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颂墨实在没忍住周翰初这吊儿郎当的动作,抬手便把那只还浸着墨的笔往他身上扔去,周翰初接了个正着,却被甩了一脸的墨,胡乱撸了一把脸坐起来:“你倒是下得了手。”
佟颂墨见他成了只花脸猫,难免心情愉悦了一些,也关心起他来:“伤口……还好吗?”
“没换药呢。”周翰初说着死死地盯着他,“等着你来换。”
佟颂墨因着心里头那点愧疚心理,还是老老实实的拿了医药箱来,撸起他的袖子,开始处理伤口。
周翰初看上去跟不疼似的,盯着佟颂墨看了许久。
佟颂墨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手上的力道便更重了些。
终于,周翰初“嘶”的吸了口冷气,道:“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佟颂墨瞪他一眼。
周翰初又认了怂:“……慢着些。有件事,我正好要和你商量。”
佟颂墨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可想办一个医馆?”周翰初问他,“你留洋几年,学了一手西医的本事,对中医也略有涉略,想来不想就此搁下了。我这儿倒是有个适合开医馆的好选址,你若是想用,便拿去。短缺的资金,由我来补,就当是我入股了。”
佟颂墨愣了半晌,才抬眼看他一下,说:“……你许我出这燕喜楼?”
周翰初笑道:“有什么好不许的,你又不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女儿家。再说了,眼下这世道,就是女儿家也是要在外面做生意的,早没了那些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了。”
佟颂墨有些说不清楚心里头什么滋味€€€€他以为,他就是只连燕喜楼都出不了的金丝雀。
可周翰初有时候还挺尊重他。
第23章 礼物
周翰初所谓的医馆位置,待佟颂墨去了,才发现是佟家的那棉纺织厂。这本就是他的东西,结果被周翰初拿来做人情,一时让佟颂墨有些无言以对。
不过里面确确实实是重新装过了,本来一把大火烧得只剩个房屋架子,如今看上去却亮亮堂堂的,是崭新的样子。
连苏谨以都道:“前几天我们还想着,这房子不晓得是被哪位买下来要做医馆,没成想居然是给你备着的。”
佟颂墨把里面逛了一圈,不得不说周翰初想得确实周道,各种东西都非常齐全,佟颂墨甚至现在就可以进去坐诊问脉开始行医。
“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苏谨以在一旁坐下,说,“说招惹谁都不要来招惹你,不然就是前任都统成泽金的下场。”
佟颂墨看他一眼:“你也这么想?”
“当然不。”苏谨以撇嘴道,“周翰初心里那些弯弯绕绕,明眼人一看便能明白,他这回虽然是被上头骂了一通,治了个‘先斩后奏、越级处理’的罪名,罚了点军饷,可这么一点军饷于他来说有多大影响。成泽金不也就因着他手里头那些证据死不瞑目了吗。”
“现在倒好,庐城一个与他分庭抗礼的人都没了,他一家独大,说一不二。”苏谨以叹了口气,“只那些百姓们都信他,维护着他呢。”
佟颂墨也不是傻子,被苏谨以这么一点也就闹明白了,只他始终想着周翰初也算是帮自己报了仇,还为自己平白挨了一个枪子儿,实在不想往坏了去想对方。
“佟少爷,你不会也信了他是个好人吧?”苏谨以见佟颂墨神色不对头,便眉梢一挑,恨铁不成钢的说到,“你可是被他买回来的金丝雀!怎么见你还挺享受其中的?”
这话一出,佟颂墨的心便是重重一落,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敲在了地上,他下意识的反驳:“没有。”
可紧接着,心里又涌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好像,确实不讨厌周翰初。
他自然知道,周翰初不是什么顶好的大善人,困着自己应该也是有所图。
可是从他花千金把他从那个拍卖场上救下来开始,周翰初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情,甚至还帮他报了仇,解决了赵仁厚的事情。
佟颂墨抿了抿唇,有些迟疑的开口:“周翰初之所以对成泽金动了手,是因为他带了个女人来将军府,那女人正好撞见那一日我杀了赵仁厚。”
“嚯。”苏谨以冷笑一声,“我看你真是被周翰初下了降头!首先,他周翰初杀了成泽金在庐城一家独大,其次,你佟颂墨帮他周翰初杀了赵仁厚……你可知他得了什么?”
“什么?”
“据我所知,赵仁厚手里头的那些个资产,如今全落入了他周翰初的手里。”苏谨以道,“人家在这两件事里吃了不少东西,你呢?你就得了个医馆,还从前本就是你们佟家的资产!”
这事儿,佟颂墨倒是不知道。
知道后,心里头也难免生起几分薄怒来。他不是傻子,周翰初更不是傻子。对方当时愿意帮他的原因好像也找到了,赵仁厚的家底儿厚,如今全被周翰初给吞了,也是一桩顶好的买卖。
亏他刚才还觉得周翰初是否真的……佟颂墨忙把脑子里那些想法给扔开了,站起来:“他拿我就接着,反正这本就是我的东西,我也没什么理亏的。”
“我就是想告诉你,多长点心眼,”苏谨以叹了口气,“我跟你相交这么几年,也算是把你这人看明白了,智商是挺高的,看上去也挺不好惹的,就是可惜……有时候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佟颂墨白他一眼:“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你可不得谢谢我么。”苏谨以摊手道,“对了,有一事儿还得求你帮个忙。”
“你说。”
“你这医馆开起来后,可不得找个人帮忙?”苏谨以道,“我这里倒有一个极好的人选,人是正规学了护理的,想来可以成为你的得力助手。”
“你改日把她带过来就是。”佟颂墨应下了,与苏谨以道了别,这才出了棉纺织厂往车上走。
佟颂墨上车后本想睡一会儿,没成想后排已经坐了个人,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女人的香水味。那味道佟颂墨觉得熟,过了下脑子才想起柳君宴身上的味道就是这个。
想来这人是刚从宴席上下来。
佟颂墨的手腕突然被捏住,他下意识要躲开。可周翰初的手跟钳子似的,死死地把住了他。
“拿着。”
掌心被周翰初给盖住,然后又松开,多了一块玉佩。
算不上上乘的好玉,恐怕拿出去也值不了几个钱。
佟颂墨看他一眼:“什么?”
“送你的。”周翰初不容拒绝的说到,“不许弄丢了。”
佟颂墨顿了一下,意识到这玉佩恐怕是周翰初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当然不能收,于是又把玉佩给还回去,说:“收不得,你拿着吧。”
“值不了几个钱,有什么收不得的。”周翰初好似有些微醺了,他半眯着眼,细细的看着佟颂墨,说,“收下。”
“我可不敢。”佟颂墨到底没忍住,说出口。
“收个玉而已,有什么不敢的?”周翰初问他。
“周将军心思深沉,抬个手都不知道是不是别有深意,杀人的人是我,得好处的人却是你,偏我还要感恩戴德你将棉纺织厂‘送’给了我,莫不是真欺负我是傻子,”佟颂墨冷嘲热讽道,“这玉佩到了我手上,指不定又有什么幺蛾子,我不敢收。”
周翰初的酒似乎因为他这几句话醒了几分,眼神也静下来。
他就这么盯着佟颂墨看了许久,然后一句话也没解释,又把玉佩塞进了佟颂墨的掌心里:“我保证,什么都没有。只是想送你一个礼物。”
佟颂墨没吭气,心里的气突然升到了极致,气他居然连解释一句都没有,直接默认了。
偏周翰初还半开玩笑地说道:“谁是傻子,你都不可能是傻子。”
佟颂墨捏住那玉佩,然后狠狠往周翰初的怀里一塞,开了车门便要出去。
周翰初一把抓住他:“去哪儿?”
“闷得慌,”佟颂墨说,“我走回去。周将军不许吗?”
周翰初叹了口气,把手松开了。
第24章 竣工
佟颂墨在街边走,周翰初的那辆车,就在身后不远处跟着,比龟速还要龟速。
一路上路过多少家店和人,都垫着脚尖往后看,只不过这回没人敢再对他指指点点了,把满肚子的话都咽进去肚子里,只是好奇的望着。
佟颂墨倒是泰然自若,他跟就任由他跟去,反正他是不想坐那个车回去了。
一直到了燕喜楼门口,周翰初才下了车,加快步伐跟紧他,落了他两三米的距离,也没喊他一声,只是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书房。
这一回周翰初没再执着的要把那玉佩给佟颂墨,而是转了话题:“开医馆如果缺钱,你就跟二福讲。他那边拿给你。”
佟颂墨开始磨墨,砚台发出让人难受的声音,应当是佟颂墨的力气用得过大了,所以闹得人心头烦得很。
他仍然不开口说话,当周翰初不存在似的。
终于,周翰初先没扛住,解释道:“我并非提前算计好了要把那些财产纳入名下,不过是人都已经没了,总要给那些东西找个去处吧。至于成泽金一事,也是刚好撞上了。”
佟颂墨终于停了动作,问他:“你那日去赵仁厚家中到底是为了找什么?”
其实他已经差不多可以猜到周翰初的目的,可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周翰初与他四目相对,沉默良久,才道:“没什么,一点私事。”
其实两人彼此瞒着彼此当属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佟颂墨就是觉得心里头烦得很,尤其是想到周翰初还有事情瞒着自己,更是烦上加烦。
他又开始磨墨了。这一回,周翰初没再解释,而是道:“那你先忙。有事知会二福一声。”
佟颂墨没吱声,连头都没回一下。
临睡前,佟颂墨吩咐二福第二日去取些银钱来,他打算把医馆开起来了,而且他这医馆跟普通的医馆还不大一样,想中西结合,从如今中医夹缝生存的路子里走出另外一条全新的平坦大道。
要做这么件事情,确实需要有钱支撑。
二福没带犹豫的就应了:“成。佟少爷您要多少?”
佟颂墨报了个数,自认为数额算大的了,但二福还是脸色不改的点了点头。
佟颂墨难免说了句:“看来你们周将军这回捞了不少。”
“€€,”二福摆摆手,说漏了嘴,“可不是吗,成泽金那瓜怂,手底下好东西可不少。”
嚯,佟颂墨心道,合着周翰初还从成泽金手里捞了不少。
难怪拍卖会上千金都出得面不改色,他可算知道对方手里头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了。
“哎唷。”二福自觉说漏了嘴,赶忙把嘴给捂上,尴尬的笑了两句,“佟少爷,您就当我屁都没放一个。”
“下去吧。”佟颂墨摆了摆手,“出门时帮我把灯关上。”
前几天,电已经牵到了燕喜楼来,燕喜楼一下子就变得灯火通明。
二福把灯关了,屋子里虽然暗下来,外头却还亮着,佟颂墨翻了个身,把脸冲里,不知怎么觉得脖子上有个东西硌得慌,便伸出手去摸,碰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借着外面昏暗的灯光,他把东西给捞出来,一枚玉佩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掌心。
难怪,以周翰初的性格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放弃做一件事,合着是在这儿等着他。
佟颂墨有些厌烦的把玉佩往床侧一扔,扔完后又总觉得心里头不舒服,于是半坐起来,又摸半天把玉佩摸回来。
他就这么盯着玉佩看了足足半个时辰的功夫,最后认了命,把东西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算了,就当是一个退路。以后万一要离开了燕喜楼,缺钱时说不定还能把这东西给当了呢。
医馆风风火火的开始装修,佟颂墨也见到了那个苏谨以介绍过来的小护士,又是个熟人。