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希涵晕倒在雪地里。
不知道是谁在圣诞节的热闹氛围里想起他还在门外,应该是阿姨吧,没有照顾好他,至少骆先生是会生气的,听说那次他差点冻死了,第二天醒来,骆星遥冷冷地站在床边,骂他贱骨头命真硬。
骆希涵又哭,骆星遥烦得咬牙,“能不能别哭了!一个两个为什么总是在哭!除了哭你们还会什么!”
挨了骂,骆希涵心里不敢哭,声音小下去,但眼泪掉得更多,后来他很少很难流出眼泪,想必是小时候全给哭完了。
骆星遥最终冷下脸,“那你就别去上学了,在这里哭死吧!”
他走了,把门砸上,从外面锁住。
就是那天,24号的第二天,25号的中午,骆星遥已经去学校了,佣人们按部就班地准备好餐食,去卧房叫太太起床。
除了过节那样的特殊日子,太太的起床时间是中午。听说她嫁来之前,是别人家捧在掌上的明珠,从来没有出去工作过,年纪轻轻依循父母之命促成这桩商业联姻;嫁来之后,第一年就有了骆星遥,原本她也没有整日整夜约人搓麻将,她没有工作,孩子有四个阿姨帮忙照顾,她的心里全部只装了丈夫,可丈夫的公司正在蒸蒸日上,整日整夜开不完的会见不完的人。
听说原本她也不会动不动发神经,佣人说她虽然生了孩子,但自己也还是个孩子,真是被宠坏了,这样的女人,以后老了也得老公儿子轮番接着宠才行,这辈子就是投胎来享福的。
听说原本她根本没有怀疑丈夫会在外面养女人,是一起擦麻将的富太太,她通常叫姐姐的女人们,热心帮她分析,争相拿主意想办法,结果真帮她找到了。
比她漂亮,比她温柔,穿一身并不贵的白裙子,看上去比她高贵百倍。
下过雪的圣诞夜的第二天,暖融融的艳阳照耀庭院里的圣诞树,树下放的全是她给丈夫准备的礼物。
她不准佣人收起来,要等着丈夫回来看到。
那天中午佣人推开她的房门,看见她安静地悬挂在吊灯上,削瘦双脚在半空悬浮,穿着结婚时丈夫送她的高跟鞋。
骆太太也许并没有恨毒了骆希涵,但骆星遥一定是。
可骆希涵知道什么?这桩事情里的每个人都有错,唯独孩子无辜。
骆太太离世之后,骆星遥唯一感兴趣的事情,便是折磨骆希涵。
佣人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骆先生也时常不说什么了,他比之前更不爱回家,也许有了新的女人,也许只是无法面对。
虐童的视频,就是那段期间拍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到万常山手里。
骆星遥接了个电话。
车子缓缓停下,他放下手机,目光若有所思。
时涵防备地问:“怎么了?”
骆星遥放下手机,“席茵苒去隔壁市的佛寺了,据说要住半个月。”
时涵谨慎:“谁通知你的?”
骆星遥目光坦然,倒是没在这件事情上隐瞒:“林琬,她现在每天和席茵苒呆一起,一副准媳妇的姿态,所以,你还去吗?”
时涵垂下头,看了一眼时间。
虽然是隔壁市,但高速也就两小时,他等不起半个月,趁着杜山阑要去出差,他想把这件事尽快解决。
很快,他做出决定:“去。”
骆星遥没什么表情,在路口调头。
时涵默默注视着窗外。
听说席茵苒在泰国修行过两年,不知道具体怎么修行的,总之会去佛寺应该是她会做的事。
他却怎么隐隐有股不安的感觉,是因为骆星遥看手机时那一瞬间的思考吗?还是因为提到了林琬的名字?
林琬给他的感觉,像颗随时会闯祸的定时炸弹,席茵苒把她拉入局,给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添了大麻烦。
骆星遥在安静开车。
他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可能车上实在太压抑,骆星遥主动开了口,问了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你和杜山阑,打算结婚吗?”
时涵缓缓愣了愣:“问这个干什么?”
他们的关系,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情人以上,正式未满,别说结婚,目下只是走着看,谁也不想失去谁而已。
骆星遥思路明确,也不拐弯抹角:“他肯为你和家里闹翻脸,如果我是你,就会选择再进一步,搞不好杜夫人的位置就到手了。”
时涵感觉耳朵里进了两根针,“但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别来干涉我的私事。”
骆星遥冷笑,“我有哪里说错吗?还是影响你装清高了?”
时涵讥讽回去:“杜先生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不要用你在圈里学的那些价值观来评判我!”
骆星遥难得没有还嘴,安静了很长一会儿。
很长一会儿过去,他低声哂笑:“你对他动真心了啊,希涵,别怪哥不劝你,越是杜山阑那样的人,越能做出薄情的事,你不信,就想想我们的爸。”
时涵手指顿住。
他沉下头,拼命掐疼自己的掌心,半晌,只从双唇间颤抖出冷笑声:“你还知道你是我哥啊?”
骆星遥没有再回话。
车子下了高速,转入一条半山公路,佛寺在山顶上,是座小而灵的庙,虽然也开发成了景区,但山路太陡,风景没什么标志性,反到成了附近人寻清净的去处。
骆星遥应该很少开这种路,车速降得很慢,一个弯一个弯往上爬。
时涵偏头看窗外,车子爬得很高了,城市变成遥远的景,底下是陡峭山坡,长着野生的树。
突然,一声巨大声响,车子整个抖了一下,时涵身子往前飞冲,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差点把他挤到变形。一切不过几秒钟的事情,他感觉路边的山崖到了眼前,脑袋直朝底下栽下去。
那一瞬间太快太混乱,耳边全是锐鸣,很多碎玻璃飞到脸上,再回过神,他肩膀压着侧边车门,一扭头就是长满乱数和乱石的陡坡。
车€€€€祸?
时涵整个人怔住。
他动弹不得,只能喊:“骆星遥?”
所幸还有回答,从他背后传来,“妈的,这人疯了是不是!”
他们的车子平稳在路边走,即将进入弯道,后方平稳跟着的车突然不要命地追来,硬生生把他们挤了下去。
骆星遥说:“你别乱动,掉下去会摔死的。”
时涵没有说话,心跳快到极限。
他比骆星遥更清楚,乱动会掉下去这件事。他们应该是挂在了公路边,这个时间最好的做法是等救援。
然而,紧随着,他听到骆星遥喊:“林琬?你要干什么?”
林琬?时涵感觉车子摇晃起来。
林琬歇斯底里的尖叫传来,那般刺耳,让他想起骆太太在家里哭闹的日子。
“怎么不掉下去!怎么不掉下去!”
骆星遥大吼:“疯女人!撒手!”
时涵看不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他感觉自己又下往落了一点。
脑子却在这个时候疯狂地运转起来,原来如此,林琬知道骆星遥要带他去找席茵苒,故意发消息把他们引来这里,居然是想开车把他们挤下去。
这才是真正的疯女人!
冷汗淋淋漓漓地下来,时涵艰难出声:“骆星遥?骆星遥?林琬?”
两个人都不理他,只有车身不断剧烈的摇晃。
他听见骆星遥说:“你想清楚,刚才为止还可以认定是事故,再往下做,是杀人!”
林琬嘶吼:“你弟把我害得两面不是人!没有他我就顺利订婚,山阑哥哥也不用和家里闹翻脸,你不是也恨他吗?你应该帮我!”
骆星遥说:“上面有车来了。”然后,林琬一声闷哼,似乎被敲晕了。
他听见开车门的声音,原来那边的车门还能打开。
他急忙出声:“骆星遥!你别动!”
骆星遥果然没动了。
山间的冷风吹来他的脸上,额角的血凝成冰冷的痂。
只要他下车,时涵就真的再也上不来了。
这件事不是他做的,罪人是林琬,两台车的行车记录仪有证据,路上也没有目击者。
林琬倒在他脚边,挣扎中,他掐住女人的脖子,狠狠砸到车架上,活活砸晕的。
这样的机会居然又摆在了面前。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还没有死的时候,大家一起过圣诞节,佣人们围在房子里吃东西,没一个想起家里的小少爷还在外面淋雪。
他从热闹里离开,冷漠地走进雪地,看见骆希涵晕倒在大门口。
如果那个时候选择无视,骆希涵也死了。
他想过千百遍,杀死骆希涵这件事,没有骆希涵,他妈妈不会死。
时涵的从安全气囊后面挤出半张脸,眼神像极了小时候。他急切地喊:“哥€€€€”
车子剧烈往下滑。
骆星遥一脚踩了出去,回头抓住他的手,“安全带解了!快!”
时涵在腰侧乱摸,咔嗒一声,他感觉到巨大两股力量,车子在他周围下落,到处剐蹭他的皮肉,他却被拉着往上,猛一下砸在骆星遥身上。
两个人趴在公路上拼命喘气。
路过的车停在旁边,车主急匆匆冲下来:“哎呀!好险啊!车上还有人吗?”
骆星遥一把推开他,坐起来,嫌恶地背过脸。
时涵呆坐在地上,痴痴摇头。
短短几分钟里,像做了一场梦。
林琬的车仍在路边,半边车头撞坏了。
路人要帮忙报警,骆星遥走过去,礼貌交涉不要,那人一眼认出来他是谁,惊憾着摇头,手机收回去了。
时涵仍然坐在地上。
远处忽然响起警笛,如此突兀,如此离奇。
警车冲到面前,停下,下来的警察似乎也惊讶这里发生车祸,但他们不管,他们精准地找到骆星遥,朝他走过去。
“骆先生,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