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爸。”高畅忍了半天,最后吐了一句话,然后彻底闭嘴安静了下来。
“还有你,最近网上闹得风言风语,像什么样子。”裴宏对裴文杰说,“自己的情人管不住,热搜半天压不下来,被人牵着鼻子走……玩男人玩多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吗?你私下养些小情人我不管,出去丢了裴家的脸面就是不行。你现在已经三十岁,是结婚的年龄了。你妈最近托人介绍了一些合适的姑娘,资料背景都编成了册子,走的时候拿回去看看。”
说话间,施俐莉已起身从身后的餐边柜上拿起一本厚厚的册子,走过来放在裴文杰手边。
“家世背景都跟咱们门当户对,也都适龄未婚。”施俐莉补充道。
“你之前怎么玩,怎么闹,我都不管,放纵你去。”裴宏的训话还在继续,“但是总该结婚的。现在虽然同性婚姻合法了,我还是希望你找一个女性妻子,毕竟你是裴家的长子,裴家总得有后。”
裴文杰安静看他片刻,起身:“我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裴宏笑了一声:“你公司?那个影视公司?”
“幻跃。是的。影视制片。”
“小孩子的把戏,过去就叫梨园,靠戏子卖身段赚钱。”裴宏淡淡道,“这种产业,玩一玩可以,不能当真。政策一变,风向一改,说不好哪天就没了。还是实业比较根基稳健,而且收益巨大。”
*
雨淅沥沥的下着。
帝都的天气跟杭城的仿佛是来自两个不同的半球,已经转冷。
裴文杰拉了拉风衣的领子,挡了些寒风,然后在廊下点着了一支烟。
“父亲也是着急。”
裴文杰回头去看,一直坐在高畅身侧,没有开口说话的姐姐裴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出来。
“医生说他已经有了阿兹海默症的前期征兆。”裴箐说,“他年龄大了,总想乘着自己清醒的时候能抱上孙子。你得体谅一个老人。”
“我为什么要体谅他,这是他大半辈子不做人的报应。”裴文杰回答,“我今天没在餐桌上跟他翻脸已经尽最大涵养了。”
“你不结婚,裴家的产业不会给你一丝一毫。”裴箐说。
“这不是正好?”裴文杰道,“我看姐夫很稀罕裴家的产业,就等着老头子改遗嘱。”
“你明知道我跟高畅没有感情,只是包办婚姻。”裴箐皱眉,“又何必这么说。”
裴文杰安静了片刻:“抱歉,我今天不太冷静。”
“你不用跟我道歉。”裴箐道,“事实上我也是想劝你尽快结婚,无论男女。除非你也想像我一样,被安排一个对象,完成一场滑稽的婚姻。”
裴箐见他不说话,笑了一声:“怎么了,你觉得我说的不对?还是你觉得自己已经能够跟老头子对着干了。”
“我没这么自大。他今天在餐桌上那番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威胁我如果不听话,就要把我的公司拍死。”裴文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慎重考虑的。”
裴箐点了点头:“再熬一熬吧,还能怎么办。”
“我知道。”裴文杰抬手腕看了看时间,“我该走了。”
“你接下来什么安排?”裴箐问他。
“明天去趟杭城。”
“刚回来一周么不是?”
“上次约了两个投资方,因为白轩的事被老头子紧急召回来。跟对方改约到下周了。”
“好,那就等你再回来,我再约你。”裴箐说,“这次我真找到一家不错的餐厅,十分有可能让你有动筷子的冲动。”
保安已经把车到门前,裴文杰淋着小雨上了车,刚系好安全带准备离开,裴箐又叫了他一声。
“文杰,早点结婚。”她声音沙哑道,“别走到我这一步,连人生都被*控。”
裴文杰从车窗里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
过了半晌他答了一句:“好。”
车子从雨中驶出了裴家老宅,又在蜿蜒的山路上开了片刻,才驶出大门。
两扇高耸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裴文杰这才能够感觉到压抑在自己心上的石头落地,可以自由呼吸。
往市区走的路上,雨更大了一些。
下高速收费站的时候,裴文杰给谭锐打了个电话:“帮我找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可以长期相处的对象,男性。”
“新的情人?”谭锐问他。
“不。”裴文杰说,“我要结婚。”
第15章 饥饿感
幻跃的业务这几年发展很快。
公司本身旗下签约的制片工作室出品出了几个高讨论度爆款作品。对外投资方面,裴文杰也不拘泥紧紧投资优秀的制片人,艺人公司、后期制作、前期编剧公司……也都布局大长线,从此孵化、制片、宣传、后期一条龙,幻跃的野心很大。
白轩恋情的热度,终于被其他热点覆盖。
吃瓜群众早把上个周的大八卦抛却脑后,寻找着更刺激的东西。而因为这个事情耽误的进度,裴文杰不得不在这周不补上。
他这周在杭城要谈两个投资项目,除了有意向投资幻跃的资方,还有一家后期制作公司的负责人需要拜会。
从贵宾通道出去,老罗开着S500L已经在停车场等他,笑着打招呼:“裴总好,谭助理没来?”
“嗯。”裴文杰上了车,手里还拿了一个档案夹,“我就短暂待两天。住的地方,谭锐和你说了吧?”
“酒店发我了,在江边,也不算远,过去四十分钟。”老罗道,“您放心。”
裴文杰点头。
车子驶离了停车场,上了高速。
裴文杰便不再说什么,他拿起那沓资料€€€€是起飞前谭锐塞给他的材料,说是合适的对象的资料。
他把资料放在膝头翻开,忽然怔了一下。
这沓资料比他父亲给过来的那份要轻薄一些,然而涉及的细节却更细致。
可是无论是哪份材料,都是把某些人的平生摊开来,用上位者的姿态,去评估、打量、剖析这个人。
冷冰冰的,丝毫不带个人情感。
他现在所作所为……和裴宏有什么不同吗?
裴文杰问自己。
从被带回裴家,被迫改姓,逃脱挣扎无数次直到不得不屈服于裴宏的力量……然后再到现在。
他为了挣脱裴宏,为了干翻自己的老子,却在不经意间走上了和裴宏一样的道路,他是否变得和裴宏愈来愈相似。
如若这样,他所有的努力最终要变成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在这一瞬间,疲惫袭来,裴文杰微微有些眩晕耳鸣。
他闭起眼,捏了捏鼻梁。
老罗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裴总,您没事儿吧。”
裴文杰闭眼回答,“只是头痛。”
“您呐,就是太拼命了。我就没见您休息过,休假在工作,上班在工作,我们都睡觉了您还在工作。”老罗关切道,“车上晃荡得很,您别看资料了,累了更容易晕车。”
“好。感谢你关心。”
“您吃早饭了吗?”老罗问他,“谭助理叮嘱让我看紧您的饮食。”
“还没。”
中型飞机头等舱的早餐除了摆盘好看,一无是处。
“那要吃点东西吗?裴总有什么想吃的。”老罗问他。
裴文杰靠在后座上想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老罗也不好再问。
又过了片刻,那阵眩晕终于过去了,裴文杰脚尖碰到了什么东西,他缓缓睁眼去看。
一只带着花花绿绿贴纸的保温杯放在后排角落,在转弯中滚到了他脚边。
裴文杰弯腰捡起来。
是梁楠的保温杯。
€€€€他竟然还记得那个小丫头的名字。
“这个怎么在这儿?”他问老罗。
“哦,那个啊,大概是梁先生忘了吧。”老罗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裴文杰手里的杯子,边转弯边说,“他那天走得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车上的,我回家才看到,给他发过微信,他也说算了。我就扔车上了。一个保温杯嘛,能值多少钱。”
这怎么能算了。
那些贴纸,把坑坑洼洼的地方仔细的掩盖。拥有这个杯子的人,明显十分喜欢它。
裴文杰问老罗:“你记得喜相逢馄饨店的位置吗?”
“记得。导航有记录。”老罗说。
“那附近有个酒店。”
“是,好像是有个五星酒店。”
裴文杰点点头:“我改住那边吧。”
若谭锐在,一定会提醒他,从这个位置到他和对方约见的地点,都在二十公里以上,并不算方便,甚至折腾。
可是老罗不是谭锐。
老罗困惑地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老板。
此时裴文杰精神了一些,相亲资料被他扔在了一边,他看着窗外,搁在膝盖上的手中,拿着那只保温杯不松开。
*
裴文杰办完入住,看了下时间,离中午跟商务方约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他洗漱了一下,换了套休闲的衣服下楼。
也没叫老罗,一个人溜达往美食街走。
阳光温和的铺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