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粗的蜡烛,约莫手腕那么粗。
起初燕岁以为这是某种传教的方式,譬如通过兜售蜡烛来建设教会。又或者以此来向人们传输,是上帝说要有光如何如何。
结果是这片街区今晚停电。
“我还想今晚画画来着。”燕岁端着蜡烛。
景燃看了他一眼,“放桌上去。”
“我们只有两根蜡烛,怎么办。”
这间民宿没有壁炉,而且很快他们发现,这个小房子靠电取暖,墙上的是电暖器。
北极圈城市停止供暖,无疑是要命的。
燕岁这十年走南闯北是没错,但他是富游那一挂的,住酒店都会挑个自己有独立供电系统的那种。所以他的走南闯北是走在云端上。€€€€整理
景燃走南闯北,用的是腿,和车轮。
他锁好所有门窗后,把这个小民宿里的所有被褥、棉被、羽绒、鹅绒被全都翻了出来。然后和燕岁一起,把小卧室里的床推到墙边,又拿来了所有抱枕。
景燃说:“前两年,有次在羌塘也是这样,有场拉力赛。那会儿我们的帐篷里用锅炉取暖,结果那锅炉有一个坏了,堵死了,怎么都捅不开,没办法,我们把锅炉能用的那个帐篷给女生们睡,然后四个男的去车上睡。”
“羌塘冬天冷吗?”燕岁在蜡烛后面眨巴眼睛。
景燃先怔愣了片刻,然后才说:“零下三十几度,见过白毛风吗?”
燕岁就摇头,蜡烛的光亮在他两个半边脸蛋上来回印了两下。
“然后呢?”燕岁对他的世界很好奇。
景燃把从客厅抱来的抱枕立着靠在床沿抵着墙的地方,不多时便顺着床边摆了一排,接着说:“我们就带着棉被,棉衣,枕头,总之就是所有含棉花的东西,还有女生们的枕头,去了车里。”
“四个人睡一辆车里啊?”燕岁讶然。
景燃嗯了声,把另外抱出来的垫褥铺上,棉被展开,一部分挂在抱枕墙上,让它们更厚实,“我们为了不让自己被闷死,也不被冷死,把天窗开了个小缝,然后把棉被、褥子、枕头,全部想办法围着车厢内部贴了一圈,就这么过了一夜。”
这经历是燕岁毕生没有过的,他听得津津有味,边听着景燃凄苦的往事,边看着景燃干活。
“哇哦。”燕岁把另一个蜡烛也点上,坐在床头柜旁边的单人沙发里。
景燃斜乜了他一眼,哼笑一声,继续把另一个卧室的枕头拍蓬松起来,丢在床头,“听着好玩儿吗,我差点冻死在那儿。”
“那你们在车里睡觉,为什么不开空调呢。”燕岁歪头。
景燃搭好床铺后走过去,一根手指点着他太阳穴把他脑袋扶正,“哥哥,那儿是羌塘,脱衣服上床去,挨着墙睡。”
跟筑巢似的,小卧室的床铺着又高又软乎的褥子,两床厚实的棉被,以及四个枕头,还有一排抱枕墙。
如果中间撑根杆儿,顶一床被子,简直就是每个人儿童时期的安全屋。
燕岁迅速脱了外套和裤子钻进去,然后做了大概一秒半的思想挣扎,拍拍旁边,“你也睡这吧。”
景燃外套脱一半,“不然呢,这儿北极圈,你不让我上去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燕岁笑笑,“我怕你不好意思来着。”
“……”景燃调整了一下心态,“我可以死,但不能因为不好意思爬你的床被冻死。”
燕岁连连点头,然后给景燃让位置。
两根蜡烛勇敢地立在床头柜,安全起见,床头柜被挪到房间的另一边。由于这本就是个小床,又添了一排抱枕,位置不是很多,两个人在被窝里挨得很近,手机荧光和蜡烛光是这间卧室唯一的照明。
外面风卷着雪,这一整条街都没有电。
这时候民宿老板才慢吞吞地,在民宿租住的软件里发来消息,提醒他们这一片在今晚会停电。
两层棉被的被窝里,燕岁又往墙根贴了贴,“你别掉下去了,对了,你哥哥呢?那时候和你一起在羌塘吗?”
“在的。”景燃点头。
景燃接着说:“那时候我哥让我挥刀自宫,去跟女生睡帐篷。”
燕岁:“那你不怕我晚上鸟么悄儿的给你一剪子吗?”
景燃盯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还是言了,“出去别说你天津话是我教的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靠谱》by钟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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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天赋不错啊小伙子
北极狼会团在一起取暖, 它们有厚实的皮毛、利爪尖牙,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它们还需要洞穴、食物、水。
当这一切都妥当之后, 它们还需要能够信任的同伴。可能是它们在某天,路过某个房子,透过窗户看见了他们电视屏幕里的一句话€€€€孤狼必死,群狼可活。*
于是,它们好像受到了点化。
极地雪域的狼群, 为了活下去, 而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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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岁先一步醒了过来, 他睡得非常好, 他的左边是抱枕们,右边是景燃,被窝里暖烘烘的。
这是大自然秩序中最原始的取暖方式,将热源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温暖的环。
只不过人类绕不过羞耻心, 这一大早的, 要了命了。燕岁偷偷往后退,但他退无可退, 他被墙和景燃给关了。
那就翻个身吧,只要背对着他, 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然后景燃不知是醒了还是没醒,或许只是感觉到热源在企图离开,于是顺手一捞。
幸运的是, 等到景燃把他捞进怀里的时候, 燕岁已经完成了翻身。
不幸的是, 这样一贴, 他从物理上,感觉到了景燃也……嗯。
那就装睡吧。
燕岁绝望地重新闭上眼。
良久,背后那位终于醒了,因为燕岁明显地感觉到,圈在自己腰上的那条胳膊僵了僵。然后,这条胳膊略有些无所适从的意思,收回去不是,继续圈着,也不太合适……
时间一分一秒,不远处床头柜的蜡烛早就被窗缝的风吹熄,依稀能听见外面马路上有人在铲雪。
被窝里的这份暖意此时开始发烫,这一整夜密不透风积攒的温暖,是足以媲美电热毯的程度。毋庸置疑,景燃用上了所有棉被是正确的,昨夜又是一场整夜的大雪,居民们不得不先把雪铲开一些,让铲雪车好开过来。
而此时,两个人较上劲儿了似的都纹丝不动,直到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眼下是什么情况的时候……
景燃清了清嗓子,假装咳嗽。
燕岁呢,见到台阶立刻踩,“啊,得吃药了。”
从民宿出来,商户们大多关了门不再营业,从今天正式进入圣诞假期,大半个欧洲开始冬眠。
他们的车继续向北。MYDJZL
这一天是平安夜。
全世界每年有数不清的人来罗瓦涅米过圣诞,高速公路上他们就看见不止一辆车的车身上贴着小小的祖国国旗。
“收点油,燕岁,前面风太大了。”景燃说。
事实上那股尴尬的劲儿对燕岁来说还没完全过去,主要是触感太强、冲击太大、被碰到的位置太……
好了别分心,燕岁把那些东西赶出大脑,“怎么收?”
“抬起来一点儿。”景燃说。
“……”燕岁鬼使神差,“把什么抬起来一点儿……”
“油门。”景燃说。
哦,油门啊。
没事了。
景燃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便问,“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不用。”燕岁立刻调整状态,“接下来不停了,直接开到罗瓦涅米吧。”
景燃嗯了声,他知道燕岁想赶在平安夜结束之前抵达圣诞老人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总之就是这么想了,而且笃定。
高速公路上的车灯们连成一条条光带,宛如一道能量条冲上北方,也像蹦上天空的烟花,准备在罗瓦涅米绽开一样。
燕岁已经基本知道了雪地里怎么开车,开出六十多公里后,景燃不再帮他辅助控制方向,只是时不时出声提醒他路面结冻的程度,降低一些车速,留给制动足够的容错距离。
而牧马人的ABS和雪地牵引也非常优秀,总的来说,燕岁还是很享受这个架势过程。
景燃呢,仗着开车必须得十足专注,常常目光飘过去看燕岁。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景燃不受控制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但燕岁真的很帅,翩翩公子的那种,景燃觉得这样的男生最好在江南那柳枝弯弯的河面小桥上,摇着玉骨折扇,怀瑾握瑜,有船过桥洞的时候,船上的姑娘三三两两黏在一块儿嘀咕,桥上那公子姓甚名谁,有无家室。
那似乎才是符合燕岁的桥段。
而不是把他放在冰天雪地、没有阳光的高速公路,一辆越野车的主驾驶里。
虽然这样好像更性感一点。
景燃咳嗽一声让自己恢复理智。
“你不舒服吗?”燕岁赶紧问。
“没有。”景燃摇头,拧开矿泉水喝下一口。
景燃这边刚咽下,便看见前面不远的应急车道有一男一女,女生正朝着后车挥手。其实挺危险的,即使他们站在应急车道线里面,但这种上半身探出到快车道的动作很容易被瞎眼司机刮到。
显然燕岁也看见了他们,“他们怎么了?我们要问问吗?”
这对男女看上去是亚裔,景燃犹豫了片刻,“你减速,打双闪,别熄火,我问问。”
应急车道在右侧,景燃降下一小截窗户,那女生立刻凑过来,能看出她穿的不是很厚,景燃都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她几乎贴到他们的车窗上。
“拜托能不能帮帮我们,我们的车轮胎爆了!”
说的是中文,车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景燃依然说:“你别下车,别熄火,我去看看。”
燕岁想说他也下去,被景燃一个眼神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