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阁让他尝尝。
是心型的黑巧,入口醇苦,融在唇齿间就变得丝滑,含破了中间的夹心,苦甘醉人,“好吃!”
霍青山正在吃糯米糖饺,笑眉笑眼凑过来,“喜欢吃巧克力啊,下回我给你带,这么大一盒。”
他用手比了一下,两手环抱,比课桌还大。
祝余被这巨大的盛情骇到了,正要拒绝,前面的英语老师警示地咳了一声,“小话说个两句差不多了,书又没长后桌脸上。”
祝余后脊一僵,就见梁阁把桌上的英语书放到了脸上。
冬天的早晨,教室空调开得暖烘烘的,早自习读得人晕晕欲睡,下课铃一响,梁阁就趴书上睡着了。
喻彤拿了重修过剧本给他,改动不少,一共分了6幕,小品一般是不分幕的,但是喻彤既然是当话剧小品来写,分幕倒也没关系。
四五个脑袋凑在祝余旁边看新剧本,一翻页他们就叫唤,“班长慢点翻,我还没看完!”
祝余等到他们看完,才翻到第二幕,看到上面赫然写着€€€€“祝英台风雪山神庙”。
……
《水浒传》这茬是过不去了。
祝余开玩笑说,“早知道要‘风雪山神庙’,我就跟李逵一块儿上梁山伯了。”
毕竟林冲“风雪山神庙”之后就上了梁山泊。
话落音他就察觉过来自己口误了,把po念成bo了,梁山泊成了梁山伯。
还没待改口,紧接着就有人调笑说,“班长,你还怕没机会上梁山伯啊?”
周韬用胳膊肘挨了挨他,两条眉毛淫邪地挑动,“你是梁山伯的老婆额!想怎么上怎么上!”
周围哄然大笑。祝余很少被同学调侃,更别说这种黄笑话,他觉得烦恼,却也没有表现出来,神色温和得体不至于冷漠。
伏在桌上补觉的梁阁都被他们放肆的笑声吵醒了,拧着眉抬起头,四处的笑声十分识趣地隐下去了。
只有艾山还不嫌事大地起哄,“梁阁你说是不是?”
梁阁困得眼皮都没掀开,阴郁地皱着眉,“嗯。”
说完一头栽下去,又睡了。
他们笑得锤肚,还捂着嘴不敢出声。
午休通知排练的时候,几个人特意来得拖拖拉拉,到了排练教室也垮着脸发出切声。
“对不起,我太急于求成,昨天发了脾气,我知道错了。”喻彤鞠了个快有90度躬,“真的很对不起大家,我发誓,再也不会了。”
再抬头时,女孩子脸蛋和眼睛都红红的,再没有人说一句重话。
她是真的可爱,真诚又泫泪欲滴的样子,又将这种可爱乘了十倍。
然而可爱的时效性终究太过短暂,排练没多久喻彤就开始忍无可忍地挑错,梁阁都被挑,祝余被挑得尤其多。
祝余也很想达到她的要求,可是她的要求委实太复杂了点。
喻彤:“首先我们要懂人物定位。你,是个女孩儿,在假扮男人,声音动作都要故作粗犷!但是呢,你又爱慕梁山伯,不经意要流露出一点娇怯的情态。可同时你仇男啊,你一旦发现自己羞涩了,就疯狂地自我厌恶,自我唾弃。怎么可能?区区一个男人,男人都是蚕食我斗志的蛀虫,是天下的祸害!你恨这个让你堕落让你艳俗让你沦为平庸的男人,恨梁山伯!”
祝余:……
“祝英台这个人物这么有层次吗?”
内心竟然如此挣扎?
喻彤学究似的正了正鼻梁上的圆框眼镜,“当然,你不要小看我的处女作,每个都是很饱满的圆形人物。”
祝余不厚道地决定祸水东引,“那梁阁呢?”
“他啊,冷酷吐槽役。”
祝余不平衡了,“就这样?”
“就这样,你才是主角,他只是镶边男主,不然他台词怎么那么少?”
“不是因为他背不下来吗?”
“确实是的。”
“……”
喻彤义正词严,“但,正因为他背不下,你才有更多的展现机会,你要把握住机会,继续!”
祝余继续,“梁兄。”
“你爱他!你知不知道你爱他!?”
喻彤要疯了,祝余也要疯了,其他人要笑疯了。
女生在隔壁排练,选的舞蹈是《采薇》。他们时常趁中途休息去偷看女孩子排舞,挤在后排窗户,透过几扇方方的玻璃,看见六个女孩子膝盖跪在地上围成一个圈,上身往后一倒,叠在腿上,腰肢上弓,拱成六座柔韧的软桥。
没见过世面的男孩们不由齐齐发出惊呼,“哇!”
听到动静的女孩气呼呼地冲出门来,“不准偷看!”
祝余垂着颈子伏在栏杆上透气,耳边一阵笑闹,七八个男生挤在走廊上一窝蜂朝他奔过来,青涩、肤浅、喧嚣、快乐,像小时候廉价的橘子汽水,在舌面上咋咋唬唬地乱滚,冬日呼啸,青春好热闹。
第十九章 拽也犯法啊?
初审临近,排练已经走火入魔,体育课和自习课几乎全部遭殃,晚自习都胆大包天地借过几节。
冬天难得的晴日,惠风和畅,又不做课间操,趁喻彤找来前,几人第二节 下了课就夺门而出。
祝余被广播叫到年级组领笔记,赶上年级主任体察学情,等他和九班班长李致一起出年级组,正见走廊尽头他们班一行人打完球回来。
打头的是梁阁,霍青山和艾山跟在旁边,简希懒散地搂着篮球缀在最后,霍青山不住地扭回身对简希咕囔些什么,简希并不理会他。
个个身高腿长,长相漂亮,连艾山都是深眼高鼻的周正,连光仿佛都要偏爱一些,走在一块儿是很风光意气招人顾盼的。
李致由衷道,“你们班这排场够浩荡的啊。”
真养眼,哦不,真耀眼啊。
祝余笑,“嗯。”
两人继续上楼。
“对了,你们班最近好点了吧,班主任来了。”李致叹气,“不知道学校之前怎么想的,你们班都那种情况了,还半个学期不给安排个临时班主任!”
“哪种情况?”
“你不觉得吗?你们班还不够吓人?你不还被你们班同学打了吗?多少次开会被拎出来骂了?卫生、纪律、打架,课间操都罚你们班重做一遍,乱糟糟的,到处惹事,比十五班还不如呢。”
比择校生最多的十五班还不如,这么说来,他们班俨然成了鹿鸣“公害”€€€€公认的害虫。
“梁阁就够吓人了,又来个霍青……”
祝余看着他,“梁阁成绩很好,我们班挺好的。”又说,“你们班那个秧歌扭得怎么样了?”
李致心说我知道他成绩好,你是没见过梁阁在附中的样子,又听他问起秧歌又有些讪讪,他们班这节目实在乡土得太过出类拔萃,让人提起来都不免羞耻。
他还有心把话题绕回去,但见祝余虽然笑着,但眼神冷清清的,识趣地换了话题,夸项曼青长得漂亮。
祝余有种奇怪的心理,他知道他们班之前是不怎么样,但叫其他人一说,就格外难以忍受€€€€我自己这么想想也就算了,轮得到你来说?
祝余右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侧过头,没人,他正纳闷,有人凑在他左耳畔低低地“喂”了一声。
青天白日,他浑身都颤了一下,短促地“啊”了声。
然后就听到身后几人得逞的哈哈大笑声,他和李致一起回头,始作俑者梁阁正直起身,霍青山和艾山勾肩搭背地笑在一处,简希拿着球,也是个闲适的笑模样。
梁阁手按在他肩上把他搂过来,霍青山笑他,“怎么都吓抖了?胆子这么小。”
他还模仿祝余受惊的样子,惟妙惟肖地,艾山和他又一起笑起来。
李致还没祝余高,在这一行光彩照人的同级生面前感到一种可怕的身高压制和自惭形秽,他咽了咽口水,对祝余说,“我先走了。”
说完麻溜儿上楼了。
祝余环看他们一圈,脖子都泛酸,“你们吓了我还笑我?”
艾山笑着问,“班长你地理卷子做了吗?借我参考一下。”
祝余故作不忿,“不借,生气了。”
艾山立刻反水,“我错了班长,是梁阁吓的你,我给你吓回去,给你报仇!”
艾山如法炮制,拍了拍梁阁右肩膀,正要去另一边说“喂”,被梁阁冷酷无情地一肘击中胸口,当即重伤,西子捧心,“卧槽,谋杀,救命啊班长,我的心被梁阁打碎了,快点,我需要地理卷子抄抄才能好。”
祝余一下就笑了。
初审是十二月十五号,星期五下午,喻彤手气不旺,抽中的初审顺序是第二个。
去初审前简希有些不舒服,说想吐,要他们先走,她会马上赶来。因为要签到,他们只得先去,走到楼梯间,霍青山忽然停下,“我在这等等。”
初审的地点在报告厅一楼,排练这些天大家熟稔起来,一路上都在说笑,编排各种审核可能发生的笑话,一转角就撞见守着那的辜剑。
辜剑板着脸,手背在身后,他有些条件反射,一见到祝余或者说一见到十班本能地就想指责几句,“干什么都能看到你们违规犯纪!”
他的话祝余从不过耳,公式化应了几句就走。
梁阁跟在他后面,眼神倨傲地在辜剑头顶掠了一眼,看起来轻蔑又目中无人。
辜剑身为老师的威严被明晃晃地轻视了,当即喝止他,质问他怎么不喊老师好。
梁阁侧过脸来,“哈?”
辜剑被他扫过几眼,觉得他危险又阴沉,警告他,“你别给我拽!”
梁阁居高临下地看他,“拽也犯法啊?”
“你目无尊长!”
纪律老师是最不容许被挑战权威的,眼看剑拔弩张,都觉得梁阁要和辜剑干起来了。
祝余横插进他们中间,把梁阁揽到身后,“不是的剑哥,是梁阁太高了,可能没看到你。”
梁阁因为他这一揽愣怔了一瞬,祝余还没开始拔个,堪堪到梁阁鼻尖,轻易能嗅到他清淡的发水气息。梁阁的目光从他短短的发际到绯红的耳畔一带,薄嫩的皮肤仿佛伸指就能掐个印,就算冬天穿得层层叠叠,还是这么细骨伶仃的单薄。
辜剑眉毛倒竖,“你说什么?”
梁阁太高了看不到你,这不说他是矮子吗?
这些学生都听出了弦外之音,低着脑袋窃笑。
可祝余坦荡地直视他,眸光清澈,正直得滴水不漏,“真的,不信您问梁阁他看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