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喻修景在片场就躲着蔡云鸿,也只会在人多的时候才和他在一个环境里。
这样一直拍到他的最后一场戏。
夜晚的小巷子昏暗,只有剧组拍戏的地方打着很亮的光,昨天早晨零星下了一点雨,坑坑洼洼的地面积水,又脏又黏。
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喻修景已经摔了十几遍,膝盖上的伤口早就裂开了,泥水溅起来,显得喻修景的腿血肉模糊。他一句话没说,时刻保持着专注的状态。
导演停了停,拿着喇叭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
喻修景摇摇头,导演也犹豫了一下,招手让他过来。
走路的时候喻修景才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动不了了,他的右腿膝盖往下的部分好像失去了知觉。横店的冬天很冷,喻修景身上只有单薄而破旧的T恤短裤。
他才挪了一步,钻心的疼痛爬上来,导演连忙走过去。
在这场戏里还有一点邱念山的戏份,不过他只有一个看向喻修景的镜头。导演喊了卡,他也朝喻修景走过去,指着旁边站着的助理喊:“给他穿衣服啊!”
那个助理手里挽着喻修景的羽绒服,但却站在一边专心地玩手机,连导演喊卡了都不知道,更别说平常短时间休息的时候,基本也是喻修景跑上去找她拿衣服她才想起来动一下。
助理跑上去把衣服给喻修景披上了,邱念山很不耐烦地说她:“演员在这站多久了,你看看多冷的天气,就算是公共助理也要注意一下,工作的时候不要一直玩手机。”
助理明显情绪也不好,但只是低头道歉。
喻修景连连摆手说没有事,导演弯腰看了一眼他的伤口。
“快要过了,”导演站起来又和他讲戏,“你这一段我主要是要一个惊慌的表情,你很惊慌,但是还少了东西,这种惊慌不是单纯的惊慌,还有一点思考在里面的。另外摔的时候摔太过了,就正常摔就可以,摔了以后马上爬起来,要那一瞬间的反应。”
喻修景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深呼吸几次调整情绪。
众人又散开,这一场戏重新开始。
大约摔到第二十次,导演终于在镜头后喊了卡。
喻修景从自行车上下来,天上正好又开始下雨。他脸上全是化妆化的伤口,但脚上的伤是真的,喻修景仰着脸,雨水滴下来,顺着他眼睛往下滑到唇角,喻修景吸了吸鼻子,嘴里涌起一股血腥味。
有人拿着他的衣服走上来,周围响起掌声,大家和他说杀青快乐,递给他一束很小的花。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看到你的评论我哭了,你也要开心
第32章 P.32 “我能在你家里待一会儿吗?”
喻修景先被带去处理了腿上的伤口。伤口好了又裂开, 反反复复,已经化脓了。
在上药之前,医生给他清理了很长时间, 同时给他开了一些口服药,叮嘱他要坚持吃药, 如果吃完还没有好, 需要再去医院看。
喻修景点点头说知道了,他现在只觉得浑身疲惫,需要好好睡一觉。
机票在第二天深夜, 中午会有一次剧组的聚餐, 喻修景需要去。
回到酒店洗漱完, 喻修景给爸爸妈妈都发了消息,告知他们自己明天的航班。很不巧的是喻国文当天有工作, 杨晴要去给喻修景的远方表妹过生日,都不能来接他。
他又把航班和徐祁年、李不凡以及季一南都说了, 季一南很快给他们四个人拉了一个群聊。
徐祁年:【明天叔叔阿姨要去接你吗?】
喻修景:【他们都有事情。】
季一南:【我和李不凡也有点事,可能来不了。】
喻修景:【没关系的,我自己回来也可以。】
徐祁年:【?】
徐祁年:【我来。】
喻修景说好, 说完又看了一眼季一南发的消息, 点进他的头像找他单独聊天。
喻修景:【一哥,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我怎么觉得这个假期都没怎么见过李不凡,他没什么事吧?】
季一南:【等你回来他自己告诉你吧。】
喻修景:【好吧。】
季一南又说:【我一直陪着他, 不会出什么事的, 不用担心。】
喻修景:【嗯。】
第二天喻修景睡到很晚, 起来先收拾好要带走的行李, 才换了药换了衣服, 准备去参加聚餐。
敷了半天药, 腿上的伤比以前更疼,喻修景只能尽量直着膝盖走路,显得有些奇怪。
他出去坐电梯的时候刚好遇到邱念山,进门第一时间喻修景差点没把他认出来,因为邱念山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低着头看手机的时候喻修景几乎连他的眼睛都看不见。
喻修景和邱念山打招呼说邱老师好,邱念山只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了喻修景一眼,问他:“你就这么出门?”
喻修景愣了一下。
“好歹戴个口罩,”邱念山回头和自己助理说,“给他一个口罩。”
那个助理就拿了一个新的递给喻修景,喻修景说了声谢谢,才和邱念山说:“我觉得应该没有人能认出我。”
邱念山哼笑一声,说:“那你是太久没出去过了。”
他们一起往外走,邱念山让喻修景坐他车,走到保姆车附近,喻修景就感受到了闪光灯。
他不知道闪光灯来自哪里,但能听见咔嚓咔嚓拍照的声音和时不时亮一下的光。邱念山嫌他走得太慢,绕到他前面先上了车,喻修景才跟着坐进去。
“他们是有可能不会拍你,但是只要认出你就知道你旁边是这个剧组的人。”邱念山说。
喻修景道了歉,说自己以后会注意的,邱念山不知道听到没有,好像也不怎么在意。
喻修景也把手机拿出来,犹豫一会儿,才把手机朝邱念山那边递了一些,问他:“邱老师,我可以和您交换联系方式吗?”
邱念山轻笑一下,看着他,把他手机接过来,一边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一边说:“没想到你还能主动来要一个电话,我还有□□号你要吗?”
“要,谢谢老师。”喻修景说。
加完好友,邱念山问喻修景:“你很喜欢演戏吗?”
喻修景点点头,“我很喜欢看电影,演戏的话,是特别偶然地参与了一次。”
“我知道,”邱念山说,“我也认识邬珉晟,我俩关系挺好的,听他说过。”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邱念山问。
突然被这么问,喻修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隔了一会儿他才说:“可能我还是想先考上一个好大学吧。”
“你不想去专门学表演吗?”邱念山觉得有点奇怪,“你现在至少都参与过两个剧组了。”
喻修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艺考价格很高,我们家比较普通,负担不起的,而且说实话这条路,我觉得太不稳定,也不那么容易。”
邱念山愣了一下,喻修景好像说了一个他不那么了解的事情。
“嗯……”邱念山抱着手,“你说得很对,其实我觉得,你很适合演戏,但是不适合这个圈子,这个圈子更喜欢野心大一点的人。”
喻修景有些失语,他想到一些事情,恍惚地点点头。
邱念山也只把话说到这里,之后就继续看手机了。
他们吃饭的餐厅离横店并不远,车子一直开到地下停车场,马上就有几个保安跟过来,喻修景知道这些保安主要是负责邱念山的安保,一时也不懂自己是应该跟着邱念山还是离他稍微远一点,就落后了几步。
邱念山的助理走在最前面,所有人都脚步很快,喻修景只好跟上,刚进餐厅,邱念山就回了下头,对喻修景说:“离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啊。”
喻修景才小跑着追上去。
晚餐的时候他也坐在邱念山旁边,导演和蔡云鸿一起走进来的时候喻修景明显紧张了很多,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握着杯子一直喝水。
好在蔡云鸿没有坐在他身边,他旁边是剧组里的另一位演员,隔着他才是蔡云鸿。
这顿饭喻修景没有喝很多酒,但多多少少也必须要喝一点。很多人都起身去给导演敬酒,对于这种场合,喻修景有点不知所措,好像自己也应该站起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实在尴尬,只觉得自己现在像被火燎着,坐立难安。
因为太多人来敬酒,导演聊着聊着就站起来,端着杯子在房间里到处走,导演和邱念山关系好,转着转着他就走到邱念山身边来和他喝,喻修景这时才鼓起勇气,拿起酒杯,对导演说:“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导演愣了一下,笑着和邱念山碰了碰杯子,“你还在读书吧,不用喝酒。”
喻修景还是喝了一口,说没事的。
“小景还不错的,”导演说,“就是平常在片场话太少了,要多去和大家沟通。”
导演委婉地提示他:“刚刚开始可能谁也都不熟悉的,在圈子里工作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你们聊聊天也就交上朋友了。”
喻修景反应过来,点点头。
“平常有什么想法我们也可以多交流,其实你挺多想法很不错的,尤其是这种现实向的剧,我觉得因为你的人生经历,可能比我更懂这个角色,”导演感叹道,“导演不是掌握每一个细节的人,真的到了镜头前,演员才是那个人。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旁边很快有人叫走了导演,喻修景才放下酒杯。
他酒量并不好,喝完就有点昏,很清楚自己需要一点时间,等这阵上头的滋味过去之后才能清醒。
于是喻修景吃了很多水果,还喝了几杯热茶,起身说去上个厕所。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喻修景上完厕所出来洗手,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冰冷的流水让他清醒了很多,喻修景脸颊很红,身上没什么力气,脑子处于疼和软之间。
他准备要回包房的时候,忽然有脚步声响起,来的人是蔡云鸿。
今天桌上给蔡云鸿敬酒的人很多,喻修景很清楚他已经喝醉了,连招呼都没有打,只想尽快离开。
然而蔡云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力气很大地将喻修景拖进厕所,同时一脚踹上了门。
喻修景挣扎得很厉害,他手一甩,在蔡云鸿脸上挥出响亮的一个巴掌,蔡云鸿一愣,两只手卡住喻修景的脖子把他压在墙上。
喻修景仰着头,后脑勺磕在冰凉的砖墙上,脖子涨红,“放开我……”
蔡云鸿意识不清醒,两只眼睛瞪得很大,鼻翼间喷吐着酒精和香烟混合的难闻气味,发出嗡嗡的刺耳声音。就在他用掌心摩擦喻修景脖子的时候,手上的力道自然松了一些,喻修景抬脚朝蔡云鸿的肚子狠狠一踹,脖子瞬间被松开。
他偏头不住咳嗽着,同时推开门跑出去。身后蔡云鸿没再跟上来,估计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很快有服务生在走廊发现了喻修景,他眼眶中还蓄着生理性的眼泪,嗓子干哑得难受,只摆摆手说自己没事。
靠着墙休息了一会儿,喻修景用手掌抹了两下眼睛,才转身回到了房间。
坐下之后邱念山偏头看他一眼,问他:“你去干什么了?”
“就……”喻修景一开口才发现他声音很哑,几乎说不出来,只好喝了口水,才说:“去了下洗手间,我酒量不好。”
邱念山有些怀疑地看他一会儿,也没有再问了。
没过多久蔡云鸿也推门进来,但喻修景一眼都没有看他。
吃完这顿饭就可以走了,直接去机场等到飞机起飞,没有人可以再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