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雾仰头看惨白的天花板,领口往上一截脖颈拉直,脆弱而无比坚韧:“不记得具体时间了。好像没多久又好像很久,那时候每天不像现在这么快,每天过得很慢很长,能做很多事。”
晏为炽试图去领会陈雾所说的,却无法感受。他小时候回首城后的时光都是加快加密的,枯燥无味一马平川毫无波澜。
就连有段时间频率高到接近日常的绑架都没留下什么痕迹。
真正有意义的是去春桂以后过上的另一种生活,脱离框架的随心所欲,抽烟跟脏话都是去了那里才学会的,也不用特地学,周围全是,自然就会了。
但还是无聊。打架,喝酒,飙车,打球,兼职都无聊。
直到再次遇见眼前人。
不过时间流失的速度慢是慢了,却谈不上陈雾说的那样长。
到底不是一个成长环境。
“当有次我把一株养得肥肥胖胖的也没被取走,我就知道他们够了,不要了。”陈雾扶着晏为炽慢慢坐回床上,“我是又过了不少日子才在一个破损的医书上看到那株药材的记载。开始重新繁衍,尝试着用给季明川。”
晏为炽思绪回笼,他扯动唇角:“这么说,季明川运气可真好。”
“他们不是为了季明川,是我遇到那页医书,才让季明川赶上了,缺哪个都不可能。”陈雾屈腿,用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拉了拉一圈白袜筒,“人生就是这个样子,很戏剧。”
晏为炽在手机上翻开那两张图片:“这是拍卖场的竞拍品,你看看,是不是你种的?”
这是他的一个猜测。
晏为炽滑动屏幕,将干透了的跟新鲜的植株来回切换。
“把干药材放大一点。”陈雾用手在虚空对着切割痕比划,他的表情十分震惊,“是我种的……我自己的手法不会错……”
他不敢置信地说:“这还是我早一批种的,技术不怎么好,瘦巴巴的。”
“卖了啊。”陈雾喃喃自语,“他们拿来卖的。我还以为是他们家里有人生病要呢。”
晏为炽不禁失笑,查货源,货源就在自己身边,他息屏,把手机丢到床上:“按照惯例,竞拍品会有卖方提供的详细信息,死物是制作细节,活物是生长过程。”
“模拟的吧。”陈雾静静坐了会,“原来是卖的,这也算是解了我很多年的疑惑了,”他嘀嘀咕咕,“可是他们为什么找上我呢,切植皮保持药液纯精的方法还是跟师傅学的。”
晏为炽闻言眼底闪过难明之色,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阿炽?”陈雾奇怪地喊了他一声。
晏为炽走到靠墙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硬朗的背肌不知何时变得僵硬。
幕后之人,也就是卖方知道陈雾有能将珍稀药材繁衍出来的可能,必定是接触过或者认识他的师傅。
四年才拿出一株竞拍,不像是为了利益。
几个信息点堆积在一起,晏为炽的脑中几乎有了答案,他的呼吸哽了哽,双手抱头埋在臂弯里:“操。”
陈雾担忧地提了提音量:“阿炽,你怎么生气了。”
“不是气你。”晏为炽又爆了几句粗口,“可能,我是说可能,妈得,可能我,”
可能什么?
陈雾穿着拖鞋走过去。
晏为炽牵起他的手盖住自己面部,查清楚了,确认了,会给你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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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川没有再以那种阴间方式出现在陈雾的电脑上,似乎真的放弃了。
这看似是平静无波的水面,水下不知道有什么.
陈雾在医院好好复建,专家们评估他的二次复查,判定他能出行了以后,他就回了首城,私家车坐了一个多小时便上了飞机,路上没怎么奔波劳累。
晏为炽过不了多久就要返英国,他鞋没换就教陈雾查看家里升级的安保。
“要及时更新。”晏为炽再三强调。
陈雾说他知道。
“你那笔电的防火墙,我已经找人加了几层。”晏为炽把背包和路上买的鲜花拿去客厅,“下次别听他废话。”
陈雾边走边看家里的卫生,在医院躺多了不舒服想做点家务:“我也是烦的。”
晏为炽要爽死。
陈雾往洗手间去,关门前喊了一句:“阿炽,黄遇可能知道我种的是拍卖场的七千万。因为我去齐县实践那阵子,他给我打电话,说了些古怪的话。”
晏为炽查姜禧的时候查到了发小:“没事,他不会说的。”
虽然相信发小,还是在微信上警告了句。
黄遇在未婚妻家里吃饭,他偷偷看信息,人都懵了,什么情况,炽哥咋知道的啊。
“卧槽。”黄遇没忍住来了声,他的手抖动,筷子上的菜掉了下来。
桌上的覃家一众纷纷露出不适的表情,这年轻人怎么能做出这么没教养的事,离开首城的三年究竟染了多少坏习惯,回来两年多了都没改掉。
黄遇没注意到氛围的变化,他完全沉浸在炽哥带来的突发状况里。
覃小姐起身,劲瘦而细长的手碰了碰黄遇的袖口。
黄遇抬头:“怎么不吃了?”
覃小姐细细捕捉他的情绪,查看他有没有不高兴,而他顶着长英俊多金的脸,无害的眼神。
“我们去外面吃。” 覃小姐温声道。
黄遇挑眉:“ok。”
“各位慢吃。”他拿了外套,搂着未婚妻离开。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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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雾收到了黄遇的信息,来试探他的。
黄遇:【你乞丐花瓶里的,七千万一株。】
陈雾:【是的吧。】
黄遇没回了。
陈雾翻了翻日历打给村长:“我下个月底回去。周五课少,请个假,算上周六周日。”
村长的身子骨好得差不多了,他正愁树苗放不了多久,就接到了小雾定下来的日期,立马就不愁了。
陈雾转去厨房: “你找一些信得过的老工人,把我家翻新一下。”
村长惊讶不已,那老屋前段时间才让明川修补好,小雾就要推了翻新,这……
“成,我明儿就找!”村长答应道,“每天包一顿饭,就在我家吃。”
“工钱我回去结,你帮着把把关,按照你们那样的弄就好。“陈雾发现米吃光了,他去叫晏为炽拆一袋新的。
村长忙应下来,村里也就老季家还是原来的样子,其他家早重新搞过了。
为的是让儿女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来能舒坦些,家门前的稻床都刷了层水泥,栽了城里买的花,有的更是在门上按了密码锁,高科技。
就连他家也装了太阳能跟锅。
“你回来的时候估计没翻新好,”村长说,“干脆住我那吧。”
陈雾朝卧室的方向走:“我会带朋友回去。”
“好好好,你大妈做了新被子给你,正好你们回来盖,走的时候捎上。”村长激动坏了,打算挂了电话就骑上小电炉去镇上买鞭炮。
“我带回去的不是女孩子,是男的。”陈雾说。
村长的心情顿时哐一下坠地:“啊?男的啊?真的就是朋友啊?”
陈雾微微笑:“不是,是我的男朋友。”
村长感觉自己在坐所谓的过山车,呼啦上去,呼啦下去,男,男,男朋友?
小雾找的是男朋友?
村长啪嗒抽了一口旱烟,他和大家伙一样盼着小雾谈个善良会疼人的媳妇,生一对儿女,过上小康生活。
这怎么就找了一个男朋友呢。
村长拿着烟杆在鞋底敲了敲,想到小雾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也成,男朋友就男朋友吧,是个人就好。
村长重新打起精神:“那我先跟大家伙打个招呼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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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雾的石膏一拆,晏为炽就匆匆忙忙地返程,他下个月底要回来陪陈雾去老家。
在那之前就没办法回国了。
陈雾回学校上课,同学们都对他投以劫后余生的关怀,没有戴柯。他问了一个室友。
“戴柯这周就回来过一次。”室友哗啦哗啦翻书,“不用管他,最近他经常一出去就是几天。”
陈雾说:“可是他给我传讲课的视频……”
“让别人帮录的呗。”室友笑,“给钱就可以了,他会赚钱。”
意有所指,嘲讽之意明显。
陈雾没再与室友交流,他安静地上完了课回到宿舍。
戴柯的床铺在他隔壁,跟他头对着头,没少在晚上拉着他看屠夫系列电影,嘴里翻来覆去地念着“刺激”。
陈雾拿着自己的洗脸盆去水池接水,一直打不通的戴柯找他了,那头的嘈杂像是要从电流里传过来。
戴柯大着舌头:“陈雾,你回校啦,伤好啦!”
“你在酒吧吗?”陈雾关掉水龙头。
“什么酒吧,不是酒吧,我在酒店。”戴柯哼哼唧唧,“我一个人不知道吃什么,就随便选了家酒店,随便选了一对办酒的新人,拿五百包了个红包,装一方的朋友进来喝酒了。”
陈雾:“……哪个酒店?”
戴柯说了地址:“陈雾,你是不是要来接我啊?”
幼儿园被落下的小朋友,别人都被爸爸妈妈接回家了,只有他没人接。
“为了感谢你一直给我传视频。”陈雾说,“你在那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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