。”他动作其实还挺标准,但我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鸡蛋里挑骨头的机会的,说罢走到他身边,按着他的背将他更往下压了压,同时弯下腰调整了下他撑杆的那只手。
“手再立起来点……”我拍了拍贺南鸢的肩,直起身,欣慰道,“这样就对了。”
贺南鸢没有回话,直接用力击出一杆,顺利击中一颗半色球。那球呈直线冲进球袋,快得像一抹闪电。
“进了!”莫雅欢呼起来,“恰骨,你的天赋也好高。”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努力牵起唇角:“确实,这球不错。”
本以为只是贺南鸢新手加成撞了狗屎运,结果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就跟开了挂一样,接下来的几杆一颗球一颗球接着进袋,简直停不下来。
“你以前玩过?”我存着些怀疑。
贺南鸢摆好姿势,闻言抬头看向我:“没有。”尾音还没落下,一杆送出,已经是击球入袋了。
靠,他是什么埋没在小乡村的桌球天才吗?这要是漫画,按照套路,老板马上要痛哭流涕过来问他想不想学桌球了。
还剩两个球时,贺南鸢总算出现一次失误,没再进球。我抓住这次机会,将自己剩余的实色球全部打入袋中。最后虽然也是赢了,但总觉得缺少那么点意思。不够爽。
第二局,我让莫雅上手,自己则在边上指导她。如果说贺南鸢是天才选手,那莫雅……只能说是庸才了。
贺南鸢也是的,对个女孩子这么狠,打得莫雅丝毫没有还手之力,总是没几杆就毫无悬念地输了,游戏体验基本为零。搞得她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红着眼圈把球杆还给我,说自己想玩桌游去了。
望着她失落的背影,我蹙眉质问贺南鸢:“你就不能让让她吗?”
贺南鸢摆着球,闻言动作一顿,直起身问我:“为什么要让?”
他这语气,简直跟方才莫雅问我“为什么会不舍得”时一模一样,理所当然得要死。
“因为她是女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