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越川全神贯注于标记的一刻,一阵极细的、难以觉察的动静突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两人几乎同时出手,齐齐握住了一根扎向越川动脉的针管。
“啊呀。”雅各布识相地举起双手,笑着退后几步,对魏谌说,“我只是觉得你需要帮忙。再没有人出手阻止,恐怕你们就得在这儿成结了。到时候……可不止临时标记这么简单。”意识到自己正抓着魏谌的手背,越川立马放松力道。
他保持着咬开腺体的姿势,警觉地环顾在场所有人€€€€现在,他随时都可以进攻。只要魏谌有这个需要。
“还轮不到你来提醒我。”魏谌一把抢过针管,扔在地上。他各瞪了在场的Alpha一眼,冷感的脸庞催生出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你,那边的,还有你€€€€胆大妄为的小子。”他踩在越川的鞋尖来回碾了碾,斜睨着吊儿郎当的雅各布,“€€€€你们今天一个都跑不掉。现在,滚到一边去。”
“是是是……”
这段对话在越川听来有些模糊。
他没有用劲,进出的角度也很小心。手臂从魏谌的腋下穿过,撑起了这具随着信息素注入,变得沉软无力的身体。鼻子在侧颈轻点几下,吹开发丝。魏谌闻起来一如往常,是花的香味。
在自己生活过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曾闻见过像这样的香气。那是初恋。是食物,阳光,自由与海洋的味道,也是消散在九年前,妈妈衣服上的味道。是他所憧憬的一切。
“魏谌。”他觉得意识越来越不清醒,也越来越离不开舌尖泛滥的甜蜜。
当Alpha试图重温怀抱,垫在魏谌腰后的手配合地将其拥到身前的一刹那,本还气息奄奄的魏谌一个迅猛的抬手,逮住他后脑勺的一撮黑发,爆扣而下。越川不设防地往前一冲,硬生生吃到头槌,顿时从面骨麻痹到了鼻腔。
魏谌脸色铁青地将他推开几公分,往后趔趄几步。左手拇指按住一侧鼻翼,撇头擤去淤血。
“别动。暂时还轮不到你。等事情解决,绝对有你好看的。”他头也不回地面朝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扬起下巴,“好了。”瞳仁森冷得犹如一条从冬眠被唤醒的蛇,“你和他,选一个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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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一拳砸得雅各布歪过脸去,被打者用舌头顶了一下腮帮,火辣辣的。而魏谌不带丝毫感情的指令接踵而至€€€€“转过来。”
雅各布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只好照着他说的转过去。身子才动,又是瞄准眉骨的生猛一拳,这一下,不止上半身。他的肋骨也随惯性撞到了台阶扶手。
“针管里是什么?”魏谌问他。雅各布狼狈地擦擦嘴,看了一眼抱着胳膊无动于衷的宋铭勋,又看了眼脖颈到脸颊一片潮红的Omega€€€€看得出,他在努力平复呼吸。
发情期正在折磨他的身体,让他闻起来像熟透的果实。纵使对信息素的敏感程度并不高,雅各布也猜得出,他大腿处的西裤面料很快会湿透。
雅各布被他扇得两耳发懵,一时答不上来问题。“€€€€你的回答呢?”没等问句结束,他便被补过来的一拳揍得摔倒在地。
他索性靠着扶手坐下,抹了把淌血的鼻子。他知道这种时候指望不上宋铭勋。反击也不明智,如果他真的敢动手,这儿至少会多出两个想要他命的人。
“请过来点。”他吞了口唾沫,“我感觉自己的牙齿有些松动,不止一颗。这种时候想说清楚话可不容易。”魏谌二话不说又赏他一拳,这才单膝着地靠过去。
满脸是血的神棍笑着抬高身体,在他耳边语气虚弱地叹了口气:“是麻醉。教团没必要把药水浪费在你的Alpha身上。但我想,如果你愿意亲自问我老板要,他一定会送给你满满一箱€€€€”他的嘴唇涌出血来,勾出一个嘲弄的弧度,“真让人羡慕,大美人。”下一秒,雅各布被一拳震得险些咬断舌头。
“宋铭勋。”魏谌甩了甩发麻的手腕,脚下不稳地站起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大腿湿乎乎的,却神色冷峻地蹙眉道,“轮到你了。”
“€€€€在这之前,你闻起来状况不好,知道吗。这儿已经到处都是你的信息素了。我无所谓趁人之危,但对象不能是你。”这时,始终盯着挂钟的宋铭勋终于发话,“我只好奇一件事。你会拔掉他的牙齿,毁掉他的腺体吗?魏谌,就像对待我一样。”
他也许看着魏谌,也许看着狞恶起来的越川,也许谁都没有。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我知道。”面具后的嘴唇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我很想和你叙叙旧。”
“当然,我也是。”一声嗤笑。魏谌迈开步子上前去,就这么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指尖从对方手骨一路上划,慢慢挑开了袖子,他从下方眼神暧昧地端详过来,拇指轻摩他的袖扣,“你会躲开吗€€€€”
“不。”在宋铭勋发出第一个字的瞬间,一柄小刀稳稳送进他肩膀里,逆时针转动了一圈。孔隙间的瞳孔因疼痛骤然一缩。但他一躲也没躲。
“€€€€还喜欢我吗?”魏谌松开手,拽过他的衣领,咬着舌尖笑了一下,“要是喜欢,就乖乖忍着。直到我对此满意。”
宋铭勋试图俯身去感受他的信息素,抬起的手无数次想搂他的腰,却还是隐忍着放了下来。
他的额际渗出粘腻的汗液。这是从他少年时期就萌生的爱恋,是刻骨的。这份感情没有一次不在他梦里辗转,是一些关于悔恨,关于无助与阴雨天的梦。他想吻他的发丝,他的鼻尖,他近在咫尺的一切,但现在不是时候。
他告诉自己,盯着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眸,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那个小鬼,只是一个开始。想要成为他唯一的候选人,光是让那家伙原形毕露还不够。
远远不够。
“老大,我们的人可能被处理干净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时,雅各布心情复杂地提醒了他一句。Alpha这才像觉察到什么一般握住那柄刀。
他试着往外抽出,仿佛感受不到血肉应力带来的剧痛€€€€直到鲜血喷溅,他和魏谌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魏谌。”他的眼神不舍而恍惚,嘴唇动得很慢,“我们会再见的。今天,只是我向他的一次宣战。”
他说着,弯腰拎起雅各布的衣领。
神棍看起来很糟糕,他胸前的衣襟浸满鲜血,鼻梁可能断了。宋铭勋视而不见,他一脚踢开不知所措的池野。拖着神棍,一个侧手反抓栏杆,翻下楼梯。
一尊头雕甩向Alpha的后背,几乎擦着发梢过去,在墙上撞得粉碎€€€€该死,他跑掉了。魏谌咒骂一声,被抽干力道的手臂连扶手都抓不住,虚软地往后踉跄几步。
越川连忙上前搀扶,脱下外套盖到他肩上。
腺体隐隐酸胀着。魏谌连看他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借着他的支撑返回房间。一推开门,他便命令越川守在门口,只身走向了阳台。
当他试图联络维拉,向她说明池野和临时标记的情况时€€€€一声巨响惊得他眼皮颤了一下,他迅速意识到那是摔门的动静。不等回头,一只手勾过他的腰,眨眼间将他高高抱起,迎头摔在床上。
***
通往码头的道路确实没有那么一帆风顺。在距离船只还有几百米远的沙滩,一个身影从浓重的夜雾里款款走来,拦住了两名离岛者的去路。
“我很不喜欢在工作时间外处理这些事,但我的老板简直是块吸铁石。”一身黑色紧身露脐装的维拉站在码头上风口,腹肌紧虬,两肘分别握有T型拐。
女人将烟头咬到另一边去,寡淡地叹了一口气:“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可能会让魏追究我的责任。我会因此扣工资€€€€真是棒极了,你说是吧?”
“是你啊。”宋铭勋看着眼前扎起头发的Alpha,很勉强地维持着笑容,“我知道你。那天就是你把他带去医院的。”
“看来我得好好想想,最近事情有些堆积……哦,我知道你是谁了。”维拉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你到底姓王还是姓李?不过说了我也记不住。因为我刚接到夫人的命令€€€€”
铁制棍在她手中如同一枚抛上天的硬币,旋成两道圆形残影。“遇到你。”她叼着烟,“啪”的一声攥紧握柄,与抬过肩膀的手肘呈锐角。双腿下沉,定格在非常经典的攻击姿态,“格杀勿论。”
***
这场戏剧性的突袭与反抗,最终以越川的胜利告终。其结果就是Alpha左手擒住魏谌的双腕,按在脑袋上方,而惯用手一把扯开了他的衬衫。纽扣崩到脚边,将他毫无防备的胸膛剥现出来。
“你在做什么?”魏谌屈膝蹬他,气不打一处来,“听着,你自作主张标记我的事情,还没算完账呢。你现在是等不及想要造反了?”
“嗯,要造反。”
不等魏谌接话,越川撑在他胸口的那只手骤然下压,劲道之大,致使他的上肢更深地钉进床垫。魏谌当然不愿就范,牙齿刚要咬紧,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很是突然地穿进未着环饰的孔眼。手指一转,扣成小巧的圆环。
“€€€€嗯!!”突如其来的摩擦力下,魏谌咬住嘴唇挺腰而起,脚趾蜷缩起来。
等到这阵不同以往的刺激在抽吸间过去,他睁开泛着生理性泪液的眼睛,呼吸急促地看了过去。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位置,如今悬着一对水滴形状的耳环。它跟着呼吸左右晃荡,漾出最为璀璨的光华。边缘分布着一些细小的凹槽,一抖,亮晶晶的,显得格外煽情。
魏谌难以置信地看着越川手里的盒子,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遭遇的一切。他张开嘴,声音气得连连发抖。
“你现在……你现在是在羞辱我吗?!”
第66章
一个没有腺体,永远无法标记他人的Alpha很可能走上歧途,这一点,魏谌并不怀疑。
他会试图毁掉任何有资格的对手,不择手段,不惜代价。魏谌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宋铭勋并不在乎他有没有受到标记,也不在乎标记他的人是谁。
标记可以洗去,伤痕可以抹平。但信息素是他再也无法拥有的东西。那些研究,那些实验,那些与邪教勾结的事实,全都是为了找回复原的可能。
他渴望自己拔掉越川的牙齿,渴望把又一个人变成同类€€€€借助发情期,借助一个Omega最脆弱,也是最危险暴躁的发情期€€€€
魏谌猛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无论越川成功与否,宋铭勋都是最大的赢家。如果他赌对了,这孩子的一生都将被摧毁。发情期是不可逆转,不可咬牙忍受的。
那家伙很清楚,在这令无数Alpha发狂的七天里,到底该押哪一方。
如此一来,无论这场赌局是输是赢,一旦夫人得知自己被标记。她一定不会放过越川€€€€她会,真的杀了他。
***
越川被耳环恍得短时失神,信息素像挥洒到空气中的黄磷一样形成烟幕,从四面压制过来。他再做反应的时候,Omega已扑至近前。
魏谌看起来恼羞成怒,拱肘一撞,捞起越川的前臂一个流畅利落的过肩摔。
Alpha后背刚接触到地面,反射神经几乎同时驱起他的上肢。他抬手锁住魏谌的肩膀,连同对方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衬衣一并拽了下来。
一声短促的惊呼过后,越川调转成前后位,朝背对者的后脑勺适当施压,尝试重新夺回主导权。魏谌不甘示弱,一肘直击肋骨要害。
Alpha只好持续施压,他轻踢了一脚对方的膝窝,迫使两人不得不以跪姿抗衡。
可背对他人的姿势总是被动的,魏谌咬咬牙,知道情况对自己很不利。越川变本加厉地屈膝,顶起他的身体,腕关节咔咔一响,直将负隅顽抗的Omega一把掼在床上。
他上身扑倒在凌乱的被单间,胸膛起伏不定。一枚耳坠也垂在半空,在眼前惊魂未定地晃动着。越川吞了口唾沫,伸手一扯,魏谌就软绵绵地喊了一声,腰眼酥得几乎垮下去。
“魏先生。”他惊讶于对方过度敏感的反应,“喜欢那样吗?”
魏谌气息急乱,朝他恨铁不成钢地撇去一眼:“你还在跟我打马虎眼?€€€€你骗了我,咬了我,以为只要装可怜就能蒙混过关?”
“我,可以道歉。”
“是吗?这可不是道歉应该有的姿势。”
“但是。”左手在魏谌的衣服里探索起来,Alpha陶醉地嗅着领口溢出的花香,“放了手,你就不听了。”
“那就先从你戴的那张面具说起。”魏谌被他蹭得颈根微痒,不适地挪动肩膀,“行了!别没完没地缠着我。你不知道这样很痒吗?”
“是我的。”越川不安地放轻了每一个字,指尖捏得泛白,“那个,是我的。”
“我现在在问你,面具是从哪儿来的?”
“画的。”在即将连篇的追问中越川顿了顿,垂着眼继续补充,“在那里,没有名字。只有一张面具。”
魏谌敏锐地蹙起眉头,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选拔之后,要在上面画画。营地里要戴,出任务也要戴。”越川有时会在回忆点停顿,像在组织语言,“那个人,让我们忘记名字,因为用不到。”
“……你忘记了吗?”
“嗯。”越川用力点了一下头,“把我送到孤儿院的那些人,有告诉我。名字。”他说,“这是我第一次,找回失去的东西。”
“你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魏谌看着他,提问后仅沉默了小半会儿,“他许诺给你什么?”
“嗯。”他又点头,“他答应我,不会再有饥饿。”
€€€€饥饿。魏谌忽然意识到,这孩子的灵魂恐怕再也没办法走出那片散播着饥荒、严冬与死亡的大荒原了。“他为你们提供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硬邦邦的。
“有木薯。玉米粥。”他歪头想了想,“土豆。”
“这就是你无条件服从他的理由?”
“嗯。我讨厌饥饿,讨厌睡不着,讨厌没力气。”Alpha说着又勒住魏谌的腰磨蹭,慢吞吞地解释道,“很久以前,有人说。要我活下去。所以,我讨厌它们。”
魏谌欲言又止地张了几下嘴。他觉得好像有一根鱼刺卡在喉咙口,怎么吞咽都会划破食道。
“魏谌,要问什么?”越川注意到了他只一刻流露出来的错愕。
Omega匆匆敛去眼底的情绪,半晌才面色不善地凶他一句:“没什么。不过,你再这样吞吞吐吐,提问就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