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年光 第65章

翌日午休后军训集合之前,李邵东一脸鄙夷地跟旁边的艾山在骂娘。刚军训那会儿李邵东还和他讨过好,带着些近似谄媚的笑,眼珠子往下瞥,问他,“阁哥,来一根不?”

如果他问的冰棍,梁阁可能会说谢谢,但他问的是烟,“不了。”

“就他爱学习,我们在下面打牌,他拿本书坐床上看,多出淤泥而不染啊!”

“还特么告状,最他娘的烦背后捅刀子打小报告的狗崽子了,谁想跟这种东西睡一屋?”

“你们知道他妈是谁吗?校门口卖煎饼的!操,就这他还一脸清高的德行,穷横穷横的。”

穷横穷横的。

直到快要集合,祝余才慌里慌张地插进队伍里,教官让梁阁整查军纪军容,梁阁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祝余其实黑了许多,远不如报道那天白生漂亮,但在一众“黑人”里还是出挑的白。他应该午休睡得太熟了,左侧的脸上有明显的压痕,匆匆忙忙跑过来,腰上的武装带拧得七扭八歪。梁阁在他立得太久,他终于不安地撩起眼帘望他一眼,眼里竟然有少见的惶乱。

梁阁故意凑近了他,弓下身解了他的武装带,如愿看到他狠狠一瑟缩,伸手就要挡,梁阁只看了他一眼,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居然就惴惴地吓了回去。

梁阁稍有些恶劣地想,原来你也会怕?

梁阁把他的武装带扣到最紧还是显得松垮,可能还没到生长期,长相和身体都有些雌雄莫辨的俊秀漂亮,梁阁怀疑自己两手能把他腰掐起来,那样清削单薄。

他不吃饭吗?

那天军训结束,梁阁就在食堂看到了他,坐在角落里,餐盘里的饭堆得像个硕大的蒙古包,他拿着本公式小册在看,吃得又快又斯文。

他饭都吃到哪里去了?怎么既不横这长,又不竖着长?

军训学子苦苦盼求的雨终于在最后收官检验的那天降下来了,淋透了,都换了一身衣服才收拾东西回家,临时宿舍里好些人是家长来接的,梁阁和余下的两个结伴出校门。

梁阁落后他们一步走着。

周韬的话很多,“我们学校贼挺多的,黄奇不是说他们宿舍祝余军训两天让人拎走两个开水瓶吗?买一个偷一个,笑死了,后来干脆不买了,直接冷水冲凉……”

梁阁垂着眼,步伐稍缓了一秒,继而又从容地走起来。

雨后初霁,天空澄澈明亮,周韬被食物丰富的香气馋饿了,哭求着他们走到一个摊子前。

一个煎饼摊,是个跟万千小吃摊一样普通简陋的煎饼摊,倒是香,馋得人饥肠辘辘,梁阁在摊子前站定就借着身高优势看到蹲在后面洗葱的祝余。

€€€€你们知道他妈是谁吗?校门口卖煎饼的!操,就这他还一脸清高的德行,穷横穷横的。

其他两个人果然也瞥见了他。

梁阁初中时班上有个学习不错人际关系也好的男生,上完课之后,他爸爸骑在一辆旧摩托在校门口等他,看到他出来不停朝他按喇叭,他侧过头谈笑自如,装作不认识。

年少时的自尊总是尖锐又敏感,伤人伤己。

祝余亲昵地把手搭在女人肩上,微微抬起下颌好似骄傲,笑着说,“我妈妈。”

后来,他们开始就该不该给钱的事推搡起来,梁阁有些饿了,于是吃了一口,煎饼比闻起来味道还要好,“好吃”。

祝余就注视着他笑起来,不是那种疏离的假笑,眼睛弯着,眉睫乌浓,清甜又殷润,能笑到人心里去。

夏天明明已经过去,梁阁的脑子却像忽然灌进了一万只蝉,在他身体里聒噪而甜蜜地歌唱着。

梁阁日后想,他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一刻、这一个闪光点才喜欢他,他不过是在找一个契机,理所当然地心动。

梁阁日复一日地观察他,杵着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总是挺得很直,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手里永远握着笔,眼睛抬头从来只看老师,低头只看题。

梁阁心里有一阵很陌生的躁动,想离他近一点,想和他说话。

可他寡言惯了,几乎少有交谈的欲望,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个阶段€€€€想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说,而且祝余还有女朋友。

他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措与茫然,好似一筹莫展。

正式开学一个月他们都没说过话。

月考那天午休,走廊外没有人,空荡荡的很安静,梁阁独自往走廊那头去。

他发誓,他只是脑子忽然想起了乔丹的世纪绝杀,他并不知道自己愚蠢地跟着做了,直到他把空气篮球投出去了,投篮的手也放下来了,才瞥见右手边的楼梯上拾级而上的祝余,正仰头看着他,微微扩张的黑色瞳孔里有一览无余的惊愕。

盛夏的暑气刚刚散尽,校园里明晃晃的绿色却还没消退,透亮的绿在耀眼的金里仍然生机繁茂,祝余低下头匆匆走上来,两个人故作平静地错身而过。

祝余突然别过头“噗呲”一声。

梁阁闭着眼躁郁地把脸偏向另一侧,谁来把地球轰掉?

第七十四章 接吻

祝余看着他的眼睛,耳边倏然寂静,针落可闻,风刮得树叶哗啦作响。

梁阁离开了他的唇,“讨厌吗?”

祝余眼神空洞洞的,神情懵懂地摇头。

“之前亲过吗?”

“亲过额头。”

梁阁湿润的薄唇又落在他额头上,温柔地,一触即分。

祝余纠正,“是我亲的她。”

不消梁阁暗示,他就莽撞地凑过去在梁阁眉间亲了一口,补偿似的又亲了一下。

亲完略微有点赧然,视线都不知道往哪搁,自己贸然举着伞腾地站起身,像个因为雨的滋润而瞬间长大的蘑菇。

伞边缘洒下的雨全浇在了梁阁脸上,梁阁抬手揩掉脸上的雨水,眉眼都湿润,蹲在那仰头玩味地看着他。

祝余移开脸,欲盖弥彰地道歉,“对不起。”

雨渐渐小了,却还在下,水雾€€€€,能听见雨水顺着排水管汇下来的滴答声。

他们打着伞往校外去,小心地避着积水的雨坑。

“排练怎么样?”

祝余看着前路,还残存着些隐隐的不自在,“还就那样,她们一直闹我,但是我们的衣服定下来了。”

“你穿什么?”

当时任晴提的想法太空乏,实际操作起来处处要考量,所幸她们班女孩子对汉服颇有心得,钟清宁更是其中佼佼者,原本她们想直接省事cos四大美人,但简希和祝余身架子太高实在不合适,只能挑别的角色。

祝余失望又愤慨,“我本来想扮花木兰,但是简希说她要扮。”

正好简希五官飒爽又清丽,还会武术,其他人都说简希更适合,但无奈祝余身量高骨架也大,其他汉服穿着不伦不类。

“老师就叫我……”他的声音低弱下来,难以启齿似的,“穿旗袍。”

虽然大众对旗袍是否是汉服这件事莫衷一是,但好歹也是经典传统服饰,更主要的是,女装。

梁阁适时的静默了片刻,咳了一声,“开叉吗?”

祝余说,“旗袍有不开叉的吗?不开叉不就是包臀裙吗?”

他说得这样义正词严,事实上,这是他也问了这个笨蛋问题后,女生们恨铁不成钢地回敬他的原话。

他刚才在其他人面前只温顺地笑着,但其实他很忿然,“哪有人想看男的穿旗袍的?”

学校现在各大活动中男生女装都很普遍,大多都是看个乐子,当噱头看笑话,几乎都是刻意在搞怪扮丑博关注。祝余前年女装时还算漂亮合宜,现在估摸着就真的只能当个笑话了,他甚至能想象到以后同学聚会都要被提起来嘲笑。

梁阁举着伞不应声,祝余侧过眼看他,“怎么了吗?”

梁阁说,“没事。”

等他们走到校门,雨已经停了,祝余没在校门口看见他妈,大大松了口气,不然他还真有些担心露怯。

梁阁问他作业做完了吗,可以去玩吗?

“可以,我们去玩。”

梁阁于是问,“想玩什么?”

他愣了一愣,对谈恋爱出去玩的想象还贫乏地停留在,“吃饭看电影?”

祝余说完就觉得格外无趣,他当时和闻歆容分手时说过他不适合谈恋爱,不是假的,他自我而且乏味,真不知道梁阁喜欢他什么。

但梁阁说,“好,那就吃饭看电影。”

他们坐出租车去附近一个繁华的商业街,祝余在车上不免又想起被简希截胡角色,自己要穿旗袍沦为笑柄的郁恨,这么想着居然真就说了,“为什么我不能当花木兰?”

他话刚落音,立刻就收到了内视镜里司机露骨地打量,似乎想看看这是不是个男生,眼里还隐隐透露出“现在男的都想着做花木兰了?”

祝余八风不动地坐着,神情端正肃穆,直到司机的打量收回去了,才郁卒地瘫在后座,生命之能耗竭似的恹恹看着窗外。

好蠢。

梁阁好笑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祝余登时坐直了,黑眼珠在梁阁和前面司机之间梭巡,惶恐又惊讶,看司机没察觉,眼神才落到梁阁脸上,怎么又亲?

梁阁说,“我很期待。”

“什么?”祝余思忖几秒,掠了眼司机,谨慎地低声,“旗袍?”

梁阁颔首看着他,“我不该期待吗?”

“当然。”

梁阁说,“哦,对不起。”

很有我知错,我不改的架势。

午饭吃的西餐,看起来高级得有些过,祝余有些格格不入的局促,但他也没有扫兴地说太贵了我们走吧。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梁阁的家庭条件,难道谈恋爱之后,为了他的自尊,梁阁和他在一块儿时就只能吃路边六块钱的面吗?

他跟着梁阁进去了。

祝余没什么忌口,是梁阁点的菜,祝余还以为自己要吃不惯西餐的,吃起来居然意外地很不错,那道大里脊牛排他怀疑自己一口气能吃三份,龙虾汤和奶油菠菜也风味极佳。

祝余吃的时候一直在暗自算自己存的钱,打工的钱,奖学金还有稿费和奖金,不管多贵,足够的话他也请梁阁来吃一次。

吃完就去看电影,这个档口着实没什么片子可看,刨去闹腾的喜剧片,只有个口碑不怎么样的文艺爱情片,一天就三场排片。

一个大的有些浪费的大厅,他们进去时正在放广告,照得影厅很亮,观众也不多,最佳观影区零稀分布着几对情侣,没有和他们同龄的,最小也是大学生了。

其中有对情侣中的女生猛然瞅见他们进来就紧紧盯着,一路盯到他们落座,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相貌出众,还是纯粹惊奇于两个男生一起来看这种三流爱情电影。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旁边没有人,只三排外坐着个体型肥硕的男人,肩膀一耸一耸的,正在吃汉堡。

确实是个冗长无聊的片子,开场半个多小时不知所云。他们从电影开场就没讲过话,梁阁应该不太喜欢在电影院说话,也不玩手机,从进来就一直沉静地看着屏幕,面无表情,正经又严肃,祝余也只安静地看着。

这片里有段吻戏,拍得很好,氛围感十足,主角也演得很热辣动情,影片上映前被截出来铺天盖地营销过,很多观众都冲着这个乘兴而来,最后骂骂咧咧走了。

当然,试图从云里雾里的剧情理出一些情感脉络的祝余并不知道有这段。

不知所云了五十分钟,那段吻戏或者说床戏之前的吻戏终于来了,两个淋湿的主角进到狭小的室内,光影暧昧地暗下来,背对着换衣时手肘碰到了,转过身眼神一对上当即天雷勾地火,一个把另一个推到墙上深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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