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开嘴唇,喉结不受控地滑动着:“前辈……”
“早安。”
青年在原地等待了一会,他所期盼的奇迹并没有出现。
那道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宛如石沉大海的鸣音,残忍而无情地散去。
……
……
“先生?”门边走来一名年轻的护士。
见到降谷零顶着一身殷红,却笔直地伫立在病床旁时,她险些惊叫出声。
“你是哪个病房的病人!”她匆忙跑进来,上下检查着他的伤口:“伤口都裂开了……!不疼吗!!”
那一身蔓延向全身的血迹,她光是看着,便觉得头皮发麻。
“不好意思!!”门边又冲进来一个青年。
风见裕也跑到降谷零的身边,连连朝护士道着歉:“不好意思,他情绪有点激动……我这就带他去找医生。”
“降谷先生。”他轻声靠近青年,“我们回去吧……”
“伤口、伤口已经裂开了,今泉先生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那双失焦的蓝眸慢吞吞地游移,再度落向那张宁静的睡容。
€€€€他会不高兴的。
“哈。”降谷零抬起手,手背遮蔽在了眼前。
“他要是不高兴了……”声音在抖动,“那为什么不坐起来,狠狠地训斥我一顿€€€€”
“为什么啊、风见?”
“他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为什么啊?”
那副挺得笔直的背脊,最终还是弯了下去。
青年几乎要瑟缩成一团,晶莹的液体从指间的缝隙流溢而出。
“……降谷先生。”风见裕也叹了口气。
“这是医生们给你抢救的时候,从你身上取下来的围巾。”他蹲到青年身边,掌心赫然放着叠至整齐的浅灰色围巾。
围巾之上,尽是干涸的血液。
“想必、是今泉先生为您做了紧急止血处理吧。”顶着碎了大半的眼镜,风见裕也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是川江熏的围巾。
降谷零垂着眼帘,默默接过围巾。
模糊的记忆里,是滔天的烈火和飘动的火星,似乎有人站在其中,却轻轻回眸,朝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再见。”
“再见。”
“我爱你。”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于同一时刻响彻。
……
……
“零?”病床间的青年温和地侧过头。
“在想什么?”
声音依然很虚弱,但却是降谷零时隔1286天后,再度听见的,最为真切的声音。
“前……”他坐在床边的椅凳上,想发出声音,却发现声带不受控似的,全然沙哑了。
真逊啊,降谷零。
他在心中如此指责着自己。
他每天都在计算,时刻默念着1月19日€€€€今泉€€沉睡的日子。
无论工作有多忙,他都会保证一周来到这间病房两次。每次他都带着一束鲜花,先将床头的鲜花替换掉,打扫一遍卫生,再帮前辈按摩身上的肌肉€€€€防止萎缩得过快,最后要和前辈聊聊天。
医生说这样可以刺激病人的神经,也许有机会让对方苏醒。
但无论他说什么,前辈都没有反应。
哪怕睫毛颤一下、指尖动一下€€€€可惜统统都没有。
也许前辈真的在生他的气。
又或者他讲的话不够好笑,前辈觉得无聊,不想理会他。
“前辈。”他这次终于得以说出话了,声音依然是嘶哑的。
“嗯。”床畔间的青年轻轻回应,浅灰色的眼中映着窗外细碎的光。
他的眼仁微弯,耐心地等待着他的恋人。
“我好想你。”降谷零轻声道。
1286天,30864小时。
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青年抬起手,颇为骨感的手掌抚摸在那头柔软的浅金色碎发上。
他慢吞吞地,有些费力地吐出几个音节:“辛苦了。”
“€€€€今泉€€!!”门口在这一刻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声。
房门再度被人推开,只见某个面容未变,性格十年如一日的卷毛警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小臂处还夹着一个笑得满脸抱歉的青年。
戴着墨镜凹造型的松田警官大喇喇地迈向病床,扯过另一个凳子,反向坐下,丝毫没有这是病患房的概念。
降谷零抬起头:“景€€€€”
“抱歉。”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的现任管理官诸伏景光双手合十,“接到简讯的时候刚巧碰见松田了,这家伙非要跟过来,甩都甩不掉€€€€”
“甩都不甩掉”的松田阵平将墨镜扯下来点,让它松松垮垮地挂在鼻尖,半露出漆黑而锐利的眼眸。
“怎么?”他挑挑眉,“告诉你们,我可是过来讨债的€€€€”
他大手一挥,颠了几下脚尖,语调散漫:“这家伙欠我一顿饭,我等到那家饭店倒闭了,这家伙也没请我去吃上一顿。”
床畔间的青年轻笑了几声。
“等我出院就请你吃饭。”今泉€€笑道,“想吃什么都可以€€€€”
松田阵平抱起胳膊哼哼了几声:“这还差不多。”
“病房里很热闹啊。”门边又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只见仅更换了上身的衣服,下半身的训练专用裤子还没换的伊达航走了进来。
“哟,伊达队长€€€€”松田阵平远远地比了个没什么正形的警礼。
今泉€€出了意外之后,NBC恐怖活动搜查队便缺了个能指挥带队的队长。
公安部部长白石正千仁一筹莫展,经由综合考虑过后,最终点名了伊达航担任下一任队长。
原本伊达航是想着自己年纪渐长,身体强度也有所降低,想要提交调换申请调去个合适的部门,计划一下结婚事宜的。
调换申请都已经写好了,他满心念着调去刑事部,没想到申请书还没来得及呈递,便被白石部长只身叫去了办公室。
再三做了思想准备后,伊达航还是选择临危受命,和女朋友的婚礼却一拖再拖€€€€拖到了今年年末,等他把队长的位子交给他看重培养的队员,才能正式退下,和娜塔莉举办婚礼。
大家看起来都没怎么变样。
黑发青年被围绕在中央,面庞的笑容越发明朗。
病房内充斥着欢声笑语,以至于护士长亲自推开了病房的大门。
“太吵了啊你们€€€€小点声!隔壁的病人都听烦了。”护士长抬手敲了敲墙壁。
等病房里几名人高马大的青年态度良好地道了歉后,护士长才给他们合上了门。
刚才路过病房的两名小护士又折了回来,正好听见了屋内的载欢载笑。
“才这么一会,这屋里就这么热闹啊。”好奇心更重的那名小护士探了探头。
沉稳一点的那名护士笑了笑:“知道人家为什么能醒过来吗?”
“为什么?”小护士眨眨眼睛。
“因为有很多人在等他。”
……
……
病房又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离开了。
在时年二十九岁、但依然没过叛逆期的松田阵平,要扯过诸伏景光实物表演一遍自己昨天是如何靠着一个啤酒瓶制服罪犯的时候,护士长又过来敲了门,把叽叽喳喳的男人们全都赶了出去。
“好好休息吧。”护士长朝病床上的今泉€€投去怜悯的目光。
今泉€€笑着道谢,和站在门后的几人挥了挥手。
“啪。”门关上的一瞬间,青年脸上的笑容尽数褪去。
只余留冷漠的眉眼。
“你好吵。”他对着空旷的墙壁说。
【我以为你会问点别的问题。】那阵从他醒来便徘徊在耳边的机械音再度响起。
【目前看来……嗯,你果然都不记得了。】
今泉€€皱眉:“不记得什么?”
结果那道声音却哼笑了一下€€€€没什么情感,听着格外别扭。
【你真的以为你睡了三年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