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也杀了你。”
傅骧喉结滚了一下,浑身骨骼都绷紧了,眼睛忿戾地往上瞪着他,就看到他侧过头去望着楼梯问祝余,“谁打架厉害?”
祝余正怔忪地望着梁阁手里的物体,枪,梁阁怎么会有枪?他甚至荒腔走板地开始想,梁阁要是失手或冲动之下把傅骧杀了,尸体该怎么办?埋了还是分尸?
他没有回答,梁阁于是又问了一次。
祝余简直难以想象他居然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你。”
骤然,傅骧右手扣住梁阁手腕,要缴他的枪,要是双手还有可能,但他左手已经脱臼了。
梁阁还没回头,就一脚蹬到他右肩,傅骧整个人往后栽倒,关节清脆的一声响,右手瞬间失力地卸下来,后背磨着地蹭出去好远。
梁阁慢慢走过来,站在他身前。
“原来你叫傅骧。”傅骧头昏脑涨,头部被重击让他有强烈地眩晕和呕吐感,他在那种天旋地转中听见梁阁仿佛懊恼般莫名其妙地说,“我一直以为你叫傅馕。”
傅骧下意识认定这是一个嘲讽,嘲讽他是个酒囊饭袋,要不然他为什么莫名其妙说这个?
“叶连召,是你找人撞的?”
傅骧已经不听他说话了,他脱力躺在地上,偏过头空空望着祝余,还在原地站着,那个呆呆的蠢样,是他的狗,又不是他的狗。
妈的,本来就要成功了,虎鲸的旅程就要开始了。
他一直不说话,梁阁也有些索然,一脚踢向他额头,傅骧瞬间厥了过去。
梁阁低下眼用鞋尖踢了踢傅骧昏迷的脸,确认他真的失去意识了,同时拨电话,“喂,叶哥。”
很快挂了,他走到楼梯口,望着祝余,“上来。”
祝余如梦初醒般上楼去,他到这时都不知道梁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去参加冬令营了吗?
“梁阁,你怎么会来这里?”
梁阁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睑看着他,反问道,“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祝余的心咯噔一响,难道梁阁不是来找他的?只是误打误撞,梁阁也根本不知道他和傅骧还有叶连召的事,刚才梁阁打电话的好像姓“叶”,问傅骧的也是叶连召的事。
那就不关我的事,全都是傅骧发疯。
他想,对,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从头到尾都无辜。
他垂着眼,无助又隐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把我弄到这来,他总跟着我……”
可梁阁看着他,“重说。”
祝余一愣,“什么?”他咽部收紧,仍然说,“我真的不知道。”
梁阁侧了下头,又望着他,“你确定?”
祝余口舌发焦,他有种微妙的直觉梁阁已经知道了,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梁阁点着头说了个“好”,然后毫无预兆地朝他举起了枪,冰冷的枪口直直指着祝余额头。
祝余瞳孔急剧收缩,“梁阁……”
今天是他第一次看见枪,也是第一次被人拿枪指着,那个人是梁阁。
梁阁拿枪的样子实在太漠视生死了,没有人会怀疑他是一个天生的杀手或者一位杰出的死神。
他真的可以杀掉他。
祝余甚至只来得及说一句“等一下”。
梁阁食指扣在了扳机上,这一瞬在祝余的视野里被无限延长,他看着梁阁偏了下头,枪后的黑眼珠冷漠无神地觑着他,嘴唇微微启开,他说“砰”,然后直接扣响了扳机。
祝余浑身一耸,漆黑的枪管里有什么急速延伸出来,越来越大,冰冷和黑暗瞬息侵袭他的四肢百骸,一动不能动,他已经摸到了死亡的触角,他死了,被梁阁杀死了。
咻地一声。
什么东西轻轻地叩了一下他的额头,又落在地上。
一支短短的塑料箭,箭头是有粘性的圆形橡胶,常见于各种儿童玩具。
没有死。
祝余一下瘫软下去,跪坐在走廊上,全身力气都被抽干,只剩下大力地喘息。
梁阁又用那种毫无起伏的语调,“啊,骗人的。”眼神落在他脸上,“是玩具。”
祝余脱力地大喘,几乎魂不附体,像真的死过一次。
他刚才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临死前的那一刻,他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的竟然是他爸去世的那个夏天,山村静谧的夜晚,梁阁告诉他“死是什么感觉”,“当心脏停止跳动,呼吸转急,耳朵首先变冷……”
他连梁阁的语气和停顿都记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梁阁又给“枪”上了一次膛,再次扣响扳机,“枪”的前端迸射出强烈的白光,变成了一个手电筒€€€€这是个花样颇多的仿真玩具,拉动滑块上膛可以变换用途。
光照在祝余身上,白光刺眼地笼罩着他,仿佛审讯,他将在这束光下无所遁形。
“好玩吗?”梁阁屈膝半蹲下来,问他,“骗人好玩吗?”
祝余眼神离离光光地瘫坐在那,脑海空空,气力全无,像个呆滞的小木偶,他说不出话来。
梁阁定神看他半晌,用“枪”轻轻拍他呆滞的脸颊,侧过头去,又迂缓地低下来,终于还是笑了,眼睛都弯起来,“怎么坏蛋被吓傻了?”
第一百零八章 拉钩
(前半章是冷漠、恶劣、s攻 慎入)
祝余清早不过八点踟蹰地站在保安室前,想起昨晚还恍如一梦,或许根本就是做梦。
可他分明还记得昨天晚上梁阁把他牵出清泉,上了车,车上居然有他不见踪影的书包,
车前座还坐着两个人,开车的祝余见过,是去年寒假梁榭口中的“司机伯伯”,另一个二十多岁,都高大而沉默。
他下车时问梁阁,“你去清泉是为了叶连召去找傅骧的吗?”
梁阁敛起眉,“叶连召关我什么事,我当然是去找你的。”
祝余心口砰砰,“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梁阁俯下身觑着他,“只要我想知道,我就对你了如指掌。”
别骗我。
祝余生生打了个颤。
他稳下心绪抬步往门口走,被门口的保安拦住,祝余鼓起勇气给梁阁打电话,可连打了三个都没接。他只好又打给简希,简希似乎还没睡醒,嗓音惺忪而烦躁,听到是他才缓和点儿,只说,“给保安。”
他被放了进去,却仍然犹豫着该怎么上门,在寒雾中碍了好久,有什么从他身侧风一样刮过去。
是个漂亮小孩被一条巨大的银灰色毛绒狗拽得满草坪乱窜,拖都拖不住,祝余视线投过去,“梁榭?”
梁榭黑眼珠圆溜溜地望过来,不知是跑的还是冻的,脸蛋红红。
他实在是个非常好客的小朋友,祝余每次见他,他都要雀跃活泼地发出邀请,“小哥哥你来我们家玩吧!”
这次也是。
梁榭这些年养的宠物大抵已足够在家里开个小型动物园,而活过两个月,或者说现今仅存的只有傻狗有傻福的发财,因为养在别处而逃过一劫的元宝,以及被梁阁看护的两只幼年巴西龟,和一条不知道什么原因还好好活着的森王蛇€€€€也还在幼蛇期,细长漂亮,梁榭喜欢非要买,虽然买回来了,但他不能碰,一般是梁阁在盘,活跃期这蛇常缠在梁阁手腕上,冰冷的黑鳞滑过皮肤,危险又€€人,像个活物做的手镯。
意思是,小小年纪,手上鲜血无数。
霍青山唏嘘说,再这么发展下去,以后地球物种灭绝,有梁榭一半功劳,“管管你弟吧梁阁,造孽啊!”
但以上这些通通被梁榭喜新厌旧了,他颠颠把祝余牵到一个玻璃方缸前,应该说是个方形的水族箱,水深大概三十公分,装点得十分别致意趣,苦艾藻石斑斓点翠,里头笨拙地游着条……金鱼。
应该是金鱼,身子短而肥,体型大,圆滚滚的,红头蓝底,游动时摇摇摆摆,憨态可掬,“这是什么鱼呀?”
“兰寿金鱼,小哥哥你叫它小胖鱼吧,它胖嘟嘟的,像我哥哥小时候一样哈哈。”
祝余弯下身瞅着偌大的水族箱,问他怎么只养一条。
梁榭泄气地噘嘴,“哥哥给我买了十条,现在只剩它一个了。”他也不气馁,又高高兴兴说,“它以后就是我宝贝了!”
他扒在水族箱前,漂亮的眼珠隔着玻璃希冀地盯着游来游去的胖兰寿,“我以后就不上学了,我就在家里照顾它!”
“你不是要读博士吗?”
梁榭气呼呼说,“那是我哥哥骗我说要读完博士才能当保安,梁阁诓小孩的!”
祝余差点要笑,他眼神悄悄往梁阁卧室去,“你哥哥还在睡觉吗?”
谁知梁榭说,“嗯?我哥哥不在家呀。”
祝余到西园的时候不到晌午,手里还提着梁榭给的礼物们,他实在是个周到的小主人,听到祝余要回家,立刻牵着他满屋子奔波,顺手拎了个蘑菇包,把采购的零食,戳好的羊毛毡,还有梁阁书包上挂的毛线小玩偶……林林总总塞满了一袋子。
他把祝余送出门,不知道学着谁,双手叠在身前,低下头去,“小哥哥,谢谢你来做客。”
祝余像在陪他玩一场扮家家酒,笑着低头配合,“感谢招待。”
袋子提着还挺沉,是个棕色的儿童托特包,上头印着个红伞白底的蘑菇,祝余没细看,以为只是梁榭之前幼儿园发的袋子。
他上前敲门,唐秉章正出来,穿着登山服背着登山包,看上去就五十多岁,很斯文矍铄,他和煦地和祝余交谈几句,领着他进来。
今天有点太阳,不算大,寂静地照着园子。
梁阁正站在园子的台阶上削苹果,听到动静时掀起眼帘望了一眼,不冷不热地,又继续削苹果。他手又快又稳,皮长长的不断,皮的那头被一匹洁白毛绒的羊驼欢实地抿着咀嚼,梁阁边削它边勤勤恳恳地吃皮,形成一条滑稽的产销链。
梁阁没对他的出现有什么反应,几乎是冷落,祝余舌根发苦,自顾自朝他走过去,分明是来求和的,却带着股问罪的架势。
走到跟前时,梁阁手里的苹果正好削完,刀尖挑开果皮,白生干净一个果子,随手递给了祝余。
祝余怔了怔,接了过来。
梁阁外公外婆要出门徒步登山,老夫妇优雅体面,带了个青年人,临出门前嘱咐梁阁好好看家,招待好小同学。
等人一走,梁阁就反身要进去,祝余拿着没吃完的半个苹果,连忙叫住他,“梁阁!”
梁阁侧过头,“有事?”
他开始解释,有些语无伦次,“傅骧昨天把我弄到那里去,是因为他想带我一块儿跑,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带着我。他就是脑子有病,他太危险了,王洋鼻子就是他踢的,我怕他伤害其他人……”
梁阁食指点在他嘴唇上,“这是什么?”
祝余有些懵懂,呐呐地答,“嘴巴。”
“干什么的?”
“说话。”
梁阁半弓下身,看着他,“你也知道嘴能说话啊?”
祝余不期然噎了下,说不出话来,梁阁看他半晌,径直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