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不大想搭理人了,但今晚是他的主场,陈迹和他的客人们打起来,他连原因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地被甩了张臭脸,被迫善后。
幸好手机够结实,没被关雪息捏碎。
不等他开口问,傅洋就抢先说:“你别问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得去问陈迹€€€€哎你说他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啊?说动手就动手,一点预兆都没有,正常人有他这样的吗?”
傅洋脸上挂了彩,嘴角微微肿起,面色狠戾:“关雪息,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他动真格的。否则今晚他别想走出这道门!”
“……”
关雪息心想,说得好像你能打过他似的,你们仨一起上也不够盘菜。
但傅洋被打得实在是有点惨,钱博更惨,只有伍睿源稍微好点,不在风暴中心。
钱博也就算了,属于老冤家。但傅洋和陈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关雪息于心不忍,又觉得奇怪:“打架之前你们在干什么?”
傅洋顿时有点心虚:“没干什么,玩闹嘛。你在那儿睡觉,我们仨斗地主,闲得慌就……往你脸上抹了点奶油。”
关雪息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傅洋连声解释:“就这点事,没别的。我知道你可能会不高兴,你睡醒之后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我有心理准备。但这关陈迹什么事啊?用得着他护着你?敢情就他跟你亲近,我们都是外人呗?跟你开玩笑还要看他的脸色?!”
钱博呸了一声:“何止看脸色,是挨拳头。”
伍睿源道:“哪有动不动打人的,暴力狂吗他?”
钱博讥讽道:“毕竟是少年犯,懂的都懂。”
“行了!”关雪息听不下去了,冷冷地瞥钱博一眼,“哪都有你,回回落不下。你他妈烦不烦啊?!”
钱博一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关雪息从没跟他走近过,但他惯会借光,上赶着称兄道弟,自抬身价。
但关雪息脾气好起来是真的好,只要不触及底线,就不计较。今天他罕见地发火,钱博没往陈迹身上想,只觉得是他们几个搅和了生日会,惹关雪息不爽了。
钱博憋着没吭声。
伍睿源也不说话了。
傅洋使了个眼色,打发他俩走,自己单独留下来陪关雪息聊天。
昏暗的包厢一角,关雪息靠在沙发深处,单手扶在额前,沉默许久。
傅洋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说:“今晚这件事……陈迹是有错,我也脱不开责任。”
关雪息意外地看他一眼。
傅洋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无论如何我都该把你的心情放在第一位。陈迹只不过是拽了我一把,我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闹成现在这样,害你面上挂不住……”
傅洋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雪息。别人不顾及你,我竟然也上头了。都是我的错,你别难受了好不?”
“……”
傅洋三言两语把陈迹打成了“别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不管是否有意,他说的是实话,关雪息无从反驳。
关雪息刚稍微缓和一点的心情,一下子又糟透了。
他不知道陈迹是怎么想的,可能初衷是护着他吧,见不得旁人在他脸上乱抹乱画捉弄他,但制止就好了,何必动手打人?
他猜得到,八成是有钱博那个惹事儿精出言相激,陈迹一时气性上头,没忍住。
可今天是他的生日,他的心情就没有陈迹的“气性”重要吗?
陈迹今晚一到场就给他冷脸看,不打招呼,唱生日歌切蛋糕的时候也不出现,这股气八成攒一晚上了,根本不是冲钱博和傅洋,就是冲着他关雪息来的。
陈迹什么意思啊?
关雪息心想,他只是想热热闹闹过个生日而已,陈迹就有那么不爽吗?
巴不得把他的生日会搞砸,把他身边的朋友都赶走是吧?
“……”
关雪息心梗又气闷,委屈混着心酸,低头双手掩住脸,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傅洋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有点慌张:“关雪息,你哭了?不至于吧……哎呀你别难过,其实不是什么大事,睡一觉大家就忘了,没啥大不了!生日也不是只有这一回,明年我们再€€€€”
“没有。”
关雪息打断他,嗓音竟然很平静:“没哭。你去玩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
傅洋走了,关雪息一个人在角落里窝着,直到散场。
今天散场比预计得早,还不到十二点。毕竟主人家不痛快,客人也难玩得尽兴。
这已经是杨逸然和宋明利尽力暖场的结果了,否则打完架当场就得散。
关雪息强撑起笑容,把人挨个送走。
杨逸然、宋明利和傅洋是最后一波离开的,他们提出送关雪息回家,关雪息拒绝了,买完单后独自一人拿着两个大帆布袋,回包厢收拾礼物。
今晚他收了很多东西,大小不一的礼品盒堆满半张沙发。
但这么多礼物,却没有他最期待的那个。
€€€€陈迹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雪息委屈到极点心里窝火,但现在气也气够了,他什么话都不想再说,只想回家睡觉。
关雪息面无表情地装好礼物,给何韵发消息,告知自己很快就到家了,叫她别担心。
他穿上外套,提着礼物袋子走出KTV大门。
冬夜风急,关雪息一出门就打了个喷嚏。
零下十度的冷风裹着雪花,刀锋般刮过他的脸,为他的十七岁生日打上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句号。
关雪息被冻红了眼睛。
他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虽然这件事好像不大,像傅洋说的,睡一觉明天就忘了。
但他觉得他忘不了。
想到这儿,他心里又有点冒火,不想就这么算了。
但他去找谁算?
陈迹吗?
关雪息意兴阑珊,突然觉得很没劲。
这种天气不好打车,他踏上人行道,沿着路灯往前走。
凛冽的寒风把细雪吹成了一丝丝白线,前方模糊的雪光里,似乎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关雪息定睛一看,是陈迹。
不知陈迹是一直等在这里,还是离开后又回了头,见他出来,快步走近了些。
“……”
关雪息心里头的火是一簇小火苗,颤颤巍巍,行将熄灭。
但陈迹一出现,它立刻烧成汪洋火海,关雪息脸一沉,转身往反方向走,作势不理他。
关雪息顶着冷风走了十来米,却没听见身后有紧随而至的脚步声€€€€陈迹没跟上来。
他鼻腔一酸,呵出的热气吹到睫毛上结了层薄霜。
关雪息只微微一顿,继续前行。拐过这个路口,对街有地铁站,只是不知道这个时间还有没有车。
他越走越远,显然不打算回头。
陈迹突然在后面叫了一声:“关雪息。”
声音不高,风这么大,又吹散了些。
关雪息佯装没听见,走得更快了。陈迹忍不住追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寒夜里终于有了点热度,是陈迹的体温。关雪息的气却喘得更不顺了,他试图甩开对方,但两只手都提着礼物袋,不方便做太大的动作。
陈迹用力抓紧他,低声问:“你往哪儿走?躲着我?”
关雪息瞥他一眼:“谁躲谁啊?你自己干的好事别推我身上。”
“……”
陈迹明显是在冷风里吹久了,脸上血色都被冻住,泛出一种冰冷的苍白感。嘴唇有些干涩,他抿了一下,突然毫无预兆地低头来亲关雪息。
关雪息躲了一下,没给他得逞,恼怒道:“你神经病?”
“是啊,我是。”陈迹冷冷道,“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吧?还说什么了?是不是没少讲我的坏话?让你离我远点儿?”
关雪息瞪着他:“你别满脑子被害妄想。是你打了人,还不准人家说两句?”
“你不问我为什么打人?”
“不用问我也知道。”
关雪息撇开脸,陈迹却冷笑了一声:“你知道什么?知道你的好兄弟趁你睡着的时候在你脖子上乱摸,意淫你?”
他说话的时候紧盯着关雪息,意料之中地看到后者微微一愣,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胡说什么?你脑子有病吧!”
“你只会骂这两句。”陈迹不甘示弱道,“你早该知道我有病,同性恋就是最没救的病!”
“……”
关雪息噎住,半天才说:“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头疼。”
雪夜的街上行人寥寥,关雪息绕开陈迹往前走。但他忽然有点分不清方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奔着什么前进。
没走几步,腰间一紧,陈迹突然从背后搂住他,冰凉的脸贴在他脖子上,一身寒气渗进骨肉里,像要把他一起冻死似的。
关雪息听见自己身上的骨头响了一声,是被揉碎的前兆。
陈迹问:“你相信他们,不相信我?”
关雪息顿了顿,嗓音很低:“我相信你有什么用?连普通朋友都知道应该在生日这天照顾我的心情,但你不在乎。”
“……”
“你巴不得我过得不好,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快乐,是吧?”
关雪息一字一句刀子似的捅向陈迹,把自己今晚受的委屈尽数奉还:“你以前哄我的时候说得好听,好像什么都愿意为我做。把我骗得喜欢上你了,你又不愿意哄我了,让我为你难堪,让我的生日过成一坨狗屎,还要装笑脸,让每个人都知道,我过得很好!我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