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彦操控着轮椅从中岛那边过来,后面跟着裴箐,她端着托盘里是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你们几个回来太晚了,快来吃饺子!”
“好,马上来。”梁逢答应着,还是走到料理台附近,系了围裙,又单独给裴文杰炒了两个菜。
他早晨走之前炖在锅里的南瓜排骨汤这会儿已经香气四溢,放在小盅里,一人一盅。
还有前一夜准备好的卤猪肘早就定时蒸得软烂,拿出来切成小块儿,调好秘制的料理汤汁倒进去,顿时让看起来肥腻的猪肘不再油腻。
端上去的时候,大家纷纷说好。
众人落座,一人一杯佐餐酒,共同碰杯。
然后觥筹交错,谈笑言欢。
对于未来,对于明年。
对于生活,对于人生。
在这样的时刻,在经历了一整年的忙碌后,终于可以赋予美好的期盼。
姜危桥忙着跟唐彦聊投资。
裴箐在研究到底吃楠楠做的哪一只奇形怪状的饺子。
梁逢抬眼,在热闹的氛围中,在温暖的灯光下,去看坐在对面的裴文杰。
正好,裴文杰也在看他。
那样的凑巧。
是心有灵犀。
一切都刚刚好,如果时间可以停留。
可是时间从不停留,不为任何人。
于是在同一刻,裴箐和裴文杰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这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征兆。
裴文杰接通了谭锐的电话,接着他得到了和裴箐一样的讯息。
€€€€裴宏,就在刚刚,过世了。
第78章 甲方
在过去近一年的时间里,宏昕和它背后的裴家一直为大众提供无数茶余饭后的谈资。裴宏的死也不例外。
对于谁会继承宏昕及裴宏的遗产归属,社交媒体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大讨论。
裴文杰公开申明放弃继承权。
裴箐出任宏昕董事长,并继承裴宏名下巨额财产,这包裹房产、股份、游艇、飞机,还有各类投资债券等等。
这两个不被看好的同父异母的姐弟,竟然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和谐一致?
对于这三百六十度的大反转,群众一片哗然又喜闻乐见。
当然,裴宏的去世,还是给裴文杰带来了一些宏利加持。
幻跃主投和跟投的贺岁片,在新年轰轰烈烈的大讨论中得到了超高关注度,取得了非常让人满意的票房成绩。
这几部贺岁片刚要下线的前几天,就有媒体曝出裴文杰疑似出现感情危机,结婚对象携孩子搬出“爱巢”。
整个正月里的八卦都是裴家人给的。
2026年就在这样的一波波浪潮中拉开帷幕。
*
裴文杰忙碌了一个早晨之后,被谭锐堵在了办公室里,逼着他看离婚协议书,他拿着那份协议反复阅读,已经有一阵子了。
谭锐是个耐心很好的人,一直坐在办公桌对面,等他回复。
裴文杰的表情很阴沉,眉心攒在一起,一个字一个字地看那份协议书的意见返回文本€€€€这是三天他和谭锐整理好,由谭锐递给梁逢的材料,让梁逢看完后签字。
但是梁逢没有签字。
还把协议书做了批注,让谭锐带回来。
“这份协议书的条件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裴文杰吐出一口闷气,“他不同意?”
“梁先生不满意的地方很多。”谭锐陈述。
“我送他房产,他为什么不要。朝阳公园附近这套房子不够大吗?离喜相逢不够近吗?我搬走他留下,还不行?”
“梁先生说,他还没有做好准备通过离婚就得到一套价值七千万以上的房子。”谭锐回答。
“那我给他在枣营附近再买一套!”
“……除了价值不一样,其余的有区别吗?”
“大过年的,不过初六七,他就带着楠楠出去找房子。然后正月十五一过就搬了出去,走得那叫一个潇洒。”裴文杰说,“他如果跟我离婚,孩子连个像样的住的地方都没有。不考虑自己,也不考虑楠楠。楠楠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孩子,楠楠也是我孩子!我不能让孩子天天住出租屋。”
“老板,您这样很冒犯住出租屋的广大打工人。”
裴文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谭锐你带他去看套房子,下午就买好。”
“他不要房产。”谭锐有点没耐心了,“老板你听得懂中文吗?”
裴文杰深呼吸了一口气:“好,他不要房子。那其他的呢,为什么也不要。车子,不要,我名下那么多车,他一辆也看不上。”
“不只是这样。”谭锐掏出一把车钥匙,放在办公桌上,“梁老师把那辆mini车也退回给我了。他说让我感谢你的贴心。”
“什么意思?”裴文杰呆滞地问。
“应该是猜到车子是你拐弯抹角给他的了吧。”
裴文杰叹了口气,追问:“那共有财产呢?”
“你们没有共有财产。原来的婚前协议里有约定。”谭锐提醒他。
“赠予,对赠予是有的。我……我送他的衣服,表,还有钱。”
“东西都打包好了。梁老师都做了详细地整理,有目录、有发生金额和地点时间,账目放在你们原来的住所,他房间的书桌抽屉里。”谭锐道,“至于钱,我查过你给他那张卡了,没有动过一分钱。”
裴文杰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都算好了对吗?”
“是。”谭锐道。
裴文杰烦躁地扯散了领结,衬衫袖子也让他卷了起来,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被他自己弄得有些乱。
可是他没有在意外表上。
他看着那份离婚协议,妄图再找到点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头问:“子女抚养这一块儿,我有监护权,为什么不让我给抚养费。还有,一周五次的探望权也被删除了?”
……一周五次不觉得有点多吗?
谭锐叹息了一声:“说到这个,其实梁逢提了一个要求。”
裴文杰精神一振:“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满足。”
“他要求你放弃梁楠的监护权。”谭锐道。
他话音未落,裴文杰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像是被人揍了一拳,半天都没吱声。
“除去针对我们提供的离婚协议书,梁老师提出了异议之外。他也提出了,要增加附加协议。”谭锐主动打破了这一段有点漫长的安静,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纸。
裴文杰接过去看了一眼。
只看到了文件名称,手已经有点颤抖。
是一张借据。
是一张梁逢借裴文杰的大额借据,上面详细说明了在什么时间点梁逢因什么事由借裴文杰多少金额的借款,并承诺借款部分不因离婚而终止,以及在未来五年内还清。
他的表情之前如果说只是阴沉,这会儿可以说得上都阴暗了,惨淡地让连谭锐都开始有些不忍心直视。
“我、我不同意。”裴文杰放下那张借据,干涩地开口,“我不能同意他对离婚协议的修改,我也不同意追加这个附加的借据。他如果想离婚,就要按照我的想法办。不然他就给我搬回来!”
“实际上……”谭锐咳嗽了一下,“你这样拒绝沟通,是谈不好事的。”
裴文杰瞪他,咬牙切齿:“到底谁给你发工资。”
“你给我发。”谭锐说,“所以我记得当初那份协议的怎么签的。”
裴文杰安静了下来。
谭锐说得没错。
那时的他漫不经心又高高在上,连和梁逢面对面谈条件的耐心和精力都吝啬给予。
一份明明决定婚姻的协议,却让陌生的助理去谈。
而他在跟人上完床后,直飞了海南,直到一个多周后,才在帝都见到了梁逢。
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多周的出差,忙碌又疲惫。
对于梁逢来说,则是人生的天翻地覆。
“……这就是离婚吗?”裴文杰沮丧地问谭锐。
“是啊。”谭锐道,“虽然我没经历过,但这就是离婚。”
一切都可以落在纸面上,成为条款,成为文字。
把每一份情感掰开来,当做明码标价的条件。
把所有过往的岁月都切割成整整齐齐的单位。
论斤、论两的折算。
最后只剩下一地鸡毛。
€€€€就像他们结婚时那样。现实的鲜血淋漓。
谭锐叹了口气,站起来,推门出去,在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里的文档,并接受了梁逢所有对离婚协议的修订。
然后打印出来,重新回到裴文杰的办公室,把干净的整洁的离婚协议放在他的面前。
“梁逢从头到尾所做的事情,都符合协议。我看不出来任何不合适的地方。如果你还有印象,那么协议的内容你一定十分清楚。”谭锐道,“而恰好€€€€”
“他对我有感情!他说他喜欢我。”裴文杰像是要证明什么,打断了谭锐的话,眼眶红着强调。
“而恰好,我们都是生意场上很守信用的人。”谭锐顿了顿,继续说,“不应该也没有必要在最后的这个时刻,闹得如此难堪。毕竟……就我看来,或者至少在梁老师看来……你们这段婚姻,没有延续的必要。”
“难堪吗……我?”裴文杰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