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鱼点头,“对呀,温医生告诉我的。他说那个凶手有精神病,没有判刑,就住在他们小区……”
说到这里他瞬间顿住了,出了一身冷汗。
他与温景焕合租也有段时间了,怎么从来不见有什么疯女人?
况且,这样的杀人犯,真的会随意地安置在一个小区里吗?
那时的他对温景焕的说辞毫不怀疑,此刻看来,这居然是一个简陋至极的谎话。
“安鱼,我母亲是游青市人,”于斯年说,“这件事在当时轰动很大,凶手被关进了精神疗养院,她不可能自由地在外面活动。”
晏安鱼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将视线重新放回屏幕上,颤抖着握住鼠标,轻轻滑动滚轮。
新闻长篇大论,与温景焕所说的不尽相同。
目击者采访、现场描述、受害人背景,支离破碎的信息拼凑出了一桩惨案。
十年前的一天夜里,某高档小区内,有邻居听到隔壁传来争执声,而后是隐隐约约的、男人的哭喊。她起初以为是夫妻又在吵架,于是没有多想。
到了第二天傍晚,她出门扔垃圾时,忽然听见隔壁的房子传来奇怪的声音。这里的房子都是独栋的,每家每户间隔着绿化带,而这家性情更是古怪,用尖头的铁栏杆把三面都围了起来,显然是不想让人靠近。
邻居好奇,隔着铁门仔细听,听见了猛烈地砍击、碰撞,还有小孩的尖叫。
风一吹,浓烈的血腥味从半掩地窗户飘了出来。
邻居这时意识到不对,才匆匆报了警。
警察很快来了,破门而入,发现客厅里躺着一具男尸,头部流血,身上有多处砍伤。
而杀害他的凶手€€€€他的妻子并未离开,她杂乱的头发、身上的睡衣都粘着血液。她无视了冲入房内的警察,站在浴室门前,疯狂地举着斧子,朝门锁疯狂劈砍,一遍又一遍。
警察冲上去将人制住,带出别墅。
现场混乱一片,女人尖叫着像是得了失心疯。
然而,留在现场勘查的警员们刚离开满是血迹的浴室门口,就听身后“啪嗒”一响,门锁开了。
浴室里走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满身是血,眼神空洞。
他穿着精致的睡衣,眼窝凹陷,两颊消瘦得不成样子,嘴唇发白起皮,精神状态极差。
警员们立刻呼叫救护车,将他抱到门外空旷的地方,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
据现场警员描述,男孩被抱出来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地上的尸体。法医在勘察现场,还没给尸体盖上白布,而男孩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没有哭闹,也没有表现出害怕。
后来,经证实,男孩正是这对夫妻的孩子,今年十三岁。
他的身上,是亲生父亲的血。
凶手于前一晚回到家后,在枕头下发现了不属于自己的女性内衣,而后与丈夫发生争吵。她的情绪过于激动,两人争执不下,凶手便从杂物间拿出收藏的斧子,一刀砍向了丈夫。
丈夫脸部受伤,倒地后,身上又被连砍五下,最后失血过多死亡。
此后,凶手仍旧不满足,企图将躲在浴室的儿子也杀害灭口。好在浴室门锁牢固,孩子在里面躲了将近24小时,也没有受到伤害。
这些都是凶手在清醒时的口供,至于她行凶时儿子在哪,有没有亲眼目睹,他是如何跑进浴室的,这些都不得而知。
因为--没能等到开庭那天,凶手就彻底疯了。
最终,精神鉴定救了她一命。她被送去了精神疗养院,而她的儿子交由亲戚抚养,之后去向如何,媒体并不知晓。
在新闻最末,他们还对受害人的身份做了简略的介绍,大多都是些商业上的成就之类,因为受众是游青市市民,受害人又是企业家,因此寥寥几笔带过,不用过多介绍。
晏安鱼的视线却停留在受害人的姓名上,他的手指停住了,微微有些发抖。
€€€€受害人姓温。
“不可能……”
他抑制住胸口的疼痛,急迫地翻页,黑色的文字不断地滚动,最后,一张模糊的全家福出现在新闻末尾。
父亲母亲,牵着他们的小孩。
晏安鱼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小孩的脸。
他们的脸上都打着马赛克,但或许是新闻社的疏忽,小孩的一双眼睛露了出来。
那是一双冷漠的三白眼,单眼皮微微上挑,冷冷的看着镜头。
他两只手被父母牵着,身上穿着漂亮的小西装,但眼睛里没有任何小孩该有的活力,显得异常麻木。
晏安鱼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温医生……”
看完这一桩血淋淋的惨案,他只觉得心口发疼,快要喘不过气。
“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晏安鱼抿着嘴,握拳抵在鼻子前,摇着头,“我没想到……他居然经历过这样的事。”
于斯年看着他,问:“你在替他难过吗?”
晏安鱼关掉了浏览器,疲惫地捂着脸。
他想抱一抱那个可怜的孩子,不愿让他遭受这一切。
而后,他听见于斯年一语道破了自己的秘密。
“……你是不是喜欢温景焕?”
晏安鱼浑身抖了一下,他猛地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盯着于斯年。
他害怕,想要否认,却又无法开口。
然而,下一秒,于斯年却严肃地说:
“你被他骗了,安鱼,他不是什么值得喜欢的人。”
“什么?”
咖啡店的歌单换了,爵士乐跳跃的旋律响了起来。
晏安鱼不懂他的意思,疑惑地问:“你说他骗了我?”
“我问你几个问题,”于斯年转过身,手肘撑在桌上,正视着他,“第一个问题,安鱼,刚开学的时候,你很讨厌我们,对吗?”
晏安鱼一愣,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没有!”
他激动地辩解:“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斯年,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温景焕是这样对我们说的,”于斯年淡淡地说,“你中暑晕倒的那次,我和赵安想帮忙背你去医务室,他对我们说,你‘不喜欢被讨厌的人碰’。”
晏安鱼一怔,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脑袋里“嗡”地响个不停。
他明明记得,温医生告诉他,他的室友们十分冷漠,见他晕倒了也不愿意施以援手……
“你不相信?”
于斯年看出他眼中的迟疑,继续问:“那我再问你第二个问题,你有没有向温景焕抱怨过我们?比如,让你帮忙查寝,总是要求你保持安静……”
“我没有,”晏安鱼打断他,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发抖,“斯年,你都是从哪里听说的……”
“安鱼,你仔细想想。”
于斯年倾身凑上来,一字一句地,逼迫他用理智思考。
“为什么平时每天都能早起,只有初选那天早上睡过头;为什么因为紧张失眠了好几天,只需要一段助眠音乐就能睡到第二天早上……为什么我无法叫醒你?”
“你说温景焕给你的剧院门票是医院福利,可是vip包厢一张票就是上千,就算私人医院慷慨,他怎么会正好拿到两张?”
“为什么会有人打着你的名义举报步笑梅,而且你发的回复帖会被删?”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向晏安鱼,让人喘不过气。
晏安鱼虽然对这些事情有些迟钝,但他并不傻,于斯年稍微一提醒,他便意识到问题所在。
所有事情貌似都和温景焕有关。
€€€€温景焕在无意中骗取他的信赖,把他拉到身边,并且赶走他身边其他的人。
“这太奇怪了,”晏安鱼下意识地回避这种可能,他摇摇头,“怎么可能这么巧合。”
而且,温医生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这不是巧合,”于斯年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安鱼,这是他的阴谋。”
晏安鱼疑惑地盯着他,就见于斯年把纸袋横过来,放在桌上抖了抖,一个小东西从袋子里滑了出来。
正是鲸鱼项链。
“……这是我的?”
晏安鱼坐不住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明明记得出门前把项链放在了抽屉里,只有纸条在身上,那么这个……又是什么?
“这是温景焕送给你的那条。”
于斯年用手指挑起蛇骨链,轻轻掰开吊坠,从里面取出一个圆形的金属片。“你今早发现字条的那个,是我调包的。”
晏安鱼瞪大了眼睛,“调包?什么时候?”
“在操场跑步的时候。”
于斯年说着,将那个圆形的金属片递到晏安鱼面前。
“这个是我在他送你的项链里找到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
“窃听器。”
晏安鱼彻底愣住了。
他呆呆地站着,失魂般看向桌上的金属片,长期以来建立的认知瞬间被打得粉碎。
“……温医生他,窃听我?”
于斯年笃定地攥着他的手腕,“这是真的,我找通讯专业的学生确认过,这就是窃听器。”
晏安鱼的手有些发抖,他哭笑不得地摇着头,喃喃道:“可是…为什么?我那么相信他,那么仰慕他……他说要和我做朋友,都是假的吗?”
“这只有温景焕才知道了。”
于斯年关上电脑,站起身,严肃地将小圆片放在他手里。
“安鱼,你必须找个机会赶紧搬出来,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