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封简讯,发送人是今泉€€,上面只留下了短短的一句话:
【今天碰见了一位与樱井阳太相关的人士。那个人告诉我:樱井阳太对大蒜有很严重的过敏反应。】
“你还记得樱井阳太是怎么死的吗?”留着一头微卷发的青年慵懒地挑起嘴角。
“他死于一瓶有机磷农药,佐藤女士€€€€你还记得你在警校受训的时候,学习过的有关有机磷农药的特性吗?”
佐藤美和子没想到,从警校毕业这么多年,竟然有一天还会被人考察这种问题。
她张开嘴,大脑空白了好半天,才开始寻觅起曾经死记硬背过,但几乎全数抛诸脑后的东西……
“油状液体、微溶于水、具有极强的挥发性……”
她看见松田阵平半挑起一侧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些性质都没错,但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没提到€€€€”
“有机磷农药闻起来是大蒜味的。”
松田阵平收回手机,慵懒地哼笑了一声:“所以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没有证据,纯粹是推论。但我觉得很有意思€€€€你要不要听我说说?”
降谷零进浴室去洗澡了。
今泉€€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眼神止不住地朝盥洗室飘。
盥洗室分明关着门,但他却能清晰地听见水珠拍打在瓷砖上的声音。
脑子浑浑噩噩,伴着一片嗡鸣,反复涌现出一大堆以前从来不会存在的遐想。
他握着电视遥控器的手甚至都在发抖。
今泉€€抬起另一只手盖住脸,扑至手心的鼻息都带着一阵燥热。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真得有够狼狈,有够丢脸的。他从未设想过自己的内心世界有一天能达到如此丰富多彩的地步。
他调大了电视节目的声音,试图盖过盥洗室的水声。
可惜没什么用,心浮气躁的状态下,无论怎样最后都会变成面朝着那扇门发呆。他觉得这时候如果降谷零刚巧把门推开,那么大概率会被他此刻的神情吓到。
€€€€既然坐不住,那就给自己找点事干。
今泉€€是个行动派,做事效率向来非常之高。他走进一直没太打扫的客房,动作迅速地扫了一遍地,又铺了一床新被子,然后翻找出一套他还没穿过的新衣。
他和零的个头差不多,站在平地的时候,视平线似乎刚好相持平。
零今夜又和龙舌兰进行了一场死斗,那身外套被冷兵器刮得破破烂烂。就算把那件衣服洗得再干净,也没有再穿出去的必要了。
东西全都收拾好之后,他从床上站起身,趿拉着拖鞋回到客厅,然后他发现降谷零还没出来。
今泉€€咬咬牙,这次将视线落在了自己鲜少会走进的厨房€€€€再给自己找点事做。
说来有趣,他虽然已经一个人独居很久了,但是时至今日仍然做不出特别复杂的料理。
人不可能是完美的,既有擅长的领域,那肯定也有完全不擅长的领域。
随着成长,今泉€€清楚地认识到: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擅长的事情€€€€似乎就是料理。
国中时期他如果没能出现在成绩排行榜的第一位,那绝对是因为家政课的分数给他拉低了档次。
记忆很清晰,国中家政课的那位女老师,在品尝着其他同学做出的料理时,总是会温和地笑着评价。偶尔遇见一些实在糟糕的食物,她也只是微微蹙眉,先评价一番能想到的优点,再谈及缺点。
然而轮到了今泉€€这里,老师却用着视死如归的眼神,只敢犹犹豫豫地吃上了那么一小口。在捶胸顿足地强迫自己咽下去之后,她还要喝水缓上好半天。最后才瑟瑟发抖地虚弱道:“今泉君……嗯,你要加油啊。”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家政课老师的确很温柔。
因为就算她较真跑去法院,告他涉嫌毒害家政课老师,也未必没有胜诉的可能……
但是今泉€€始终觉得,料理这东西,其实和做化学实验是一样的。
只要谨记着每一步步骤,严格根据说明书上的理论进行实践,就不会出现太多差错了€€€€况且做饭和做实验不一样,容错率很高,味道就算再差,又能差劲到哪里去呢?
于是他从橱柜里翻出一盒咖喱块,从冰箱掏出若干食材,自信满满地把锅放在了电磁炉上。
…………
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降谷零就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妙。
浓重而难闻的焦糊味溢散在整座房子内部,客厅的上空甚至飘着一层黑色的薄烟。
着火了?这是他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
但黑烟没有那么来势汹汹,周围也没有被烧焦的迹象,于是便他沿着黑烟飘逸的反方向走去€€€€
最后他发现那团黑烟来自厨房。
降谷零刚走进去的时候,看见地面还有瓷砖墙壁上,都糊上了不少焦黑的不知名液体。至于工作台上,则是凌乱地散着被切的奇形怪状的各种蔬菜。
而今泉€€围着那么一大口锅,一手拿着料理手册,另一手握着不锈钢汤勺,特别缓慢、特别淡定地熬着那一大桶焦黑色的浓稠液体。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给书翻个页。
“前辈……你在做什么?”降谷零咂舌。
“咖喱。”今泉€€扭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是按照步骤做的,我想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降谷零的视线重新落回那一锅不明液体,背后莫名升腾起一阵惊骇的寒意。刚洗完热水澡透着绯红色的脸在一瞬间扭转成了菜绿色。
€€€€不,他觉得问题有点大。
20:30
佐藤美和子独自一人行至在宽阔的长廊。
走廊开着灯,偶尔途经的部分房间还半开着门,可以清晰地从中听见年轻女孩们互相嬉闹的笑声。
她此刻正在米花大学的女子宿舍楼。
再具体一点,应该说是千岛和杏生前入住的那一栋宿舍楼。
在手持警察证件踏进这栋大楼前,松田阵平一脸惰怠地叼着烟,吊儿郎当立在门口。
不仅站没站相,他还特别无赖地说了句:“你觉得我一个出自警视厅刑事部的正经警察,公然闯进女子大学生的寝室楼里翻东西,这事情传出去真的合适吗?”
佐藤美和子白了他一眼。
她心道,你干得不合适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真要说起来也不差这一桩。
但她没工夫斗嘴,只得插着腰无奈道:“那我一个人去寝室楼那边,你先去文学社的活动室那边找信件。总之我们分头行动,加快效率€€€€”
要证实松田阵平的推测,他们还缺乏一个关键性证据€€€€小田切慧写给千岛和杏的回信。
小田切慧的两处住处中,只在那处肮脏狭窄的仓库里,才翻找到了一封来自千岛和杏的信件。而她租下的那处公寓,在今天天还亮着的时候,他们二人就进去仔细探查了一番。
并且他们都双双都注意到了现场的某种强烈违和感€€€€公寓实在过于空旷了。
这个“空旷”不是指房子像板房那般,只有寥寥几个必备家具。
真要谈起家具布置,那栋房子甚至能够称之为相当齐全,属于可以直接拎包入住的类型。
但他们反复勘察了房子的每一角,却都没能在房子内搜索到任何的生活痕迹,更没找到一星半点属于小田切慧的“痕迹”。也就是说,那栋房子里见不到任何小田切慧的个人私有物品,那栋房子可以说是小田切慧的,也可以说是毫不相干的人的。
至于千岛和杏邮寄给她的信件,曾更是不见分毫踪影了。
他们在后来刚离开那栋房子的时候,松田阵平还皱着眉频频驻足。
“她不住在可以轻易查到的住址,反而住在一个非法雇佣她当帮工的餐馆仓库。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没必要给自己找这种罪受。”松田阵平分析道。
“所以佐藤。”
“你觉得关于这间公寓€€€€小田切是‘不敢住’,还是‘不能住’?”
…………
佐藤美和子很快就找到了千岛和杏的宿舍。
米花大学作为米花町最为有名的大学,其教学质量和环境设施也都居于东京前列。虽然每年学生的人数都颇多,但校方还是为学生们设立了大量双人寝室。
而尤为巧合的是,千岛和杏的那间寝室里,只住了她一个人。
佐藤美和子拿着从管理员那得到的钥匙,打开了这间寝室的房门。
将近一周无人触碰过的房间,此时落上了一层浅薄的灰尘。
但屋内的设施都被摆放的尤其整洁,远处的窗边还养了一盆花,可惜长时间无人浇灌,已经呈出了枯萎的状态。床边的书架上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学书籍,佐藤美和子凑过去简单地看了看,发现还有几位是她学生时期十分仰慕的当代作家。
现在她要开始搜查,在这间寝室内,是否存放着小田切慧寄给她的信件。
佐藤美和子将首先目光落向了书桌,抬手拉开了置于一侧的抽屉。
在人落座书桌后,这个抽屉就在人的手边。如果她是千岛和杏,她会为了方便搁置物品而将信件全数收纳在抽屉中。
但是抽屉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在拽出一小半之后再想拉扯,便显得尤为艰难。
她皱皱眉,只好屏住呼吸,抬手抓住把手,在一瞬间加大力度€€€€
“咚!”抽屉竟然顺着她的动作直接掉落了下来,重重地砸落在了地板上!
随之掉落出来的,还有一串小巧的金属钥匙。看来刚才就是这串钥匙卡住了抽屉后方的滚轮处。
佐藤美和子蹲下身,默默地捡起那串钥匙。
…………
半个小时过后,佐藤美和子带着那串钥匙,前往文学社的活动室,与松田阵平汇合。
她将千岛和杏的寝室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连衣柜后面都没放过。最终确定了她的寝室内并未存放任何的信件。
而反倒是松田阵平,在文学社的活动室里发现了一大排储物柜,很多储物柜都是可以直接打开的,但唯独某个置于最尾端角落处的储物柜,被挂置上了一把精致小巧的金属锁。
“你在活动室发现什么其他东西了吗?”佐藤美和子快步赶来之后,直接掏出那串钥匙,开始对着锁芯一个接一个地尝试。
“还没。”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
“这间活动室平时来的人也不多,多半都是千岛和杏一个人在这里看书。”他指向不远处的一张长桌,“那上面的书全都是千岛和杏一个人的。”
“她的性格似乎挺孤僻的。”佐藤美和子应道,“我刚才出了她的房间之后,去周围的寝室问了一圈,大家和她竟然都不熟。”
男人靠坐在了一处课桌上,低头懒洋洋地看着她:“所以不就显得小田切慧的身份更加特殊,更加弥足可贵了吗?”
“啪”试到第三把钥匙的时候,佐藤美和子发现锁头被打开了。
她终于拉开了储物柜的柜门。
“哗啦€€€€”堆积如山的信封,从中接连滑落在地。
这场发生于厨房的闹剧,最终以降谷零从厨房端着一锅完美的咖喱走出而终结。
青年身上系着围裙,手上则戴着今泉€€自己都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买的隔热手套。那一锅咖喱被熬煮的金黄浓稠,充斥着食欲,满屋都溢散着咖喱独有的香味。
今泉€€今天晚上的确没太吃东西。通夜仪式的全程,他都坐在星野鹤子的对面听一人她倾诉,没有吃饭更没喝酒。但其实他一开始会走进厨房,纯粹是因为他觉得要给自己找点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