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很轻松,温景焕听完,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没说话。
墙上的时钟发出清脆的声响,晏安鱼与他四目相对,心里有些打鼓。
“你……”温景焕缓慢地理解了他的意思,“要去参演音乐剧,对吗?”
晏安鱼点点头。
“明天上午,我可以去学校参加排练吗?”他问。
晏安鱼明白,温景焕的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光是两天不到的时间,根本不够他完全信任自己。因此,晏安鱼更愿意把自己的出行权利交给温景焕,让他慢慢适应。
不出所料,温景焕回答:“不行。”
但是说完这话,他的表情又有些纠结,似乎是在后悔。
“就一个小时,开完会就马上回来。”晏安鱼讨价还价。
“不行。”
温景焕合上书,顺手搁在床头柜上,关了灯,钻进被子里,搂住晏安鱼的腰。
“你哪里都别去,”他深深凑到晏安鱼的后颈处吸了口,喃喃道,“小鲸鱼,你好香。”
“是沐浴露的味道啦,”晏安鱼抱着他的胳膊,轻轻按了按,故作委屈,“温医生,我都几天没出门了,假期都要结束了……”
温景焕吻他的鬓角,“那我们改天去海边玩,明天我有事。”
“什么事?你们节假日也要上班吗?”
“不是上班。”
“那是什么事?”
“不告诉你。”
“……”
晏安鱼成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追着问了半晌,一时间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转过身继续问:“温医生,我明天……”
温景焕闭着眼,已经睡着了。
晏安鱼:“……”
第二天起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等到晏安鱼醒来的时候,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晏安鱼耷拉着肩膀,没想到温景焕还能做出这种事。
墙上的时钟指向八点二十,晏安鱼坐在床上想了好半天,给温景焕拨去一个电话,对方没接。
再三犹豫,他还是选择去开会。
十点到十一点而已,只要回来得早,温医生不会发现的。晏安鱼心想。
说服了自己,他也不再磨蹭,穿上温景焕送他的那套蓝白色套装,背上包,匆匆就出了门,往学校赶去。
久违的阳光照在脸上,十月的天空苍蓝一片,万里无云。
晏安鱼特意避开温景焕常去的车站,出门左拐,打算去远一些的公交站乘车。
小区是四四方方的形状,晏安鱼平时习惯在北边的车站上车,为了避免和温景焕撞见,他绕圈去了西南边。这块儿晏安鱼不是很熟,几乎没有来过。他寻着手机的导航找到车站,乖乖站着等车。
他环视四周,这里的路比北边窄,马路对面就是另外一个小区,大妈大爷推着自行车来往,似乎是刚从菜市场回来。
晏安鱼正站着等车,就见一团黑影从身侧的某个位置蹿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低头查看,就被那玩意撞得身子一歪。
一团暖暖的身体靠在了他的脚边。
晏安鱼一愣,低头一看,瞬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咪咪?!”
靠在他脚边的,正是一只和咪咪一模一样的黑猫。
小黑猫用下巴蹭着他的脚踝,见晏安鱼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又迈着优雅的小猫步,在他的两只脚之间走来走去。
晏安鱼彻底愣住了,这只黑猫和咪咪长得实在太像,但体型比咪咪胖得多,肉乎乎的,和他抱过的小家伙完全是两种手感。
正当他手足无措时,身后的店铺里跑出来一个小个子女生。
“霸王龙!”
晏安鱼被洪亮的一嗓子吓了一跳,转过身,就见那个女生留着寸头,毛线外套里只穿着吊带,露出胸前的一大片纹身,中间还嵌着显眼的红宝石。
女生冲到车站里来,看见晏安鱼的脸,瞬间也愣住了。
晏安鱼满脸疑惑,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女生。
“……这是你的猫?”
他有些尴尬地指了指自己脚边的黑色猪咪,解释道,“它刚才……突然跑出来了。”
女生的视线在他脸上掠过,缓慢地点了点头,弯腰把黑猫抱起来。
“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她向晏安鱼道歉,又低头责怪怀里的猫,“霸王龙,你不许乱跑!”
黑猫眯着眼睛,舒服地“喵”了一声。
晏安鱼看了一眼女生锁骨处的纹身,忽然觉得风格很眼熟。
和温医生背上的好像……
他还未缓过神来,女生已经抱着猫离开了,一阵风似的回了店里。
晏安鱼抬头看向店铺的招牌,发现上面只有一个字€€€€“刻”。似乎是一件私人的纹身工作室。
公交车驶入站台,晏安鱼没再多耽搁,赶紧上了车。
晏安鱼上了车,坐到后排的空位上,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温景焕发消息。
他打了一行字,想了会儿,又删掉了。
“还是算了……”
晏安鱼不知道温景焕在忙什么,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擅自出了门,估计会扔下工作立刻找过来,若是耽误了重要的工作,那就麻烦了。
比起这样,还不如不说。只要早些回家,就不会被发现嘛。
晏安鱼收起手机,叹了口气,苦恼地靠在扶手上。
作者有话说:
小温主动做心理治疗去了。
第58章 夜莺
另一边,桦台市四院精神疗养所。
心理咨询室的装修与外面完全不同。一改医院里极简的白色装修,这件屋子四面都贴着米色的墙纸,干净的会客沙发前摆着花瓶,还有一个奇怪的装置,几颗小球并排吊在一起,轻轻地摇晃。
温景焕和母亲的主治医生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他靠着沙发背,手指在丝绒的沙发布上摩挲。
桌角处摆着一个手掌长短的沙漏,细沙不断往下落,一半已经堆积在底部。
“温先生,我说这个故事的意思,你能理解吧?”
医生按着圆珠笔的笔帽,将放在膝盖上的记录板拿开,放到一旁的办公桌上。
温景焕抱着手臂,他盯着茶几上的那几个金属小球,沉思片刻。
“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这个我知道,”他语气平静,“挺无聊的。”
“为什么这样说?”
“为了帮喜欢的人追求他人而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是什么值得感动的事情吗?”
温景焕十分坦然,在他看来,这套逻辑是完全正确的。
可笑的夜莺爱错了人,甚至还用自己的生命为他实现愿望,最后成就了仰慕对象和别人的爱情。它不仅失去了生命,还把爱人拱手献给他人,实在是荒诞又可怜。
“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会直接把他抓起来,”温景焕笑着说,“要是喜欢红玫瑰的话,我也愿意用鲜血为他染红,但绝对不会傻傻地让他去追求别人。”
医生饶有兴致地翘起二郎腿,凑近了,反问他:“如果他不喜欢你呢。”
“可是我喜欢他啊,”温景焕眉毛微挑,似乎有些不理解,“他能让我开心。”
医生闻言,无奈地笑了。
“温先生,想必你主动来找我,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温景焕收起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坐正了些,认真地看着他。
“你母亲……从住进疗养院到现在,一直都是我负责,”医生抱着记录板,放在膝盖上,“我知道,你想改变很难,但是现在你愿意听我说这些,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听对方提起自己的母亲,温景焕的眼神略微黯淡了些。
“不是为了我自己,”他喃喃道,“是为了我的爱人。”
医生脸上闪过一瞬惊讶。他严肃地看着温景焕,点点头,“那么,为了他,我希望能让你慢慢学会建立良好的关系,不要伤害到你最爱的人。”
“我该怎么做?”
“别着急,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温先生,你只有在拥有他的时候,才会感觉到快乐吗?”
温景焕不解。“对啊。”
医生笑了笑,举出一个例子:“如果他想要离开你,去做他喜欢的事情呢?”
温景焕的脸色沉了下去。“我知道我不应该强迫他留下,可是……”他抿着嘴,眉弓拱起一个弧度,“你不明白,他身边有很多对他好的人,那些人比我要好太多,他每天和那些朋友待在一起,怎么可能还记得我?”
医生侧过头看他,“不,你错了,当我们爱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希望他是快乐的。能他去做让自己感到快乐的事,你也会从中感觉到快乐。”
温景焕眉头紧锁,费力地理解着他说的内容,眉弓下投射出三角形的阴影。
他知道医生说的是对的,这些话,他也曾在书上看见过。
但他无法理解。
医生看出的他的内心活动,于是夸张地叹了口气,把记录板放在桌上。
上面是空的。
“温医生,”医生用轻松的语气告知他,“如果你还无法理解我说的这种心情,只能够证明€€€€你还不够爱他。”
“什么意思?”温景焕忽然怒了,有种被人践踏了禁区的感觉。
“多用眼睛看看你爱的那个人吧,”医生依旧笑呵呵的,“去观察他快乐的时刻,不一样的时刻。去观察他不一样的一面,直到你彻底爱上他,为他的快乐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