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竞赛的名义翘了课带着跟班去打球,结果球场被占得满满当当,正骂骂咧咧就看见有个场只有一个人站在那,他们就想把人赶走。
结果简希闻声一转过来,李€€原只稍显圆钝的眼睛霎时圆乎乎的,“简简简简……希?”
简希一瞬间以为他是只眼神湿漉漉的小狗,“学长啊。”
“你在这干嘛?”
“占球场。”
她一和他说话,李€€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高兴,浑然忘我地高兴,他居然也有颗虎牙,笑起来有种奶乎乎的野气,“你会打球啊?”
简希很会远投,或者说超远投,她最开始练远投是为了强化三分球,后来青春期男女体力上拉开了差距,篮下对抗不占优势,于是愈加精炼远投。
之前她和梁阁1v1对抗时,就扔过一个中圈远投,把祝余惊艳得好几天看她时眼里都带憧憬崇拜的神采。
简希现下手上的绑带已经解了,只有小指还打着石膏。
李€€看着她弯腰捡起篮球,目光定定地注视球框,侧脸清透而空灵,动作漂亮熟练,行云流水地将篮球投出去。
她侧过脸,对李€€笑,“会啊。”
“嗖”地一声,球落进了球网。
等祝余他们解散了来练球,李€€一行人刚走。
霍青山警惕地瞅着,“那人谁呀?”
简希忘记了他名字。
“一个高二的学长。”她想了想,不自觉笑了一下,“他有点结巴。”
“艾山队长也有点。”祝余不解,“高二高三的怎么都结巴?”
他最近频繁遇见杨兆琥,几乎每天早晨林爱贞出摊他就到了,今天还非要帮林爱贞把摊从小三轮上推下来,结果反被划伤了手,祝余只好给他贴了个创口贴。
艾山当即挺身而出为偶像正名,“我们队长才不结巴呢!他顺口溜念得可溜了,八百标兵奔北坡……他的目标可是简自昀,每天训练骂我们的时候气贯长虹!”
周一篮球赛就开始,他们班训练时间虽然不长,但底子厚,配合也好。班里拉拉队领头的是钟清宁,肤白眼大的漂亮女孩,往球场边一站自成一景,被她看一眼猴崽子都得进化成金刚。
祝余上了两场,他人聪明,运球灵活而有节奏感,真正对抗起来上手很快,球感非常好,两场都赢得轻松,他很有些自矜得意,意气风发,直到对上17班,梁阁叫他下场不要上了。
祝余愣了一下,17班倒还算得上强劲,虽然没有校队的,但人高劲足都是球场常客,他比起来是要弱气一些,过了两秒才笑起来,“好啊。”
梁阁看着他蔫下去了又强装无事,有些好笑,“他们打得脏。”
上回和梁阁杠上的尹昊就是17班的,他街球很厉害,当时没进校队就是因为打球小动作多且手段脏,杨兆琥看不起这些。其他遑论,主要是恶意伤人身体,在裁判视角盲点攻击对手的膝盖,脚踝,腹部,非常恶劣。
祝余并没有释然,他隐隐有种被看低的感觉,好像他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把梁阁的话听进去,和17班比赛当天他向社长申请了一个单反,因为申请单反必须得是新闻需要,为了走流程社长又给他发了个“校园记者证”。
这场比赛比较关键,赢了17班这场他们就该进半决了,但今天下午班主任会议,项曼青和17班班主任都不在场。
陈凇雪也在场边,尹昊拍着球从他后面出来,“你给谁加油啊?别是来给我们喝倒彩吧?”
旁边有几个人说尹昊你别这样,太过分了。陈凇雪鼓起勇气回望他,即使眼神仍然怯生,“反正不是给你。”
尹昊眼神扫到球场对面的梁阁,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哎哟,好稀罕哦!”
看来那天的苦头并没有让他长太多记性,让他这么快好了伤疤忘了痛。
梁阁远远看着觉得他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一样恶心,篮球在地上一下下拍着,不像鼓励更像训诫,“好好打。”
上场的人一致觉得这场要是掉链子了,在地上拍的可能就不是篮球了,是他们的脑袋。
尹昊穿23号球衣,众所周知穿23号的除了乔丹,还有鲁本€€帕特森,刚开场就阴招和小动作不断,极惹人烦,结果被裁判吹哨的是10班。
训练伊始梁阁就说过如果被吹黑哨,不要和裁判起争执,及时回场调整心态,情绪没控制好极有可能被裁判针对。
然而球场上实在很容易情绪化,被吹哨的男生反身就呛裁判,“吹的什么哨啊?他们的!”
就算霍青山及时拦住那人,并笑着朝裁判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那年轻裁判还是记恨上了。黑哨最恶心的是“吹你很严,对方球队很松”,而篮球场有条狗屎规定是“无条件服从裁判”。
出师不利,得罪了气量小的裁判,原本篮球很大程度就要拼身体对抗,你遇到人打球脏,大不了就脏回去,可他们动作只稍微大一些,裁判就会吹哨。
尹昊连带着几个队员专往梁阁身上怼,祝余眼看着梁阁上篮起跳,尹昊防守时直接双肘叠着撞他,裁判都视而不见。
简希让拉拉队们喊“黑哨”向裁判施压,却并没有缓和多少,仍然频繁被争对,艾山都差点罚下场了。
篮下对抗时霍青山游刃有余地笑着,“孙子,你给我等着。”
尹昊小人得志,浑然不惧,“你来呀。”
祝余站在场边,嘴唇紧抿,他冷静地看着对方出脚,甚至下膝卡,梁阁的腹部和胸口被尹昊肘子连怼了好几下,隐而不发的愤怒已经到了临界点。
他终于明白梁阁为什么不让他上场,就算只在场边看着,他也感受到那种痛,他看见梁阁两次蹙了眉,又生生忍了。10班上场的所有人都气急了,但他们绝对不能先动手。
太阳这么大,祝余浑身寒气,又无力,眼神阴郁地暗下来了。
他们班打得很艰难,但比分大致还是领先,不过17班咬得很紧,祝余定神想了一下,拿起单反跟在裁判后面跑。
对方17号长得非常黑壮,黑得有点脏兮兮的,一抬胳膊腋毛郁郁葱葱,而且腋味宜人,根本近不得身,一米内都得屏息。
如此焦灼的情况下,17号起跳扣篮,霍青山不怕死地紧跟着起跳防守,跳到一半被熏得眼前发黑,手迷迷瞪瞪往前一掏,场上一阵惨叫€€€€他薅下了敌方17号一把腋毛。
霍青山当时就觉得这手不能要了,“操!呕。”
全场爆笑。
刚吹完哨的裁判发现了跟在后面拍照的祝余,也反应过来他拍照是要赛后投诉,跟学校申请仲裁,很凶戾地瞪着他,“你跟着我干什么?谁让你在我后面拍照的?”
到这个份上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去,祝余不矜不伐地回望他,“我是校报记者。”
他拿出校园记者证来。
“我管你是谁?”
这场势在必行的架是17班开始的,被薅了腋毛的17号觉得受到奇耻大辱,情绪上头推了霍青山一把。
霍青山就等他这一推,有理有据地还手,场上10班的都动手了。
梁阁一肘下去直击对方后心,尹昊像一口血闷在胸口,梁阁面无表情地提起膝又在他腹部重顶了两下,尹昊内脏仿佛绞在一起了,要从嘴里吐出来。梁阁扔垃圾一样扔开他,反手就拧着17号的胳膊往上一卸,惨叫和清脆的骨节错位声一同响起。
霍青山笑着伸出舌头润了润干枯的唇,上抬着手鼓起掌来,不嫌事大地一吆喝。
“王牌打架员梁阁申请出战!”
整个10班都有种大仇得到的快感,祝余朝简希一偏头,全班都涌过去拉偏架。
“给我滚开点!”裁判一见场上打起来了,恼羞成怒,把纠缠他的祝余狠狠挥斥开。
裁判正要赶去拉架,就见中间那个长相冷洌的高个少年朝这瞥了一眼,紧接着就朝他走过来了。
梁阁穿着球衣,手腕上戴着两个篮球手环,肌肉线条精瘦有力,汗顺着脸廓滴下来,在太阳下冰一样立着。裁判还没看清楚,梁阁一脚就过来了,平时霍青山和艾山总说梁阁爱踹人,天地良心那绝对是玩笑,天知道今天这脚多大力气,所有人都能感觉他明显收敛却仍然恐怖的力量,一脚蹬到裁判左肩,那年轻裁判半边身都麻了,整个人往后飞倒出去。
梁阁从没讲过脏话,在他童年也就是他妈还是张扬气盛的年轻时代,在学校为人师表压抑久了,回到家放松下来就会带些无伤大雅的“口癖”。梁译元纠正她别教坏孩子,唐棠倒在沙发上不以为然地冷笑,“他能说话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说脏话。”
梁阁眼神低低地看着倒地的裁判,整个人阴鸷又烦躁,他说,“妈的。”
第四十章 满怀
场上一片混乱。
项曼青跟17班班主任,差不多是和辜剑同时赶到的,辜剑怒发冲冠,所有人都以为要被揪去年级组了。
可剑哥还没发话,项曼青就说,“现在,所有事不用理,受伤的全去医务室,其他人回去上课,参与打架的吃过晚饭以后去年级组。”
她看向祝余,“祝余。”
祝余当即会意,点头,“知道。”
剑哥向来有些不可一世,可项曼青说完他也没反驳。两个班主任和辜剑一起把受伤的裁判和鬼哭狼嚎的17号送去了医院。
学校医务室里挤满了穿着球衣的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有拥挤的汗味,护士姐姐忙不过来,把酒精和药水分给他们,让他们互相帮忙擦。
男孩们脸上有打架后的青紫,却都笑着,还开梁阁玩笑,说打人那么凶,是不是帮陈凇雪出气?
梁阁神色显得阴沉,“到底在说什么?”
只有一个人回答,“贴吧里……”
一直看梁阁乐子的霍青山也终于不厚道地看厌了,“换个人闹吧,梁阁说不是那朵。”
都不说这事了。
艾山撩起球衣露出结实的腹肌,自豪道,“看看咱这腹肌,真材实料,都能当搓衣板了!”
祝余又看了看梁阁的,可能因为梁阁比较瘦,人也白,肌肉紧实漂亮,没艾山那么夸张,但极有力量感。
每个人都吃了几肘子,都没有梁阁多,他腹部、前胸和后背都有明显的淤青,触目惊心。祝余帮他擦药都擦不完,只感觉隔近了少年的体温都在烘他的脸,好热。
一群人闹闹哄哄,校医进来催他们擦好药的就赶紧走,别在这闹。霍青山还想趁机找个床睡一觉,被护士姐姐板着脸驱逐了。
只剩祝余还在给梁阁擦药,梁阁伤全是打球被阴的,只鼻梁打架时被指甲刮了道血痕。他坐在病床上,祝余弯下身给他贴创口贴,梁阁一直盯着他,盯得祝余都有些惶乱,迟迟没有贴下去。
梁阁还反客为主,问他,“怎么了?”
祝余仓促垂下眼,把创口贴贴上,“你怎么这么白?”
明明每天打篮球,艾山都成黑猩猩了。
梁阁看他,再看自己,到底谁白?
“冰棍吃得多。”
哈?冰棍还有美白效果?
第八节 课是英语课,十班经过一场篮球赛和群架,情绪亢奋,€€€€€€€€,交头接耳,小动静不断。
年轻的英语老师讲过两次纪律后依然如故,她原就因为私人原因情绪低落,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爆发,“你们要吵到什么时候?还有没有人管了?你们班纪律委员呢?!”
她话音刚落,从医务室回来的梁阁和祝余就到了门口。
梁阁走进来,看着他们,“干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后面还有一句€€€€要造反啊?
像被从身后抽了一鞭子,霎时精神抖擞,满室懒懒散散一扫而光。
祝余在他身后探头,对英语老师笑,“对不起老师,继续上课吧。”
英语老师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尚处在适应期,任课的班上纪律混乱,而她的威信甚至比不过一个学生€€€€她歇斯底里地发了脾气,比不过一句“干什么?”
她觉得挫败,人生仿佛一塌糊涂,男友突然分手,父母从来不睦,工作毫无成就感。她生活在樊笼里,处处受制,屡屡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