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了,两边都静得过了头,也无人开口。
晏为炽的后背渗出一滴冷汗,他的喉咙抽了抽:“祖宗,我现在就订机票返程。”
“啊……”陈雾不解地说,“为什么啊。”
晏为炽的嗓音干涩中饱含紧张:“我觉得你想尽快见到我。”
陈雾说:“你不是才到那边吗,好好工作吧。”
晏为炽的太阳穴狂跳,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能不能别烦我”。
他艰难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我哪还有心思工作。”
“不要闹了,我陪潜潜参加商宴,她穿高跟鞋走不好路,被人推进泳池了,现在她要双倍讨回来,我得在边上看着她点。”陈雾在休息室,“你认真工作,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
晏为炽盯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要盯出一个窟窿。
通话才一分多钟,史上最短。
而且,
而且陈雾没有叫他“阿炽”,一声都没有叫。
晏为炽面色沉定地收起手机,可以理解,陈雾应该生他的气,应该有个时间缓冲再消化掉。
这不影响陈雾爱他。
对,陈雾肯定还是爱他的。
就怕季明川添油加醋或者颠倒黑白,反扑挑拨离间。
真他妈烦。
不久前,晏为炽才告诉陈雾,某些东西,他问了自己就说。如果他不问,那自己是不会主动塞给他的。
如今陈雾是肯定会问的了。
只要陈雾问了,他就全盘托出。
譬如利用晏家个别派系的贪婪混淆视线寻求一隅平顺,在现实之下走进现实,如何牵引季明川背后的势力,抛出诱饵引蛇出洞,布局制造虚假盛世,抄底清除晏氏的最后几支顽固派系,又譬如狗咬狗的计划诸如此类,以及晏庭生更早时期的某些所作所为……那些污浊事。
晏为炽眯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一口接一口,深深地抽着烟,浑身笼罩着狠戾的低气压。
“少爷,现在就订返程票吗?”乔秘紧着神经询问。
晏为炽掐灭烟火:“行程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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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回来那天,晏为炽跟陈雾撒谎说他的工作临时变动,要飞最后一班,让陈雾别等他,自己先睡。
晏为炽在楼下吃掉了大半袋薄荷糖才压制住汹涌的烟瘾。
凌晨两点多,他带着一堆蚊子包和浓厚的薄荷清凉味道,偷偷摸摸地打开了家门。
就在那一瞬间,视野里的黑暗徒然撞上一片明亮。
陈雾站在过道的壁灯前。
晏为炽手里那只快被他蹭掉皮的打火机掉了下来,他后退几步靠墙而立,六神无主地抚着心口:“果然是在等着跟我算账。”
只是出来倒水喝的陈雾:“……”
第88章
再过一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中厨房里有清洗的水声, 晏为炽坐在餐桌前,眼皮底下是一盘饺子,热气漫上他的眼, 熏到了他出差期间高强度工作疲劳至极的心脏, 和他热切盼归的灵魂。
晏为炽双手遮住略显沧桑的面部, 风尘仆仆地飞回来,在楼下卑微焦虑地从上半夜熬到了下半夜, 熬不住了小心进家门,做贼似的不敢发出大点的声响。
以为要面对的跟实际面对的,有着天壤之别。
厨房的水声里多了一道喊声:“阿炽, 你吃没吃啊?”
“嗯, 吃, 再吃。”晏为炽放下手, 嗓音嘶哑,眼眶热热的,他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 蘸€€€€
碟子有三个格,分别放了醋,酱油, 白糖。
晏为炽被大量薄荷糖刺激得发疼的喉头又哽上了。
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过了二十,是不是都这么容易被触动到。
在人间烟火的面香里, 小晏董对着盘素菜饺子写诗谱曲,世界春意盎然繁花万千。
“你怎么没吃?”
背后冷不同地响起声音。
晏为炽整个人一抖:“饺子进眼睛里了。”
窒息了。
操。
我刚才在说什么?
我不会是出差出傻了吧?
晏为炽浑身发麻地掀桌布,看样子是在找地方钻进去。
陈雾默默地看着他。
就在晏为炽准备破罐子破摔地摆烂时, 陈雾却像是没听清, 他把要被晏为炽掀起来的桌布按回去:“快吃吧。”
晏为炽顿了顿,苦笑着侧过身, 抱住陈雾的腰把脑袋埋进他怀里:“老婆,我心慌吃不下。”
陈雾要摘眼镜擦花掉的镜片,顿了顿摸上晏为炽的头发,听他委屈地诉苦:“求你别春风细雨温柔小刀,你砍狠点手起刀落,让我尽快投胎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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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盘饺子渐渐从滚烫放到温热。
陈雾拍拍抱着他不放的男朋友:“说什么呢,我拿刀是为了给你切小葱花的。”
以幽默融入到了微妙的沉闷中,满是生活的气息。
晏为炽顺着杆子往上窜:“你只在我飞到那边的时候给我打过电话。”
陈雾捞了捞晏为炽的衬衫领子,检查他惨不忍睹的脖子:“我有自己的事。”
话锋一转,“你不也没有打给我。”
晏为炽低低蹦出一句:“我哪敢烦你。”
很多次都停在拨电话的页面上,怕打过去情绪化。
不打又乱想。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太他妈要命了。
身前的T恤被蹭得紧贴皮肤,若有似无的气息一下一下地喷了上来,陈雾有点痒,他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阿炽,我数到三,你再不吃,我就把饺子端给豆豆。”
趴在墙边的黄狗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就摇着尾巴。
“汪汪!”“汪汪汪!”
似是在说,我吃,我来了。
晏为炽:“……”
他顿时从陈雾怀里离开,坐回去将那盘冷落到现在的饺子端到自己面前,低头快速吃了起来。
嗓子是真的疼,嘶嘶的抽凉风。
晏为炽咽下了一个饺子,一股难闻又熟悉的味道向他扑来,他侧了侧脑袋,看到陈雾手里拿着一盒自制的药膏。
“这是给我用吗?”
颇有点小心翼翼期待的意味。
“不是,”陈雾在他愣怔的眼神里说,“我吃的。”
晏为炽的唇角一抽。他低头继续吃饺子:“我还没洗澡,擦了就白费了。”
“没事,我加了两种药,比以前的更好用,”陈雾直接上手挖了一小坨黑色药膏,涂在晏为炽的左耳骨上,“你洗澡的时候应该已经吸收好了。”
药膏刚涂上去没什么感觉,随着慢慢的揉搓就热了起来。晏为炽整只耳朵都开始发红,陈雾不但给他煮饺子,放了三种蘸料,还给他的蚊子包擦药膏,是不是已经消化完了。
晏为炽紧绷着的神经末梢有所松散,他不动声色地把桌底下的一条腿拿出来,拖鞋碰了碰陈雾的:“我其实是最早的航班。”
陈雾手上涂药的动作没有停:“看出来了,喂饱了整个公馆的蚊子。”
“……”晏为炽本来对蚊子包没多大知觉,陈雾一说,他就觉得露在外面的皮肤哪都痛痒难耐,下一秒就把衬衫扣子从上解到下,直接脱下衬衫丢在一旁的椅子上面。
“我还吃了很多薄荷糖。”
“我忍着不抽烟,忍得很遭罪,因为我当时的状态,开个头就收不住了,一包烟打底。”
灯光下,年轻男人精壮的上半身好似涂了层柔和的色泽,两条修长的手臂上面有许多红点。
胸膛阔且厚,走势上宽下窄的线条紧实漂亮到近乎完美充满食欲,一路流畅清晰地延申进西裤的裤腰里。
吞咽的时候,喉结滑动,脖颈前后都是红点。
“那我到家的时候,衣服上都是烟味,你又不高兴。”他说着,后颈因为低头的动作垂下来,卷卷的金色发尾显得有点乖。
刚刚大学毕业,意气风发的年纪。
陈雾笑了笑:“我这么容易不高兴啊。”
没等晏为炽说什么,陈雾就去到他另一边,继续给他涂药:“你都想什么了。”
晏为炽叹息:“不就是想你。”
陈雾说:“想我会把饺子吃出死刑犯最后一顿饭的感觉?
晏为炽皱眉反驳:“怎么是死刑犯,不能吧,我顶多就是小错。”
陈雾扳他的下颚,一点药膏抹在他眼角:“那你慌什么。”
晏为炽:“……”
怎么回事,智商频频掉线,我还是吃我的饺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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