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段绵的错。
她很可爱,今天格外的可爱。
兴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不自然地捋了一把头发,面色微红,双眸亮晶晶,问关雪息:“你今天,为什么请我喝奶茶?”
关雪息一手担着她的校服,一手帮她拿着只吃了半盒的章鱼烧,正要回答,手机突然响了。
关雪息把章鱼烧从右手换到左手,和校服一起拿,对段绵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接起电话。
是杨逸然打来的,开门见山,响亮的一嗓子道:“操,出事了!老李头找你!”
“老李头”是政教处主任,大名叫李德好。
关雪息很莫名:“找我干吗?”
杨逸然道:“刚才钱博叫了七个人,放学堵陈迹。两边大打出手,陈迹一人放倒八个,把钱博揍得直不起腰。不知道这件事怎么捅到老李头那儿去了,现在他们全都在政教处罚站呢。”
关雪息听完心想,陈迹还挺猛,1V8,团灭。
但他顿了顿道:“关我什么事?”
杨逸然道:“钱博那个狗东西,他说他是帮你出头才和陈迹打架。”
“操,他有病吧?”关雪息登时火起。
杨逸然道:“老一套呗,他知道跟你扯上关系就能从轻发落,故意的。”
“你赶快去吧,向老李头解释一下。”杨逸然操碎了心,又说,“我在楼下帮你望风呢。”
关雪息挂掉电话,把校服和章鱼烧还给段绵,跟她道别。
段绵有些担心:“我陪你去?”
“没关系,都是小事。”关雪息冲她笑了一下,“你先回家吧,等下天黑不安全。”
“好,晚点微信聊。”
段绵望着关雪息冲进人群大步走远的背影,恋恋不舍地挥了挥手。
……
关雪息赶到政教处的时候,钱博等人已经领完训话,被打发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陈迹一个。
门没关严,关雪息在门外瞧见,陈迹站在李德好面前,并未顶嘴,也不像认错的模样,一如既往沉默。
他的校服上有灰尘,应该是打架蹭的。脸上有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右手垂在身侧,攥成拳头,手背也擦破了皮。
李主任以严厉闻名全校,没有一点好脸色。
他似乎已经训陈迹很久了,关雪息听见的时候,他正说到:“陈迹!你成绩好,十六中才破例收你!否则你这样的情况,哪个重点高中敢要?!”
关雪息正要敲门的手一顿。
李主任疾声厉色道:“但我们收你,也不只是因为你成绩好。十六中重本率全国前十,最不缺好学生!要状元都多得是!缺你一个吗?!”
“不缺。”陈迹语气毫无起伏地答。
见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老李头气得一摔文件夹,说:“是我力排众议收的你!念在你经历过那种事还有心好好学习的份上,不忍看你堕入歧途,给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
陈迹的脸色终于有所松动,他微微偏过了头。
李德好叹了口气,说:“最后一次。下次我不管因为什么,你再打架就退学吧。”
说完不管陈迹的反应,李德好瞥了眼门外:“关雪息,进来!”
第8章 像一个拥抱
大部分学生见到政教处主任,就像老鼠见到猫,慌里慌张。
关雪息从来不慌,因为不管是什么主任、校长,或者某一门任课老师,都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这里面可能有百分之一是关靖平的功劳,但百分之九十九是关雪息自己挣来的€€€€他没有哪一次考试不是第一。
又因外貌出挑,性格也讨喜,堪称十六中的光辉门面。
关雪息一进门,李德好就把陈迹打发走,准备单独跟他谈话。
和陈迹擦肩而过的时候,关雪息视线微偏,却见陈迹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他,径直走出去,关上了门。
关雪息站到李德好面前。
不同于教训陈迹时的严厉,李主任对待关雪息几乎称得上和风细雨,他坐在办公桌后,稍稍整理了一下桌面的文件,一推眼镜,抬头问:“关雪息,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吗?”
关雪息脸一垮,冤道:“主任,真不关我事,钱博€€€€”
李德好打断他:“看来是不知道。”
关雪息:“……”
虽然学生们私下都叫他“老李头”,但李德好其实没有那么老。他刚满五十岁,头发染得乌黑,精气神不错,因此显年轻。
关雪息瞄了一眼他头顶的发旋,发现李主任有点秃了,但没完全秃。
关雪息收回视线,做乖巧状。
李德好盯着他,不悦道:“我当然知道他们打架不关你的事,钱博谎都扯不圆,把我当傻子呢?”
关雪息惊讶,配合道:“主任英明。”
“少贫嘴。”这么说着,李德好脸上却有了几分笑模样,跟刚才骂陈迹的时候判若两人。
他说:“虽然不关你的事,但他们什么事都往你身上扯,错还是在你€€€€看我干什么?别不服€€€€你就错在不该和他们走太近。”
“还好吧,没太近,只是偶尔一起打篮球。”
“篮球也少打!”李德好说,“雪息,你是好学生,要有好学生的矜持,别跟那些混小子称兄道弟。人缘好是好事,但人缘好过头就未必是好事了,反而成了枷锁。这个道理你懂吗?”
“懂。”
关雪息笑了一声,心里却有点烦,心想这老头也太€€嗦了。
李德好没€€嗦够,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我们全校的希望,要奔着省状元努力的,可不能出一点差错。刚好,昨天我和你们班主任谈了一下,你现在高二,离高三也不远了,要不早点住校吧,学校的学习气氛好一点,你赶紧收心,换换状态。”
“哎不用吧,我走读也很努力的。”
“这只是一个提议,算了,跟你说也没用,改天我和你妈聊聊。”
“好吧。”
关雪息蔫了。
李德好瞥他一眼,突然说:“还有,你谈恋爱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关雪息一惊,有点心虚,“我没谈恋爱啊。”
李德好语带试探:“真没有?你天天和段绵走那么近,你们这群小孩啊,唉,就喜欢早恋!真是不听话!”
关雪息:“……”
李德好仿佛唐僧念经,在关雪息耳边念了十万字《早恋的危害》,都快要把关雪息念睡着了,才终于大发善心放他走。
一离开办公室,关雪息长长地吐出口气,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办公楼走廊的灯亮起,关雪息饿得快要扁了,后悔刚才和段绵一起逛街时只喝了两口奶茶,没多吃点东西。
他快步走到楼梯口,急匆匆下楼,却不料,在转角处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人的后背。
是陈迹。
关雪息诧异,他怎么还在这?不是应该早就走了吗?
“你€€€€”
“回来取东西。”
陈迹答得很快,像是为堵他的嘴,不让他多问。也像是不想和他说话,面色严峻,高冷得要命。
用杨逸然的词形容,一见他这副逼王模样,关雪息就感觉有冷风在吹自己,方圆十米之内气温骤降。
空调也不过如此。
陈迹这个活空调两手空空,不知他是回来取什么东西,可能已经装进书包里了吧。
关雪息打量他一眼,冷不丁看见他手背上擦破的伤口还泛着血迹。
“不处理一下吗?”关雪息脱口而出。
陈迹却像感觉不到疼,若无其事地把手揣进了裤兜里,没吭声。
他不说话,关雪息也懒得再说第二句,拿出手机来,一边走路一边给段绵回消息。
陈迹走在他的前面,两人一起出楼门,往校外走去。
十六中占地面积很大,校内绿植丰茂,郁郁葱葱。暗淡的天色下,晚风中,树影婆娑,人影匆匆交错。
穿过小广场时,有成群结队路过的同学跟关雪息打招呼,过去一队又来一队,都是结伴上晚自习的。
关雪息客气地冲他们笑笑,其实其中有些人他连名字都不记得。
陈迹依然走在前面,脚步没有一丝停顿。
没人和他打招呼。
只有人看见他和关雪息一起走,惊奇地瞄了好几眼,仿佛发现新大陆。
关雪息倒是不觉得奇怪,陈迹并非和他一起走,只是顺路而已。
学校大门在这边,难不成陈迹还能朝反方向走?
两人一起走出大门,来到最近的公交站点前。
这个时间走读生基本走光了,站前等车的人不多,零星四五个。
陈迹依旧双手插兜,不言不语。
远处街灯投射而来的光线照亮他的一边侧脸,像照在了某种质地坚硬的岩石上,呈现出一种连光也照不透的沉默和孤寂。
关雪息突然想起刚才李德好骂陈迹的那些话,似乎从侧面证明了陈迹身上的那些不良传闻有一定的真实性。
他忍不住问:“你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