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是音乐学院的公共课,几百人挤在大教室里,听老师讲中国音乐发展史。
晏安鱼坐在于斯年旁边,认认真真地写笔记。
课上到一半,晏安鱼正专心听着老师讲课,手肘忽然被人碰了碰。
他迷茫地转头看向于斯年,却见身边三人都看着他,表情复杂。
“怎么了?”
晏安鱼眨眨眼,下意识摸自己的脸。
赵安拿着手机凑过来,犹豫地问:“你看学校论坛了吗?”
桦台大学有一个内部的论坛,除了学校比赛资讯和新闻,还有些学生发的树洞贴和八卦。
“学校论坛?”
他没有看论坛的习惯,只是注册了,基本没进去逛过。
晏安鱼停下手中的笔,掏出手机,点进论坛。
他看到交流区最顶上的热帖,立刻傻眼了。
【原本应该属于我的贫困生补助名额,被家境优渥的同学抢占了。】
帖子下面,附带了一个几十秒的音频文件。
晏安鱼吓了一跳,他笨拙地从书包里摸出耳机,将缠成一团的耳机线一点点解开,戴上。
音频播放了几秒,他顿觉毛骨悚然,立刻按了暂停。
“这不是我录的!”
晏安鱼很激动,低声对于斯年等人解释道:“这确实是我和步笑梅的声音,但……我没有录音!”
前排的同学听见了,几个人的视线从桌下的手机屏幕移开,八卦地打量着晏安鱼。
于斯年安抚他,拍了拍肩膀。
“你别着急,下面的回复大多都是支持你的,学生们都说要举报她。”
晏安鱼急得满脸通红,他紧紧攥着笔,拼命地摇头。
“事情不应该这样的,我只是想拿到属于我的补助金,怎么会把事情闹这么大……”
坐在最旁边的夏黎不动声色地耸耸肩,头也不抬:“我看就是你录的。”
“不是我!”
晏安鱼有些生气了。
台上的老师轻咳两声,于斯年示意两人都别再说,四人被迫停止了对话。
晏安鱼忍气吞声,也没心情听课了。他伏在桌上,翻看帖子。
发帖的是个匿名账号,头像是灰色一片,主页什么内容都没有。
晏安鱼不会玩论坛,也看不出这个帖子的发布时间。
他往下翻回复,发现居然有几千条。
【热门回复1:这两人是我同班同学,音乐学院,声乐系!我室友告诉我,这届班上只有两个名额,但是有三个人申请。不是吧不是吧,一件衣服几千块的某大小姐,占着贫困生的名额干什么?一个月一千的补助,还不够她塞牙缝吧?】
【热门回复2:学校怎么搞的,这种情况居然还能申请成功,都在当睁眼瞎吗?】
【热门回复3:虽然但是,楼主是不是仇富啊,有问题直接向老师反映,干嘛发到论坛上来……】
各种议论排山倒海,在论坛里掀起轩然大波。
晏安鱼百口莫辩,他一着急,便直接用自己的实名账号在楼下回复道:
【我是当事人,这个音频不是我上传的,帖子也不是我发的!】
然而,他的回复刚发出来十几秒,立刻被人为删除了。
晏安鱼盯着那行突然消失的回复,顿时出了一背冷汗。他试探着又发了一遍,再次被立刻删除。
这下,晏安鱼再傻也知道,他这是被帖子的楼主捂嘴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愤怒,逐渐蔓延。
晏安鱼握着手机,努力回忆着昨天下午发生的一切。
他和步笑梅的对话,发生在体育馆的走道上。当时他们身后的活动室里有很多人,耿卉则站在不远处的拐角,他们都有偷偷录音的可能。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晏安鱼百思不得其解,懊恼地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下课铃响,室友们赶着去上器乐系的专业课,晏安鱼被挤在人群里,背着书包,缓慢地出了教室。或许是他的错觉,身边不少同学好像都在盯着他看。
晏安鱼埋下头,快步走到角落的自动贩卖机前,假装买水喝。
“喂!”
橱窗上映出背后的身影,步笑梅冲上来,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晏安鱼没防备,后背撞在售货机上,机身微微晃动。
她瞪着晏安鱼,丝毫不顾身后还有来往的学生,大声道:“你什么意思!拿不到补助金就玩儿阴的?”
“我没有!”
晏安鱼退到角落里,双手攥着衣袖。“那个帖子不是我发的,我也没有录音!”
“那么清楚的录音,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步笑梅彻底没了耐心,她焦躁地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瞪着晏安鱼。“马上把那个帖子删掉,然后向我赔礼道歉!”
“都说了不是我……”
“你们在干什么?。”
正这时,辅导员匆匆赶来。她拍了拍步笑梅的肩膀,微微蹙起眉:“都先别吵。晏安鱼,你过来。”
步笑梅不爽地嘁了一声,转身走了。
下课的人群也已散去,辅导员把晏安鱼带到一旁,小声问:
“论坛上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晏安鱼同学,这是你上传的吗?”
“不是,”晏安鱼掏出手机,“您可以看我的账号。”
辅导员接过手机,翻了一下账号后台,还给了他。
“我知道了,”她靠在窗沿,有些头疼,“这件事老师们很重视,步笑梅的补助金,大概是拿不到了。虽然还没查到这是谁发的帖,但……你还是早早准备申请材料吧,不出意外,这个名额最终是你的。”
晏安鱼听了这些,却高兴不起来。
他蔫巴巴地点点头,转身去售货机里买了瓶矿泉水,离开了教学楼。
下午,乐宁宠物医院。
犬科诊室的患者排起了长队。秋季是狗狗皮肤病的高发期,科室的医生们忙不过来,于是去别的科室拉人做苦力。
温景焕怕猫,对于犬类却没什么忌惮。
他负责给狗狗抽血,闲暇的时候,便坐在一边,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犬科的助理小姑娘从外面跑进来,笑着打趣道:
“温医生平时上班从不摸鱼,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她眨眨眼,“恋爱啦?”
“没有,”温景焕收起手机,礼貌地投以微笑,“在忙学校的事情。”
小姑娘抬手指向外边,“刚才异宠科室里来了个小帅哥,正找你呢。”
“找我?”
闻言,温景焕嘴角微动,脸上露出笑意。“我去见见他。”
他起身往外走,摘了手套,从门口的一众大狗小狗之间挤出去。
走廊那头,晏安鱼坐在异宠科室门口。他耷拉着脑袋,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脖子上挂着鲸鱼吊坠,直直垂下来,在胸前晃荡。
“安鱼。”
温景焕却好像没有感受到他的失落,笑着快步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你怎么来了?”
他仰头望着晏安鱼的脸,才发现对方心情不好。
温景焕愣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更甚。“不开心了吗?”他在晏安鱼旁边坐下,“和我说说吧。”
晏安鱼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温医生,我被人诬陷了。”
他低头玩着手指,缓缓把事情原委道来,“昨天,我去找申请补助金的同学理论,结果闹得很不愉快。今天早上,有人冒充我,把我们的对话录下来发到了论坛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造假了……但是…这不是我干的。”
他说着,又重重叹气。
温景焕静静地听完,试探着伸出手,在他单薄的脊背上拍了拍。
“但你拿回了补助金,这不应该是好事吗?”他伏在晏安鱼耳边,柔声道。
晏安鱼抿着嘴,平展的眉毛拧在一块儿,隐忍地摇摇头。
“可是,大家都觉得是我干的,他们会怎么看我?”
他说着,转过头,一双委屈的眼睛隐隐有了泪花。“我没有做这样的事情。温医生,我要怎么办?”
晏安鱼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从小到大,他受过各种欺负,但始终没有哭过。
相比之下,这种被误会,却无法澄清的感觉,更加让他感到难受。
温景焕平静地看着他,心里却因为目的达成,而萌生出强烈的怜悯感和占有欲,以及一些肮脏的想法。
他温柔地笑了笑,往晏安鱼身边凑近些,低声道:
“安鱼,我不知道怎么帮你,但如果我能让你开心一点,怎么做都可以。”
阳光从他们身侧的窗户外倾泻而下,把两人的影子粘在一块,投射在洁白的地上。
晏安鱼抬起头,看向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唯一的“朋友”,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温医生,”他的眼睛里映着温景焕的脸,柔声道,“那你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