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光着脚坐在地毯上,一杯一杯往里倒。手机就放在床头柜,喻修景稍微低头就能看到。
屏幕仍旧停留在徐祁年发的澄清博文上,只要一熄灭,喻修景就轻轻用手指碰一下,继续看着那句话。
“我是他的合法爱人。”
曾经多想宣之于口的事情,光明正大说出来的时候却已经变了。
徐祁年不是他的合法爱人,他们已经离婚五年了。
喻修景觉得他们的关系就像这个手机屏幕,时间其实已经到了,应该熄灭,他却固执地一次又一次碰亮,守着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喝到一半,喻修景醉了,他手一松,酒杯朝外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碎。
喻修景皮肤脆弱,一喝酒,就算轻微上脸也会显得格外红。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察觉眼睛有一丝轻微的刺痛。
床头灯昏黄的灯光投在地面上,落出一片阴影。
他想了许久,登上自己长久未用的Q..Q账号。
灰色的头像亮起,当年他错过了犯中二病的时期,网名很正经,叫:天天向上。
多年没有登陆,显示的未读消息全部是广告,喻修景忽视满屏红点,一直往下滑。
紧紧挨着最后一条广告的那个头像黑着,他点进去,看着对话框顶端的ID出神许久。
他的网名叫天天向上,而徐祁年的网名叫好好学习,这是当年他们一起改的名字。那个下午,徐祁年亲自给他注册了这个企鹅号,是喻修景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企鹅号。
当时徐祁年没什么耐心,想着要快点开始玩游戏,就给他取了天天向上这个名字。喻修景问他自己为什么要叫这个,徐祁年说因为我叫好好学习。
喻修景偏头看着他,问:“所以呢?”
“因为我是你同桌。”徐祁年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那一天他们去的网吧环境很差,周围不少人在抽烟,喻修景觉得难闻。
但他坐在徐祁年身边,徐祁年身上飘着淡淡的木质香的味道,喻修景又觉得还可以。
时间一圈一圈地走,他却像这两个ID一样,永远停留在那个需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时候。
出神许久,喻修景才缓慢地打出一行字:我拿到影帝了,你还回来吗?
发送的那个按键亮着,但他没有马上点。
犹犹豫豫,纠结片刻,又走神片刻,喻修景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眼眶酸了。
他最终还是点了发送。
怕什么呢?
喻修景安慰自己。
反正他也不会再上这个账号。
反正他也看不到。
第03章 N.03 身体中间隔着礼貌的空隙。
当天晚上徐祁年的所有信息就被网友扒了个一干二净。
高中的时候徐祁年和喻修景共同就读于重庆一所重点中学,大学都在北京念书。喻修景是G大外国语言文学专业毕业,主修法语,而徐祁年本科就读于Q大数学科学系,硕士研究生就读于该校地球系统科学系,博士为Q大该系与埃克塞特大学生命与环境学院联合培养,该项目每年名额不超过2个。
目前,徐祁年刚刚结束在埃克塞特大学为期一年的交流,于今年年初回国,效力于国内顶级的科技公司。
网络上传播了很多徐祁年的照片,其中一张是他穿着羊羔毛夹克,在Q大地学系午餐沙龙活动中发言。
照片上,徐祁年微微侧脸仰头,鼻梁高挺,眼廓狭长,神色专注地说着什么。
而最引发广大网友尖叫的几张,是徐祁年和摩托车的合照。
他的车是一辆纯黑色的杜卡迪,一张照片是徐祁年手上拎着头盔靠着车,还有一张是他坐在摩托车上,上半身是简单的T恤,纯黑色手套中露出的半截手指握着车把,下半身被黑色牛仔裤和矮筒靴包裹,单脚踩在地面。
爆出这两张照片的人据说是徐祁年公司的同事,配文:【别的不说,玩车很野,是真的帅哥。】
大家又慢慢回过神来,喻修景手指上的纹身“X”,不会就是这位徐祁年的姓的首字母吧?
喻修景几乎一夜没睡,天快亮的时候才困得沾着枕头眯了一会儿。
醒来时他头脑发昏,手垂在床边,轻轻一扬便碰倒了红酒瓶。
剩下的红酒从瓶子里慢慢流出来,在地毯上染出一片红色。
喻修景迟缓地盯着那里,后知后觉坐起来,给前台打电话让人上来打扫卫生。
等他洗漱完,清洁阿姨也来了,容悦正好给他打电话。
“悦姐。”喻修景理了理T恤的衣领。
“我房间在你隔壁,你过来,邬总到了。”容悦说。
绵绵给喻修景开了门,他进去的时候容悦和邬祺都坐在沙发上。
邬祺今天也穿的是西装,他今年三十二岁,父亲是圈内顶级导演邬珉晟,利用自己的资源创立了艺晟娱乐,后来暂时退出娱乐圈,由邬祺继承家业成为艺晟娱乐的总裁。
邬祺是喻修景的老板,同时也是他的朋友,所以邬祺见到他第一眼,先问他:“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喻修景摇摇头,坦诚地说:“没怎么睡。”
“我先说一下我们大概的方案,”容悦插了话,“目前我们是要隐瞒你们离婚的事情,因为现在我们已经完成了千灵手表的代言拍摄,他们目前在开发的系列叫’分分秒秒的心动’,这个手表代言对你来说非常重要,你也知道不是所有顶级艺人都能拿到顶级代言的,如果你现在承认离婚,我们就会和这个品牌的理念不符,会面临高额违约金。”
容悦看着他,“没有人关心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们只关心别人认为你是怎样的人。”
喻修景听着,邬祺忽然抬手和绵绵说:“倒杯水过来。”
绵绵立刻就懂了,给喻修景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上,喻修景声音很低地说了谢谢。
他喝了水,沉默片刻,问:“你们和他沟通,他的意见是什么?”
容悦说:“他会尽力配合我们。”
容悦看了一眼喻修景的表情,告诉他:“徐祁年二十五岁那年参加了Q大和埃克塞特大学的联合项目,留学英国,毕业之后,他又在北冰洋等区域开展了为期两年的科研工作,回国供职国内一家顶尖的科技公司,你们中间这几年没有被拍到过任何同框照片完全合理,至于其他时间,解释为低调就可以,而现在他出现正是合适的时机。正好最近他在附近工作,他说他那边结束之后可以过来配合我们。”
听到容悦说“留学”、“科考”这一类的词语,喻修景觉得很陌生。他压下心绪,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
容悦没说话,反而站起身,碰了一下绵绵的肩膀,她们两人先离开了房间。
邬祺和喻修景坐在茶几两边的沙发上,邬祺把茶几上的包装袋打开推过去,说:“早餐。”
喻修景低下身,掰开筷子开始吃东西。
“不想见他吗?”邬祺笑了声,问。
喻修景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是说明他们没在谈工作了,是在用朋友的关系聊这件事。
“不知道。”喻修景说。
“我反而觉得你很想见他。”邬祺看着喻修景,他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肯定想是不是又麻烦他了,是不是会耽误他工作学习,”邬祺抱着手臂靠在沙发背上,“我想说的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他不想来他会直接拒绝。”
喻修景听完,眼睛落在面前这份肠粉上,说:“我们离婚五年了。”
“公关团队的意思是,如果现在徐祁年出现在剧组,被拍到的话是好事,这样会更好,但是如果你不乐意,也可以不用,这种关系再见面,多少还是会尴尬。”邬祺说。
喻修景的筷尖在食物上戳着,停顿片刻,他最终说:“你们安排吧。”
“好好休息,”邬祺叹了口气,开玩笑说,“我们公司现在就指着你挣钱,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
“这是这个剧的要求。”喻修景嘴硬一句。
刚开始导演是说让他再瘦点儿,后来他来重庆之后,因为天气热,长时间拍戏太累,又不怎么吃得下饭的缘故,都不用减就哗哗往下掉体重,到现在已经瘦太多了,那天导演才特意去叮嘱绵绵让她看着喻修景多吃点。
“别的别想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就是特别容易乱想,”邬祺安慰他,“车到山前必有路,怕什么。”
喻修景难得笑了一下,说:“知道了。”
今天一整天都是雨,喻修景在房间里睡了一个上午。
下午工作人员和他说晚上要把后面一场室内的戏份提前,所以喻修景还能休息的时间不多了。
他不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熬一场夜,第二天也会很不舒服。
昏昏沉沉在空调房里又睡一下午,喻修景中暑的症状好了不少。
要拍的戏份安排在山村的学校里。
这部戏的绝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学校里拍。这是一部献礼的电影,名叫《山里人》,主要讲述的是一名从小在山村长大的孩子,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考上大学,之后又回来支教,报效家乡的故事。
影片以主角的成长为线索,综合许多当下年轻人需要思考的问题。
暴雨时山路很难走,就连车也很难开动,而且危险。
这也是之前剧组说要停工的原因。
酒店到拍摄的学校,还有很长一段山路要走。
下午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不过路仍然泥泞。
到达片场比之前花了多上一倍的时间,最后还是安全抵达。
喻修景换上厚衣服开始工作。
和他一起演戏的都是非常年轻的演员,因为这部分就是要拍几个一起回山村支教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男演员叫李秋楠,是最近因为短视频爆红的小鲜肉,被资本塞进来蹭个脸,还有一位女演员叫贺涵,是重庆人,人很娇小,但是性格格外爽朗,且很能吃苦。刚来的第一天甚至帮着道具组搬东西,把喻修景都吓了一跳。
天气恶劣,他们更想早点拍完收工,偏偏李秋楠不知道怎么了状态很差,导演喊了几次重来,最后也不耐烦了,把他骂出去让他想清楚再进来。
绵绵上来帮喻修景脱掉他的厚外套,递上冰袋和风扇。
他和贺涵一起坐在走廊的小凳子上看着天。
没下雨了,但空气仍然很闷,乌云在不断聚集,听工作人员说晚点可能还会再有暴雨。
喻修景有点困,被闷得很不舒服。他四下张望没看见绵绵,就朝一个会抽烟的工作人员。那个工作人员在自己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盒,敲了一根递给喻修景。
“景哥,是黄鹤楼,抽得惯吗?”
喻修景接过来,捏着烟头转了一圈,才低声说:“可以的,谢谢你。”
走廊尽头,喻修景点燃那支烟。
他里面穿的T恤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褶皱地贴着身上,勾勒出清瘦身影。
抽烟的时候喻修景微微仰着头,他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根烟,手垂在身边,口中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贺涵侧头偷偷看着喻修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