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被送回警局,我是不是要被判刑了?那个给我们钱的家伙只说这是个恶作剧,希望我们能帮助他,我没想到……没想到……”
他哭的更厉害了,嗓子沙哑、双目红肿,像条可怜兮兮的龙睛鱼。
菊川叹了口气。
“不会。”他回过头,简洁回答。
“把你们知道的全都告诉警察,我们就会从宽处理的。”
……
……
石上和真田还没赶回来,但潜入库房的人已经先一步出来了。
库房里只有一个人。
身上携带有武器,是手枪,但没握在手里,而是塞在了长裤边缘。
那人手里拿着些一个小型塑封袋,看来里面放着的,就是藏在画框中的芯片和零件。
值得庆幸的是,伊达航站立在出口位置的视觉死角,而走廊里又一片昏暗,可见度极低。因而当屋内的人走出时,并未发觉到他的存在。
就在那道漆黑身影背对着他,正欲朝前迈步时,伊达航干净利落地抬起手枪。
“别动。”他的唇瓣翕张着,枪口直指对方的后脑。
“把手举起来,警察。”
那道身影愣了愣,继而停顿在原地,竟很是听话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能避免和犯人战斗就地逮捕,是最好不过的事。
伊达航紧紧凝视着身前的家伙,以防有诈,另一只空闲的手迅速翻出了手铐。就在他要铐住那人的手腕时,对方却倏然一闪€€€€
一记扫腿携着凛冽的风向他袭来,伊达航反应迅速地压下重心,避开这沉重一击。
接着他迅速拉开保险栓,朝着前方的背影扣下扳机:“砰!!”
火花从枪口绽开,一枚子弹飞旋着破开空气,冲向正前方!
那人急速奔跑着,奔跑的步姿俨然受过精密训练,这是能合理运用人体机能,使奔跑步速最大化的姿势之一。那人在从窗外倾泻的月光下,几乎变成了无法被肉眼捕捉的残影。
他转向了岔路口,迸发而出的子弹恰好卡在了转角的墙壁上。
“啧。”伊达航暗骂了一句,随即咬咬牙,快步追赶上去。
……
警察在扣押犯人的过程中,通常不会和犯人交流。
菊川深知这些规矩,因而任由身后的少年鬼哭狼嚎,除了前头的那一句回应外,再没说过其他话。虽然车厢里很聒噪,但毕竟犯人也有人权,他总归不能因为嫌吵就扯一块破布出来,塞进少年嘴里。
“先生。”那少年又开始念叨了。
“我真的不会被判处死刑吧?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好好念书的……真的……”
菊川没搭理他。
“你怎么不说话了,先生?”少年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
“你刚才是不是骗我的?我要死在警局里了……对吧?”
“……”菊川翻了个白眼,不为所动。
“你说句话吧,先生!”他又开始折腾了,“虽然我只是一滩烂泥。就算长大成人,也不过是个社会渣滓,无法贡献任何个人价值……但是、但是即使我是个垃圾,我也不想死啊……”
菊川扭过头,恶狠狠地:“我再重申一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不会被判死刑,但一定会受到惩罚,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安静,把嘴闭上。”
少年悻悻地垂下头:“……哦。”
车厢里只沉静了不足半分钟。
菊川又听见那阵黏黏糊糊的“先生”,他终于忍无可忍了,狰狞着一张脸再度回过头€€€€
“你到底想干什……”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刚才还缩在车后座哭得跟个鼻涕虫一样的少年,此刻竟在笑吟吟地看着他。少年被铐着镣铐的双手缓缓举起,一支漆黑的手枪,赫然握在他的双手之中。
“也没什么。”少年说。
“我就是觉得你们公安的这台车子不错。”
第212章
来取零件的人身手非凡, 和刚才在楼下见到的两个崽子完全不一样,是受过严苛训练的专业人士。
这类游走在黑色边界的人饶是伊达航,也谈不上司空见惯。
他们大多受人雇佣, 只负责拿钱办事,做得也是门生意,自然杀人不眨眼。虽然他们大多行事低调,不想引起警方注意,但被逼急了还是会手起刀落。
危险系数很高, 不宜单人行动。
这是伊达航的判断。
他一边追逐着前方的人影, 一边将手按向耳麦:“石上、真田,我在仓库口碰见了犯人。疑似一人、携带武器, 专业的。他在持续向上层移动,目标地点疑为天台,可能在上面留了后手。”
“€€€€请尽快赶往天台,做好战斗准备,收到请回复。”
高速的移动外加开口讲话,导致他的呼吸逐渐紊乱,胸口的起伏越发急促。
空旷的楼梯间回荡着两道杂乱的脚步声,伊达航继续向上奔跑着, 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汗水。他在大肆喘息中又开了几枪, 可惜楼道的可见度实在太低, 连人影的边界都被这片漆黑模糊了。子弹被栏杆挡下的声音清脆,与犯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擦肩。
妈的。
伊达航在心底暗骂了一句。
直到他奔向了最顶层, 他才发现石上和真田谁也没有回应他, 耳麦之中一片寂静, 连同细微的电流声都消失了。
他连忙扯下耳机查看, 却发现塑料制的耳机表层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残缺, 锯齿状的缺口下裸露出了芯片和电线。
€€€€耳麦坏了。
男人的眼皮抽搐了一下。
他下车前还确认过耳麦能否正常工作,没想到短短十几分钟的功夫,这玩意就报废了。
他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很快意识到应该是前面那家伙刚才朝他踢来的那脚€€€€那脚不仅在他脸上划了个大口子,还他妈把耳麦弄坏了。
来不及了,万一对方在天台做了准备,可就逃之夭夭了。
伊达航把残破的耳麦丢进口袋,咬牙切齿地追了上去。
……
被枪抵着脑袋的事,菊川有幸体验过一次。
印象中是那是三年前的某一天,他因为重感冒请了假。想出门买药的时候发现钱包里没现金了,所以便去了银行。结果取现金的时候,他恰巧撞上了一群恐怖分子劫持银行。
犯人挑选了一名怀孕的女人做人质,他当即站出来和犯人谎称那是自己的妹妹,身体虚弱还怀着孩子,请求和女人交换。
犯人大概还留存着点良知,看他戴口罩还病恹恹地咳嗽,也就同意了。
然后他和外面匆匆赶来的队友里应外合,将这批犯人送进了局子。
那天作为人质被枪顶着脑袋时,他其实很紧张。但他知道犯人的目标是金库里的钞票,无意再搭进去一条人命。
但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太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恍然意识到这两个少年,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的队友还在外面,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别挣扎了,冷静一点,你们现在还被铐着。”菊川尽量保持着语调的平静,他回头盯着那嬉笑的少年,被车座遮挡、藏在他们视觉死角的手,开始向对讲机游移。
只见那少年弯了弯嘴角,他晃了晃手腕,伴随一声清脆的“咔哒”,银白色的金属镣铐陡然掉落。
菊川的瞳孔一缩。
少年笑了笑:“和人说话,会不可避免地被转移注意力。刚才我就是这么干的,当然不会落进别人的套€€€€”他意有所指地说着,双眸危险眯起,声线蓦地变冷:“把手抬起来吧,警官先生。别想动任何东西。”
手枪的保险栓被他打开了,威胁意味十足。
菊川咬了咬牙关。
他的指尖已经摸到了对讲器了!!可是上方按键众多,他还在摸索哪个才是连通公安的频道。
“我再说一遍,抬手。”少年直接将枪口抵在他的眉心,眸间充斥着嗜血的红光。
这家伙是认真的。
菊川不得已,只能将双手举起。
坐在少年另一边,染着一头黄毛、耳边打了一圈金属环的少年则漫不经心地靠近。
他此刻和刚被架进来时垂头丧气的模样截然不同,手铐也不知何时被拆开了。他握着一把尖利匕首,直接扯过前排车座上的线。
刀刃迅速划过,长线被一把割断。
连同菊川那仅有的希望,也被割断了。
那是连通对讲机的线。
被破坏之后,就无法与队友和警视厅联络了。
黄发的少年直接废品利用,把那一长截被绝缘橡胶包裹的电线,一股脑缠在了菊川的手上。上面打了好几个死结,将他的皮肤勒到发红充血。
把事情搞完后,黄发少年靠了回去,轻声开口:“现在走吗,菅原?”
“再等一会吧。”被唤作‘菅原’的少年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他们还没结束。”
黄发少年缩了座椅上,很是不耐烦地嘟囔:“慢死了。”
“别急。”菅原再次扬起嘴角。那笑容分明单纯至极,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却又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惊骇感:“毕竟早良君有点不情愿,他很珍惜最后的时间。”
菊川盯着聊得正欢的二人,关键词汇落入耳中,他的眉头不禁紧蹙。
“菅原”、“早良”、“最后的时间”……
还有€€€€“他们”?
然而还未来得及深思,菊川的思绪便被一道高昂的呼喊打断€€€€“对啦!!!”
他猛地抬起头。眼前的少年正在满眼兴味地把玩着手枪。他将食指穿过扳机,慢悠悠地转动着那样可以轻松掠夺人命的物什。
菅原弯起眉眼,嬉笑道:“警官,我们来玩个游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