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小孩说:“你家在哪里?”
骆希涵想说话,一张嘴,先打了个喷嚏。
五岁大的孩子,大下雨的天气,缩在路边睡了一晚,几乎不可能不生病。
那时的骆希涵正发着高烧,只是他太小不会说,漠不关心的杜山阑更不可能想到。
他掐着肉乎乎的手指头,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我家在二楼。”
少年杜山阑一脸不爽:“哪里的二楼?”
可能说话语气太凶了,骆希涵吓得咬白嘴唇,眼泪水飞速打转。
杜山阑烦得想揍人。
他走到骆希涵面前,居高临下,骆希涵只比他的膝盖高一点点,仰着小脑袋不知所措。
“你第一次自己出门?”
骆希涵摇摇小脑袋。
“那你之前怎么回去的?”
“我只知道怎么从小学门口回家……”
原来只记得一条路。
杜山阑抬起手腕上的表,离上课时间只有半小时了,不过那时他经常翘课,没把这儿当回事。
他高傲地摆头,“走。”
走出去好几步,骆希涵才反应过来要赶紧跟上,慌里慌张地迈开脚步,然后眼前就黑了。
高烧四十度。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陌生的诊所病房,病房里空无一人,医生在他脑门上扎了个洞,打点滴。
骆希涵花了半分钟理解情况,张开嘴,嚎啕大哭。
诊所的病人医生全被惊动。
杜山阑从外面冲进来,“怎么了!”
看到杜山阑,他的哭声顿时停住,呆呆张大嘴巴,然后变得更加惊天动地。
“哥、哥哥……我以为你丢下我了……”
护士无奈地说:“这是你弟弟吗?快哄哄吧,隔壁的病人怕吵。”
无情校霸杜山阑,威慑人都不需要靠动手,望着脑袋上扎了针的小哭包,诡异地陷入沉默。
这要怎么哄?
还在杜家的时候,他有个表外甥,差不多也这么大,磕了脑袋大哭不止,被他揍了一顿,从此再没哭过。
但是直觉告诉他,把眼前这只小奶包揍一顿,一定起到反作用。
他想来想去,想去想来,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
爱心盒子,不知道谁偷偷放在他书包里的,本来打算扔掉,没想能派上用场。
他把包装盒拆开,捏起一颗巧克力在骆希涵眼前晃悠,“想吃吗?”
骆希涵渐渐不哭了,眼睛跟着来回晃悠的巧克力转动,就像小奶猫第一次遇见逗猫棒。
杜山阑忽然发觉了有趣之处。
他张开嘴,把巧克力喂进里自己的嘴巴。
三秒钟后,病房里传出地动山摇的哭声。
- -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照秋说过那么一句,杜山阑在夜里梦到了时涵。
还是那家名为馈赠的酒吧,漂亮的小兔子被一群人高马大的混混围住拖走,惊慌无助,朝他拼命伸手。
那双漂亮的眼睛盈落凄冷月亮一般的泪光:
“哥哥,为什么不管我?”
杜山阑烦躁地醒来,摸黑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摸到了那只小兔子挂件。
毛茸茸的,并不冷。
在他面前,时涵露出过最多的表情是笑,哭,是小时候的记忆了。
杜山阑打开露台的灯,迎着冷风点燃一根烟。
这夜,他没有睡好。
第二日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林琪抱着晨间会议要用的文件走进办公室,不经意一眼,瞥见了放在总裁办公桌上的黑色兔子挂件。
好像二次元的物品掉入三次元空间,那么显眼,那么违和。
什么玩意儿?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杜先生,这是€€€€”
杜山阑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打开的聊天页面上显示出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早安。】
他疲惫地放下手机,问起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妹妹在学校还好吗?”
林琪受宠若惊,“挺好的,就是交不到什么朋友,兰桥的学生,大多看不起她这样没家世没背景的,不过无所谓,能拿到这样学校的学历,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杜山阑想到了时涵,事到如今,时涵也算没家世没背景了。
他又问:“你妹妹在学校,要用多少生活费?”
“基本不会跟我要钱,她成绩还算不错,奖学金完全够用。”
杜山阑不禁想,时涵那副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成绩好的学生。
许久沉默,林琪忐忑地问:“杜先生,昨晚你让别告诉‘他’,那个‘他’,是指时涵少爷吗?”
杜山阑冷眼无言,似乎不愿相信精明能干林特助会问出如此低级的问题。
林琪无奈解释:“您的指代不是很明确,我得确认一下,以免出纰漏。”
杜山阑这才开口:“就是他。”
“为什么?跟您失散多年的童养媳就是他吧?”几乎脱口而出。
杜山阑脸色阴沉,“童养媳?”
林琪低头道歉:“那是我理解错了。”
杜山阑抓起桌上的小兔子,烦躁心情一涌而上。
现在,他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我想做你的情人这句话,绝对不是开玩笑。
就如许照秋所言,情人和男友,是有本质区别的。
他把林琪叫过来,“去帮我安排件事。”
今天,时涵发出的早安也没收到回复。
上午的课结束,他收到奖学金发放的通知短信,两万整。
他有些意外,学院评定的奖学金是一万,多出来的一万,备注说是特别发放的生活补贴。
学校有钱他知道,毕业的校友们时不时就回来捐点款,累积的公益金数额非常可观,如果没记错,杜山阑也是热衷为母校捐款的校友之一。
只不过,从没听说学校有过特别补贴的先例,还一下子给这么多,难不成校长突然记起和他那死去的父亲把过的酒言过的欢了?
理智告诉他,不太可能。
然后他想到杜山阑,但立即否定了这个更加异想天开的猜测€€€€杜山阑与他非亲非故,干嘛绕着弯子给他钱?
多半,真是学校补贴而已,最好不再多想。
两万块钱,还没捂热乎,被时涵转了出去,一分不剩。
他从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备注叫“要债的”,发短信说:【这个月的结清了,别再来骚扰我】
对方回复得很快:【利息呢?】
时涵心头冒出无名大火,这些放高利贷的,简直得寸进尺!
他把要债人的电话拉黑了。
饭点的食堂,人不算特别多,最边上的打饭窗口有免费的水煮蛋。
兰桥学院诸多风气不好,但公正来看,他得感谢学校完备过度的福利,最困难的时候,是水煮蛋救了他。
在教室耽误了一会儿,来得稍微有些晚,盘子里只剩下最后一颗蛋,像特意为他留的。
真是幸运。
今日份的午餐是一碗最便宜的面加一颗免费水煮蛋。
端了面,他独自坐到最窗边的位置,一边吸溜吃着,一边翻许照秋的朋友圈。
没错,许老师。
并不是他怀有别的目的,加到许照秋微信后,他意外地发现,这位风流倜傥的影帝特别喜欢发朋友圈,不论吃了什么、玩了什么,通通分享出来,其中很多照片里都有杜山阑的身影。
杜山阑绝不会在朋友圈分享生活,只能通过别人窥探一二。
两人关系比他想象中好得多,这周一起游泳,上周一起高尔夫,上上周去了滑翔……翻阅一遍下来,时涵深感任重道远。
游泳且不说了,高尔夫球场和滑翔基地,不是他这样的穷人说去就去的地方。
杜山阑离他,实在太遥远了。
时涵低头吸了口面,微信消息亮了,许照秋发来的。
【小兔子,起床了吗?】
时涵望了眼窗外烈日当空,无语又不失礼貌地回复:
【许老师,都中午了……】
许照秋:【一直没见你给我发早安,我以为你还在睡~】
时涵撇撇嘴巴,这明目张胆的撩拨语气,不知道怎么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