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平时总是很温和,难得有这么高兴痛快的神情。
于方笑着笑着,瞧着他就有些心不在焉。
到最后,脸和脖子都红了。
“不好意思啊,梁老师。”于方擦了一把脸,“我、我关错阀门了。”
“我去关另外一个,你再试试。”
“你等等。”
于方把自己刚干活儿脱下来的羽绒服给梁逢披上€€€€这是这件屋子里唯一一件没湿的外套。
“外面儿冷,您别感冒。”
“好,谢谢你,于先生。”
“你,你叫我于方就成。”于方挠挠头。
*
保险起见,梁逢在巷子里挨个试,于方在屋里看水流。
“是这个吗?”
“不是。”
“这个?”
“您试试旁边儿那个。”
“好。”
“这次好了。”
水终于停了下来,于方拆了堵在水管上的毛巾,清洁干净接口,缠上生料带,等梁逢回来的时候,水龙头都快按好了。
铺子不大,水流得到处都是,脏污的地面被冲的痕迹斑驳,路过的人都往近看,问:“于方,这边儿发大水啦?”
“嗯。”于方应了声,“换龙头呢!”
“哎哟你这孩子毛毛糙糙的,小心着点儿。”
“知道了,叔!”于方边喊边把水龙头拧上了,他从里面出来,喘了口气,头上都冒汗了。
“地方太小,转不开身。”他说。
“喝口水。”梁逢给他递了瓶刚买的矿泉水,“辛苦你了。”
“没事儿。”
两个人坐在脏兮兮的店铺椅子上喝水,自然而然地聊起来。
“你是本地人吗?”
“对啊,我就前面儿胡同的,后来拆迁直接搬筒子楼住了。”于方指了指远处那个密密麻麻的老小区,“大专毕业,我妈托关系找社区给我弄到菜市场来的。刚毕业,没多久。”
他说到最后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工作不好找。大专更难了。梁老师你呢?”
“我在帝都师范读的大学,后来去大西北支教,当了几年老师。”梁逢道,“又……耽误了几年,才回来。”
“你和、和你丈夫是在西北认识的?”
梁逢想起了远溪中学,点了点头:“算是吧。”
于方有点落寞起来:“那好多年了,我看他穿着打扮很有钱的样子,怎么不帮帮您。让您租这么个店面。”
“他是提出过要帮忙,我拒绝了。”
“为什么?”
梁逢抿嘴笑了笑:“人不能凡事都靠别人吧。自己能做的时候,还是多做一点。不然万一有一天没人帮忙的时候怎么办?”
他抿嘴笑的时候,脸颊上会有微微的酒窝。
于方瞧着,愣了会儿神:“也对。”
梁逢看了一眼时间,站起来:“都快中午了,我继续收拾,你有事儿你去忙。”
“我没事。”于方也站起来说,“我帮你。”
梁逢要拒绝,可是他态度坚决,执意要帮忙,还从服务中心拿了扫把、拖把和刮铲。
两个人先把墙皮上糊的报纸都铲了。
然后才开始收拾地面。
等几大桶水泼出去,把里面弄得干干净净的已经快下午四点。于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看着勉强能看得铺面,松了口气。
“我买了壁纸,估计明天能送到。迟点把墙皮一贴,桌子一摆,各种厨房用具准备妥当就差不多了。”梁逢说。
“工商注册您弄了没?我可以让我妈托托关系。”
“我已经申请了个体户,顺利的话半个月之内相关手续都能办妥当。”
“好。”所有的事情似乎都结束了,于方也再找不出其他接口,多少有点舍不得地说,“那、那我回去了。”
“你吃饭了没有?”梁逢问他。
“没。”于方收回了要离开的脚步。
“那你等我会儿。”梁逢笑着说,“你帮这么大个忙,我总得请你吃个饭。”
*
说是吃饭,其实十分简陋。
铺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张折叠椅。
梁逢从家里拿过来的那个购物袋里取出一个电磁炉,还有一个小锅,几副碗筷,一个排插,一个简易案板。
他从菜市场里买了擀面,土豆和豆角,以及各种调味料。
土豆洗净,去皮切块。
豆角掐头去尾,掰节。
锅里水热了,把土豆先煮沸腾,再下豆角,等大火煮出食材的香味,下了擀面,中小火焖煮,点水。
这个时候,他拿出两只碗,点了香油、小葱,量不大,等锅内擀面变得软糯熟透后,撒盐起锅,分盛到了两只碗中。
梁逢将一碗热腾腾的擀面放在于方面前:“简单了点,凑合吃。”
热气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于方早饿了,饥肠辘辘,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接过碗,拿起筷子就吃。
土豆面糯,豆角浸透面汤,擀面里带着蔬菜的滋味。
“好吃哎。”
“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梁逢道。
“锅里有没有我的?”谭锐拿着一个档案袋在门口站着笑问。
“谭助理?”梁逢连忙喊他进来,一边搬凳子,“有,煮了一整锅。”
谭锐也不跟他客气,进去坐在于方旁边,接过梁逢煮好的面条,接着扫了于方好几眼。
于方让他的眼神扫得有点坐立不安,几大口呼噜完了面条,站起来擦了擦嘴,又进去在水龙头下糊弄了几下碗,算勉强洗干净了。
“那个,梁老师,我先走了。有事儿您叫我。”
“一碗够吗,再吃点?”
“不吃了,有急事。”
于方匆匆走了,梁逢还有些莫名其妙:“刚才还说没事,怎么突然就有急事了。”
谭锐吃着面,也不吭气,过了一会儿他才感慨了一句:“梁老师做饭还是这么好吃,要让裴老板知道我偷偷吃你做饭,他又要酸了。”
梁逢坐他对面,忍不住就笑了:“他不会的。谭助理想多了。”
“但愿吧。”谭锐才懒得费心思在裴文杰怎么想上,又吃了几口,依依不舍地抬头道,“那个,楠楠监护权转让的协议,签完了。我给你带过来了。”
他冲放在另外一张椅子上的档案袋努了努嘴。
梁逢一愣,拆开档案袋,就看到了那份协议书。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却看得认真仔细。
一个字,一句话地看过去。
然后他确信,从这一刻起,梁楠真真切切的,与贺力勤再没有关系。他和裴文杰,从此是梁楠的法定监护人。
内心一直压着的一个沉重的阴影忽然消失了。
背负的负担,似乎要烟消云散。
“谢谢。”过了好一会儿,他有点干涩地说,“谢谢你。”
“谢裴文杰吧。”谭锐道,“不过他应该也不希望你一直说这句话。”
“我知道……我知道。”梁逢念叨,“但还是要谢谢你。”
“也行。”谭锐把空碗递出去,“那就再来一碗好了。”
梁逢忍不住笑出来,又给他盛了一碗。
*
谭锐走的时候,把小车钥匙给了梁逢,梁逢本来要拒绝。
“这车我不能收啊。”谭锐煞有介事地小声道,“我老婆知道了怎么办。裴文杰这个臭名在外的浪子,我还是他贴身助理。他送我车算怎么回事儿呢?万一我老婆误会我跟裴文杰有点儿什么呢。”
“这样啊。”梁逢犹豫了一下,“那我就替你保管?”
“好好用,好好开。”谭锐强调,“梁老师你替我先开开,开旧了再给我,我就说公司淘汰的车,这样我老婆就不会吃醋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我走了。面真的好吃,我都吃撑了。”
一口都不给裴文杰留。
*
快到楠楠放学的时间了。
梁逢拿着车钥匙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手里的档案袋。
他给周从丹发了微信,说自己去接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