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的余韵在,一整天都在被起哄,晚自习下课收拾书包回去的时候,周韬在门口吆喝,两条浓眉意有所指地挑动,“班长你女朋友找!”
祝余一愣,看见了门口的闻歆容。
霍青山高高挺挺地站着,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另一只手亲昵地搂住祝余的脖子,俊俏的脸上笑意潋滟,“小小年纪你学坏啊,梁阁你说怎么办?祝观音背着我们交女朋友。”
梁阁往门口眺了眼,眼底晦暗不明,没有说话。
简希轻快地从一边过去,无端笑出声,好似幸灾乐祸,“气死了气死了。”
祝余挣开霍青山,“我先走了。”
闻歆容显然有话要说,可祝余并不打算和她同行,于是和她一起到走廊尽头。
闻歆容已经好久没和他说过话,甚至都不曾遇见,他们都懂这种心照不宣的疏远是什么意思。
可那次在天桥,他迎面走过来,被两个很高的男孩子簇在中间,三人并行。
左边那个他认识,是霍青山,以前辜申班的,风流俊俏,笑的时候轻佻又迷人,让人想起春日山花遍野,闻歆容都曾被他的笑迷过眼睛。
旁边的同学惊喜地说,“是附中的梁阁!”
是个很修颀挺拔的男孩子,很高,五官清冽,眼部线条锐利,眉眼距较近,眼神极有力量,像块冰似的立着,是那种就看起来非常高不可攀的人。
可祝余一和他说话,像迁就似的,他会微微俯下身来听,不知道说了什么,霍青山和祝余一起笑了。
她愣愣地,不知道什么时候祝余和这两个人关系这么好了,错身过去后她回过头,发现梁阁觑了她一眼,阴冷地,看得她心里一凛。
她忽地记起蒋艺之前说,梁阁在附中的时候有小混混在校门口跪在他面前哭着磕头,她被那一眼吓得不敢吃饭。
那天晚上,祝余就在微信上和她说了分手。
元旦汇演刚开始她都没发现那个祝英台是祝余演的,在她心里祝余就是那种埋头苦读的怪咖学霸,只不过要干净漂亮很多,顶多做个背景板,直到有人兴奋地说那是十班的班长。
贴吧论坛群里铺天盖地都在讨论这个祝英台,说他男装俊挺,女装€€丽,台词温软清晰,争相打听他是哪个年级,什么班,叫什么名字,他仿佛一夜成名,全校都知道他了。
她有种离奇的失控感,像空空失去了什么,特别不甘心。
下课班上都有人在说,“最漂亮的就是那个演祝英台的,要不告诉我他是个男的,我特么都能冲!”他做了个很猥琐的手势。
“怎么?是男的就不能冲了?”
“哈哈哈哈哈,能!”
恶心又低俗的荤话,她简直想把笔袋摔在那两张长满痘印的丑脸上。
这还不止,蒋艺竟然来问她,“你跟祝余还在一起吗?”
她本能地抵触和防备,“怎么了?”
蒋艺说不清是天真,还是有恃无恐,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喜欢这种干净的学霸啊,他好可爱,刚开学那阵子他站他妈妈摊子旁边帮忙的时候,我们还偷偷叫他煎饼西施,以前每天等你的时候特别好看。”
祝余虽然一直对她淡淡的,但别人做的事他也是做的,早上给她送早餐,中午陪她吃饭,晚上送她回家。有时候她出来得晚,他也不会催,身姿秀挺地站着,看到她来了会微微地笑。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那时候,祝余成绩不好,穷酸,不出众,大家也是羡慕她的。
她说了谎,“在一起啊。”
她冒冒失失地把他从班上喊出来,听到他们班同学起哄说“你女朋友”的时候,她一时间还红了脸。
可一见到祝余,她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祝余五官生得很好,初看只觉得标致,细看就发现眉眼很冷感,像含着层薄薄的刀光,既温润又凉薄。
“你之前微信上和我说分手……”
她说着却又说不下去了,倒是祝余接了话。
“其实我也觉得微信上说分手不好,但又没有见面的必要。”
他一直是这个样子,不卑不亢的,从容又自我,很干净,清冷舒服,像大雪初霁时天地间盛大洁白的颢气。
艾山问,“一块儿走吗梁阁?”
梁阁怔了片刻背起书包,点了下头,“嗯。”
他们走到二楼的时候,梁阁突然驻了脚步,“我有东西忘了,你先走。”
他背着书包快步从二楼尽头的楼梯跑上去,放轻脚步一直走到楼梯和三楼交界,那边有人在讲话。
“你为什么和我分手?”
“其实你能看出来,我这人不太会谈恋爱,又挺自我的,不懂照顾人,家里条件也不好,你生日都送不了你什么好礼物,我们不太合适。”
闻歆容觉得刺耳又委屈,“你觉得我很虚荣是不是?”
耐人寻味地,好一会儿,祝余才说,“不是。”
他声音不是太高,照样是朗朗的,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怎么能叫虚荣呢,你就是有了更好的新朋友而已,圈子不同要求肯定不一样,这有什么?”他说,“我也很喜欢钱啊。”
“那你为什么跟我分手?”
梁阁贴着墙面,微微仰起头,喉结紧张地攒了一下,楼道里黑漆漆的很空旷寂静,能清晰地听到那边的回答。
祝余眼睛弯起来,是一个腼腆干净的笑,堪称温柔,“当然是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啊。”
第二十五章 早恋
霍青山早自习偷吃完早餐,在一片朗朗的读书声中晕晕欲睡。他看着斜上角祝余端正地坐着,吐字清晰,在念《氓》,从早自习开始他已经把必修一所有必背课文背过一遍了,坐姿仍然那么端正,吐字仍然那么清晰,他有点少年腔调,柔软又清润,听起来很舒服,让人更想睡了。
他一偏头,发现梁阁也正在看祝余,他想,梁阁一定也被祝观音念得困死了。
他正准备伺机睡一觉,就见项曼青朝他走了过来,一下精神抖擞,欲盖弥彰地大声背诵,“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
结果项曼青整个早自习站在他背后,直到快下课在他桌上敲了敲,又在梁阁桌上敲了敲,把他们叫去了办公室,
项曼青和学生谈话的时候喜欢翘二郎腿坐着,散漫中又透着股班主任惯有的强势,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了当地,“有没有谈恋爱啊?早恋。”
毕竟两个长相这样出挑的男孩子,又聪明,优秀,家境优越,是很有资本发生些青春期躁动的邂逅的。
梁阁端直地站着,并不说话,霍青山就信誓旦旦地替他否决了,“项老师你怎么会找梁阁?梁阁绝对不可能,我压根没见过他跟女孩儿说话。”
项曼青白皙的手支着脸,话说得意味深长,“是吗?我怎么觉得有点苗头啊?”
她显然听到了上次钟清宁送早餐的风声。
“真的老师!你放心,梁阁绝对不可能早恋的。”霍青山目光苍远而坚定,斩钉截铁,“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项曼青笑了笑,矛头一转,“那你呢?”
霍青山一笑那股傻气就散了,显得佻薄又玩世不恭,“老师,您觉得跟我说有用吗?”他直起身来,“但我告诉您,从来都是女孩子追我,也从来都是女孩子甩我,要是没有漂亮女孩儿追我,我就不谈恋爱,要是她们不说分手,我就能一直和她们谈下去,您说这样行吗?”
他从小就非常聪明,恋爱和学习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两件事,那么点难度的知识还没达到会被情绪影响的层次,恋爱得太勤分手时毫无波动,也不足以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年轻老师其实对早恋并不是太苛刻,但也有自己的考量,知道管是管不了的,项曼青又问了几句,就放他们走了。
梁阁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冬天八点的清晨,空中朦胧的冷雾刚被破晓的太阳驱散,阳光照在身上分不清是冷是热。
他们出办公室门的时候,祝余正从门口的走廊过去。
梁阁伸手就扯住了他帽子,祝余不防神被拽得往后倒了一下,眉头轻蹙着,脸上有很淡的不虞,转瞬隐去,抬头一看是梁阁,霎时弯起眼梢笑起来,“梁阁!”
梁阁摊开手心给他,是一支奶酪棒,他非常喜欢吃这个奶酪棒,有一点点惊喜,“谢谢。”
他撕开外壳,握着柄咬了一口,梁阁忽然说,“我很有钱。”
?
祝余对他突如其来的炫富不明所以,看着奶酪棒,“这个很贵吗?”
梁阁却又不回答,只悄悄挨近一些,看他良久,手肘突然戳戳他的腰,又去正他背后的帽子,扯了扯他头发,像个精力过剩的小孩子四处捣蛋,幼稚又顽皮。
祝余被他戳得想笑,“干什么?”
梁阁昨天回家,上下学的通勤路被他骑着公路车以快60的巡航速度狂飚,刺骨的寒风吹到脸上,都仿佛要烧起来。今天见到他简直喜欢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特别想碰碰他,这会儿察觉过来,赶紧站直了,“讨厌吗?”
祝余摇头,他真的不讨厌,他就是想笑,“没有啊。”
梁阁眼神低低的,看着奶酪棒,“我想吃一口。”
祝余其实很不习惯和人和吃同一个东西,但手已经抬起来了,也不好再放下,梁阁在他齿痕旁边小心地咬了一口,“谢谢。”
谢什么?不是你给我的吗?
祝余无由来觉得梁阁心情非常夷悦,脸部线条都不似之前冷峻,眼瞳亮而有神采,有种少年蓬勃的意气。
像被感染了一样,他无端也觉得心神旷怡,手里被梁阁被咬去一口的奶酪棒似乎也并不难接受,朋友之间也应该不拘小节吧,他接着吃起来。
霍青山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他们吃奶酪棒,眉心的褶越来越深,越来越深,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背叛感,答案已经明显到昭然若揭。
终于,他大吼一声,“站住!”
梁阁和祝余闻声一齐回头。
“你们两个……”他眼睛微眯着,像颗子弹一样带着巨大的冲击波冲进他们中间,俨然洞悉了一个天大的阴谋。
“是不是想背着我偷偷世界第一好!?没门!快给我也吃一口!”
过完元旦回来已经进入期末了,很多人都开始疯狂备考,以期得到一个过得去的成绩回家过个好年,顺利的话还能多得点压岁钱。
晚自习教室的空调开得很足,惨白的直观日光灯照得人发晕,祝余正反坐着,在梁阁的课桌上做题,梁阁左手支着脸,在看一本叫《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典型试题剖析》的书。
有时候祝余的问题多,懒得转回去,就让梁阁把桌上那垛书放到收纳箱上,霸占一半的空间来做题。这道化学计算题是梁阁给他出的,在已学知识的基础上改动得非常刁钻,他做得有些烦闷起来,心浮气躁,猛地一抬头,正对上梁阁注视已久的眼睛,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缠绕。
祝余不自觉咽了下口水,“你看我干什么?”
梁阁好整以暇地反问,“那你看我干什么?”
祝余一愣,理所当然道,“因为你在看我啊。”
梁阁点点头,“你也在看我啊。”
这是什么?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吗?
祝余眼神飘忽,握着笔的手紧了紧,“那你不要看我了。”
梁阁又学他,复读机一样,“你也不要看我了。”
一时间两人却都没错开眼神,祝余觉得怪怪的,空调似乎热得过分,燥得他后背都冒汗。他率先低下头去,看了一会儿题又偷偷抬起脸来,撞见梁阁沉默却专注的眼睛。
他莫名其妙磕绊起来,“是、是你在看我。”
梁阁看着他,倏然一笑,天舒气清,朗月繁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